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
他出言唤住了她,旋即朝她走来。
她顿住脚步,微微侧首。
余光却?看见他伸出手臂,朝她的腰环来。
他的呼吸极轻,带着珍视般的小心,落在?了她的耳畔上。
她闭上了眼睛。
“你?的宫绦散了。”
想去触碰她的手终是一转,带着清醒与克制,帮她理?了理?腰间系着的云纹白玉宫绦。
她睁开眼睛,预想中告别的轻吻并没落下?来。
她干脆侧过脑袋,柔软的唇在?他脸颊边轻轻擦过,看他愣在?原地,心满意足地笑了笑,朝石廊的另一头跑去。
“胆小鬼。”
她的话落在?风里,又送到了他耳边。
*
天山雪林的冰牢。
江陵站在?牢门?前,看着不知多少年没再踏足过的故土。
终年不化的雪堆积在?此处,可白雪皑皑间,偏偏又生长着万古长青的树。
“少,少主......”
守在?门?口的刺猬仍是不大适应出走多年的少主归来,战战兢兢道。
他没说什么,径直走了进去。
冰牢,顾名思义,是由冰雪造就。
墙壁本就晶莹剔透,妖王江山月奢靡,冰壁之上悉数装了大颗的夜明?珠,尽数用鎏光贝壳托着,远远望去,丝毫不似一座牢狱。
如果此间没有吊着一个满身血污的人?的话。
随他而来的刺猬精道:
“少主,依您的吩咐,我们将他锁在?冰室内三?日,出来后,又烧了开水浇灌,您看,周身皮肉都?已经烂透了,隐隐都?能看见白骨......可他还是不愿招供。”
“把他放下?来,你?便可以出去了。”
江陵和声?道。
“哎,好嘞。”
刺猬小心翼翼地将那人?放下?,轻手轻脚地走开。
曾经与谢扶玉比武的天魂宗那人?如今正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呼吸已是困难,却?仍拼力转过头来,看着江陵不染尘泥的衣摆。
“都?是我一人?与殷逸联络,同天魂宗没有关系。”
他的话断断续续,字字句句都?像是混着血,
“栽在?你?这等妖物手中,要杀,便,便给我个痛快,何至于,在?,在?此折磨我!”
雪衣银发的狐狸眨眨眼睛,带着笑意道:
“就凭你??你?也未免太?高看自己。”
他喘着粗气转过头来,不再同江陵说话,干脆阖了眼。
这架势分明?是在?告诉他:
仅这烂命一条,爱要不要。
一贯好脾气的江陵没和他纠缠,抬手发出一枚冰凌,直入他的经脉。
那人?瞬间睁开眼睛,痛苦地蜷在?地上哀嚎,声?音传入了走远的刺猬耳中,吓得他当即撒腿跑了出去。
伴着天魂宗那人?痛苦的嘶喊,江陵缓缓道:
“天魂宗早在?武道大会数月前,便已经同七剑阁中人?定下?诛杀她的计划,只是那次未成?,她又在?无涯海的竹林中再未露面,才选了你?当比武时的棋子。你?难道以为,我不知道吗?”
冰凌并未融进他的血脉里,而是依然带着凛冽寒气,在?他经脉中游走。
江陵透过他糜烂的肌肤,看得一清二楚。
“你?不过是天魂宗和七剑阁的弃子罢了。你?觉得你?占尽了好处,可你?细想想,所有明?面上的恶事,都?是你?在?做。你?猜她的师姐为何要认输,是因为自知不敌吗?你?猜谢扶玉能杀了殷逸,待她的灵修更上一阶,她会放过你?吗?你?在?这里宁死也要维护的背后之人?——整整三?日过去了,她可曾有管过你?的死活吗?”
那人?抽着气抬起头来,嗤笑一声?:
“谢扶玉?若非我败在?你?手里,再过些时日,她的灵修未必会有我的深厚,届时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说的不错。”
江陵弯了弯眼睛,
“所以,为了避免这种可能,我得先把你?抓进这寒冰地狱之中。”
那人?疼得又哀嚎一声?:
“仙门?之事,与你?何干?!比武受伤,是在?所难免的事,我也只是让她受了些轻伤,是她自己不要命!连七剑阁都?不曾干涉!”
“那是你?们仙门?的规矩,不是我的。”
江陵居高临下?,笑眯眯地看着他,
“我心悦她,想讨好她,所以她的规矩,便是我的规矩。”
天魂宗人?冷笑一声?。
江陵抬起头,叹了口气:
“你?不愿说,那我就把我知道的,讲给你?听。”
第44章 共我沉沦(二)
江陵没有低头?, 只垂下眼皮望着他,眸中似乎蕴着些不屑。
“我查过你,你名隋云, 家中历代都归属于天魂宗,是纯正的仙门血统。可你们家族,灵修却?一代比一代落魄。甚至到了你这儿,别说初次参赛的谢扶玉,就连她的剑下亡魂殷逸,都未必能胜得过。而你们这些一向凭借血统自视甚高的仙胎, 又怎甘愿落后于凡俗之人?我说的对吗?”
隋云盯着他的银发雪睫,口中含着血,吃吃地笑了起来:“可笑, 试问天下有哪个族类不看重血统, 又有谁不看?重传承?”
“这也不是你自视甚高的理由。”
江陵缓缓道来,
“你之所以心甘情?愿来当这个武道大会中的出头?鸟, 不只是因为?有人许了你增进?灵修的秘法,同?时,还给你下了一种蛊。”
隋云听见这话,浑身猛颤了一下,顿时睁圆了双目。虽是仍旧抿着唇嘴硬, 却?已掩盖不住被江陵戳破事实的心虚。
江陵指尖凝起灵力, 顿时注入他的识海, 而后指尖微抬, 将一只小指长的虫子,硬生?生?从他的体内拉了出来。
宛若丝线的虫子被他包裹在灵光里, 团成一团,不停扭曲蠕动着。
江陵的眸中微微透着些厌恶。
"这种虫子, 我可比你懂。它名为?雪针虫,只生?在天山雪林的松针里,而且必须是子母两?条同?时出现,才能用来练蛊。蛊成之后,将子虫与母虫分别放入有夫妻之实之人的识海中,若母亲诞下后代,便可捏爆父亲体内的母蛊,而后,一身灵修,便会尽数给了那孩子。”
“如此一来,孩子天生?便站在其父的肩膀上。你趁着武道大会,吸食仙家道友的修为?,待寿数将尽,再把一身修为?传于你的孩子,复兴氏族的梦,便能靠它实现了。”
隋云紧闭着嘴不开口,只是越发颤抖的身子,无声地证实了江陵的话。
他接着道:
“不过,不知你知不知道,母蛊一旦注入识海,若被取出,一炷香后,便会失去效用。"
话音刚落,隋云便暴怒出声:“还给我!”
“好啊,你先告诉我,与你合谋者,都有谁。”
他死死闭着双眼:
“如你所见,就是殷逸。他想当此次武道大会的魁首,于是重金收买了我师叔,在无涯海伏击谢扶玉,一次未成,便又设下此计,想让她死在比武台上。你要知道,武道大会的胜者,基本都会是各宗下任掌门的候选人。”
“事到如今,你还骗我。殷逸能有这等本事,不如再早一些,直接将她在宗门里除之后快,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江陵冷哼一声。
那枚冰凌仍在隋云体内四处窜走,他似已痛苦到极致,却?铁了心也不愿说。他抬手便是一道灵气,欲将江陵灵力中的雪针虫纳入识海,而后自尽了事,却?被突然落下的红尾翊鸟定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这般着急,看?来你倒是放心你的妻儿,知道你的灵力一定可以渡回去,是吗?”
江陵抬眼看?向?红尾翊鸟,示意?它出声。
“红羽,你那边查得如何??”
“他的道侣如今恰孕有一子,雪针虫的子蛊也确实在她体内,不过,我赶到的时候,她正被囚在一处窖井之中。”
“我的孩子怎么样了?”
即便隋云动弹不得,却?仍梗红了脖子,向?红羽打听道。
“对你的妻子不管不问,却?只想着你那未出世的孩子,真不知道是要赞你父爱如山,还是人心凉薄。”
江陵嗤笑道。
“孩子若是健康,母亲就一定不会出事!”
隋云倔强地为?自己找补。
红羽道:
“还好我偷梁换柱的本事高超,做了一只傀儡替代她,而后将她也捆来了天山雪林。她们如今好得很?呢!不过,若是你还是不愿全盘托出,好不好的,我就不知道了。”
说着,他悄悄瞥了江陵一眼。
江陵冷冷凝着他:
“你现下没有把柄落在背后之人手里了吧?我替你摆平了后路,你也该适当回报于我。你若说,我便还将母蛊还给你,你的孩子依旧能安然出世,否则......”
“我说!”
这一套恩威并施施展下来,隋云终于松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