在某个瞬间，眼前的能量交织缠绕，像是一双无形的大手，轻轻抚开了轻薄的面纱，一道漆黑而未知的通路出现在眼前。
    这就是进入魔法圣地外侧的混沌空间之海的入口。
    比起极北之地那狂乱的能量风暴，魔法圣地外围弥漫着空间裂缝形成的广袤缝隙海洋，这些漆黑的缝隙像是游鱼，在弯曲、扭曲、折叠和螺旋的空间中来回游荡，是天然的防护屏障，没有经验或者路标指引，几乎不可能进入魔法圣地。
    火焰号像是一抹跳动的火焰，柔顺丝滑地进入了这片混沌空间之海。
    进入的瞬间，尤斐的视野变成了纯粹的灰黑色，紧接着无数红色、黑色、蓝色等标记在视野中跳来跳去，那是系统辅助的能量指引。
    人类能看到的光过于稀少了，但人类看不到不意味着不存在，此刻系统就在帮尤斐用人类能理解的色彩标记全新的未知能量洋流。
    尤斐定定地看着，不自觉地开启了血脉觉醒，虽然有系统辅助，但他更想凭借自己的能力看到。
    就在他全神贯注地看时，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尤斐猛地回神，这才注意到兰司汀站在他身边。
    兰司汀手里拿着一根一人高的法杖，法杖上悬浮着一颗散发着光彩的五芒星，五芒星的光芒像是灯塔，又像是信标，以一种特定的频率闪动着。
    “我们进入混沌空间之海了？”尤斐下意识地问：“在联系魔法圣地？”
    兰司汀嗯了一声：“不，在标记魔法灯塔。虽然混沌空间之海很危险，但魔法圣地的大魔法师们设置了一条通路，这些通路是由不同的人工空间锚点组成，被称为魔法灯塔，我们要尽量跟着这些灯塔前进，即便有突然扭曲过来的缝隙，也可以凭借灯塔避开。”
    兰司汀身后站着光头大副，光头大副小声嘀咕：“菲利普，你别站得那么靠近船舷，小心外围的扭曲空间将你吞了。”
    尤斐笑着解释说：“不会的，最外围是兰司汀的魔力网络，就算掉出去了，他也会将我捞出来。”
    光头大副耸了耸肩，没说什么。
    他才不会告诉尤斐，自家船长的确会将人捞出来，但捞出来后会随手丢进附近的魔法灯塔，直接将人踢出去。
    海上的规矩，不听船长话的船员要来何用？
    但让光头大副目瞪口呆的是，兰司汀居然扭脸对着尤斐笑了一下，还语气温和地说：“嗯，我不会让你落在外面的。”
    光头大副觉得天崩地裂，眼前的船长脑子进水，人设崩了。
    尤斐指着前方像是游鱼一样的空间裂缝，好奇地问兰司汀：“若是不小心落进去，会去哪里？”
    “这要看运气。”兰司汀一本正经地回答：“其实曾有魔法师试验过，想要探究所有空间裂缝背后到底是什么，若我没记错，那份论文里说，有百分之三十的概率会从特别渠道进入魔法圣地，百分六十的概率直接死亡，百分之八的概率被困在无数空间循环中，百分之二的概率会被踢回南海。”
    尤斐震惊脸：“等等，百分之六十的死亡概率，他是怎么知道的？”
    既然能得出实验结论，说明的确十次死了六次吧？那魔法师居然还能活着写论文吗？
    兰司汀神色淡淡：“魔法圣地内有圈养的试验品。”
    尤斐一愣：“圈养的试验品？”
    兰司汀嗯了一声，他看着前方无规律游动的黑色缝隙，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杜鹃大陆并不平静，时不时有人活不下去成为奴隶，也有一些平民受不了领主的苛捐杂税，主动成为了魔法圣地的奴隶。”
    “在魔法圣地内部有不少人类聚居区，那都是很多魔法师在数百年间从杜鹃大陆带入圣地的人类，每一次王朝战争、国家战争甚至内部叛乱后，魔法圣地圈养的人口都会得到增加。”
    尤斐听后沉默良久，他喃喃地说：“那些人自愿成为试验品？”
    “最起码能在活着的时候，活得很好。”光头大副冷不丁插口，他轻声说：“再说了，是否自愿也没意义，因为他们能活着，全靠魔法圣地提供粮食和安定的环境。”
    尤斐表情微妙，这不就和妖怪圈养人类当口粮没什么区别吗？
    但尤斐又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一个普通的村庄在外面需要面临各种压迫和疾病、苦役，很多人活着不如死了，在魔法圣地的确能有着不错的安定生活，可他们却无法掌控自己的生死。
    是选择痛苦煎熬的自由，还是幸福却悲哀的死亡呢？
    尤斐思考良久，才摇头道：“我无法理解，也不认同。”
    他不理解，也不想理解，更别提认同了。
    也许正是这种格格不入和无法理解，才让他始终没有融入到这个世界中的感觉，甚至将一切都看做是穿越游戏。
    兰司汀收回远眺的视线，静静地看着身侧的少年。
    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十几年前那个普普通通的青年。
    许久后，兰司汀才道：“无所谓，你不需要理解，更不用去认同那种狗屁规则，你只要去做你想做的事就行了。”
    尤斐噗得乐了：“怪不得你会是伊斯汀的大船长，你和他一样无法无天呀。”
    兰司汀：“不，不是我和他，而是我们。”
    尤斐心中一动，这个我们指的是谁？
    是指他和伊斯汀，还是指……伊斯汀和大学者？
    尤斐鬼使神差地说：“你不憎恨吗？你的老师因此而死？”
    兰司汀：“我的老师因真理而死，作为魔法师，这是最令人羡慕和无悔的归宿。”
    “我们最怕的是停滞不前，是明明站在真理的大门前，却遭到阻拦，找不到进入的途径，不得不在门口徘徊，在沉默和痛苦中缓慢死亡。”
    伴随着这句话，兰司汀手上的法杖顶端五芒星光彩越来越亮，他示意尤斐看眼前辽阔的混沌空间之海。
    “就如同我们走在这片死亡之海的中间，骤然失去了前路一样痛苦。”
    尤斐下意识地远眺，又本能地回头看，果不其然，不管前后左右，全都是望不到尽头的黑色空间缝隙游鱼。
    他们要往哪个方向前行？
    尤斐不得而知。
    “但我们有灯塔。”
    兰司汀这么说着，他手中法杖顶端的五芒星闪烁着，只是在某个瞬间，突兀熄灭了。
    尤斐一愣，兰司汀也惊愕地看着法杖顶端。
    五芒星居然真的熄灭了。
    光头大副无意识地张大嘴巴：“……完了，船长，你乌鸦嘴又应验了！”
    第101章
    兰司汀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法杖。
    他刚和尤斐举例说明失去锚点的麻烦, 紧接着他魔法灯塔的指引就消失了。
    太打脸了。
    尤斐有点想笑，但他还是忍住了。
    “现在怎么办？失去灯塔指引，我们怎么继续向前？”
    兰司汀将法杖放在眼前仔细看了看，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他猛地环视四周。
    “不对, 有人熄灭了魔法灯塔。”
    尤斐面色微变，这意味着有人在暗算他们！？
    他手腕一抖, 一根法杖出现在手心。
    这根法杖是黑沉沉的颜色, 上面有着水流一样的卷曲花纹，法杖蜿蜒向上, 杖头形成了一个浪花的形状，在浪花的中心有一个凹槽, 镶嵌魔晶后, 就像是浪花落下的晶莹水珠一样。
    这是尤斐的新法杖，名字很朴素, 叫海洋权杖，伊斯汀送的。
    听名字就知道了，法杖本是海洋权杖教会供奉的、可以操纵半神海兽的半神器，伊斯汀清缴了千岛海域的海洋权杖教会后，顺藤摸瓜, 在广袤的极北之海中找到了海洋权杖教会真正的据点。
    伊斯汀不仅将海洋权杖这么多年的储藏一扫而空，还将里面残存的一些圣物、半神器和极品材料全都卷走了。
    所谓见面分一半，尤斐考虑到自己一个人也用不了太多, 以及真正将乌龟壳子一样的海洋权杖总部打下来，还将东西运到他面前的人是伊斯汀, 于是他大方地表示咱们对半分。
    伊斯汀也是这么想的，他毕竟有一大批手下要养, 但考虑到目前西风团的威势过于惹眼，伊斯汀选择将一部分见不得光、明显不能直接拿到市面上贩卖的东西塞到了贪吃兔商会。
    扎克忙得没空回霜花公国给大公复命，很大程度上就是要留在贪吃兔商会举行第一届极品材料拍卖会的缘故。
    但这根代表着海洋权杖教会的半神器权杖，却不可能送上拍卖会。
    伊斯汀今天敢将半神器权杖拍卖了，明天就会接到万神殿的会谈邀请，对方大概率会以势压人，强行将这根代表了神明的权杖带走。
    毕竟神明虽然死了，可信仰却没有立刻消失。
    甚至就连卡特拉王国内依旧有超过七成以上的民众信仰着海洋神明。
    神明可以被屠杀，但不可被侮辱。
    尤斐正好觉得之前的法杖过于纤细，拎着打人不趁手，就表示那给我用吧。
    伊斯汀也是这个意思。
    尤斐是霜花后裔，众神坟场的压制着，他使用半神器有【使用战利品】的含义，他本人又是神圣帝国皇帝的外孙，倒也勉强说得过去。
    海洋权杖非常沉，整体是用纯粹的水属性魔晶混淆着数万米深海裂缝里的沙子混制而成，法杖抗压性极强，密度超高，很适合尤斐最近新增的砸船锚的喜好。
    同时海洋权杖的属性也很契合尤斐的冰霜魔法与蜃法，而且海洋权杖看起来丝毫不显眼，就像是一根普通的雕刻了螺旋花纹的登山杖。
    除非尤斐激发里面的力量，否则没人能想到尤斐手边的手杖竟是海洋权杖教会供奉了数百年的半神器。
    此刻尤斐拿出法杖，魔力激发下，黑沉沉的法杖外层有水波流动，螺旋花纹像是活过来了似的，如水流一样缓缓旋转。
    无形的魔力因子溢散出去，和兰司汀外放的魔力混淆起来，在船体的符文融合作用下，轻易编织成了一层罩子。
    这也是之前兰司汀要求尤斐研究船上的符文融合的缘故，唯有学会了这套符文融合，遇到战斗时，尤斐才能快速编入整体作战部队。
    火焰号的船身像是活过来似的，在红色和蓝色之间不断切换，仿佛在呼吸。
    光头大副早已冲入船舱，进入船长室，提升火焰号戒备等级，所有防护罩、魔力探索、空间缝隙识别等魔法全都激活了。
    谢尔想冲到甲板上将尤斐拉回来，但他看到尤斐和兰司汀同时举着法杖，一左一右似乎在导航，纠结了几秒，还是决定听从大副的指挥，去甲板底层的备战舱，随时做好战斗准备。
    失去了标记锚点后，火焰号航行的速度骤然慢了一下来，有尤斐帮忙，兰司汀减弱了魔力释放，分出了一部分注意力，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圆形的盘子。
    盘子整体呈白色，上面密密麻麻标记着很多黑色圆点，兰司汀将白色盘子轻轻往前一扔，那盘子悬浮在船只前方，同时那些黑色圆点像是游鱼一样无序游动起来。
    尤斐扫了两眼，眸光微动：“空间牵引盘？”
    “嗯，受到牵引的空间裂缝绝不可能是灯塔标记，我们只要顺着没有变化的标记走就行了。”兰司汀准备充分，他继续道：“不过一直激活空间牵引盘对魔力精细操纵水平要求很高，除非船上有两个及以上大魔法师的强者，否则不建议这么做……”
    尤斐虽然不是大魔法师，可他的实力和魔力早已抵达这个水平，缺的是时间和经验而已。
    但兰司汀的话还没说完，面前白色圆盘上的黑色游鱼突然疯狂扭动起来，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速度加快，宛如群蜂乱舞，轨迹一片混乱。
    兰司汀面色微变，尤斐的视野里突然多了点什么，他刚说一句：“有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