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中的剑舞得似是活物一般,在周围来回翻旋,快得令人看不清,一招一式,毫无破绽,坚不可摧。
殷逸应对?间隐隐有?些吃力,渐落下?风。
见有?些不敌,未持剑的手竟然暗暗捏起法诀,偷偷移开了她?的护心镜,而后将灵力聚于剑锋之上,猛地朝她?刺去?。
谢扶玉此时的反应力在实战中达到了巅峰,见状,忙瞬间调转身形,人影与剑光似融为了一体,硬生生劈开了殷逸的剑气。
殷逸的剑气四溅,在她?身上割开了数道小口,她?不管不顾,剑气如虹,带着贯日?的气势,刺向了他的咽喉。
台上剑光骤熄。
她?大口喘着粗气,拔出剑来,将剑尖儿抵在地上,强撑着傲然立在原地。
她?不会?倒下?。
起码,不会?在敌人面前倒下?。
鲜血从殷逸脖颈间的动?脉喷薄而出,淋了她?满头满脸。
殷逸不可置信地看着闪着寒芒的剑锋和浑身杀意的她?,而后圆睁着眼睛,朝前栽去?。
他的护心镜刚巧砸在他偷偷移开的那块镜上,金属碰撞间,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啸。
台下?一片静默,无人敢出声。
忽然,爆发?出了一声斥责:
“她?怎可对?同门下?杀手!”
一言既出,众人相和。
“是啊,这和魔族有?何两样?!”
“纵使他先使得阴招,也可以及时叫停啊!”
这是一场精彩绝伦的比武,却无人为胜者?喝彩,也无人为逝者?挽歌。
他们只是想审判。
审判那个充满胜负欲和扬名心的女子。
“我觉得她?也没错啊,只是想赢而已。”
“是她?师兄先不留情的,你看那块石砖......”
“为什么不去?指责先破坏规则的那个人呢......”
也不是没有?支持她?的声音,只是这些声音,被?淹没在了人潮的大声指责里,显得太过微弱。
她?冷冷地望了一眼台下?,脑中嗡嗡作?响,听不见任何话语,只觉得身上的每一寸皮肉,都在叫嚷着疼痛。
她?拖着剑转身,从台上一步一步走下?来,长剑在砖地上划出一道深深的带血刻痕。
江陵早早等在阶前,她?走下?台阶之时,双腿一软,当即失去?了意识。
他当即一把将她?抱在了怀中,没管周遭人的神情,径直捏诀带着她?朝无涯海的那片竹林飞去?。
“哎?方才那人是谁?”
“看身形倒是像摇光。除了摇光长老?,也无人敢上去?管她?了吧......”
“他今日?不是没露面吗?没想到竟隐匿在人群里?”
江陵将他们的话收入耳中,默默腹诽道:
谣言便是这样一传十,十传百的。
武道大会?还得继续进行下?去?,这会?儿七剑阁掌门应该没时间来找她?清理门户,如今最为紧要的,是找块清净地界,为她?疗伤。
她?靠在他怀中,死死地拽着他的衣襟,虽是神志不清,满头冷汗,仍嗫嚅着问?:
“我赢了吗?”
他从前常听她?说?起自己是天才剑修,成名甚早,可从未想过,扬名天下?的背后,竟是如此鲜血淋漓。
江陵瞧着她?浑身是血的模样,反握着她?的手,安抚道:“赢了,你做得很好。”
“我好像杀了人了。”她?靠在他怀里呢喃,“还是我的同门师兄。”
“他本就该死。不是所有?人都对?得起师兄二字。”他冷声道。
若是他知道他会?当众发?难,早该在武道大会?前,便该杀了他。
“那他死了吗?”
“死了。”他声音轻的像羽毛,只耐心地哄着她?,“坏人死了,阿玉开心吗?”
“开心。”她?强撑着笑了起来,“想杀我之人,我都会?杀了。”
“好,那便把他们都杀了。”
“你不怪我吗?哥哥。”她?殷切地抬头问?。
他低头看着自己沾染的满身血迹,分不清是她?的,还是那死人的,心中一急,声线颇为不稳:“不怪,我会?与你一起杀人,你想杀谁,便杀谁,好不好?”
“好。”她?满足地弯了弯唇角,安心地合了眼睛。
“阿姐,别睡。”他的声音有?些颤,抱着她?落在了无涯海的竹林里。
她?曾经说?过的熊猫正在拔春笋,见两人浑身是血,吓得滚进了林中去?。
“不睡......”她?糊弄着答道。
他一脚踹开竹屋的门,将她?放在床榻上。
“阿姐,得罪。”
他扯开她?的领口,搭眼一扫,见那些伤口深浅不一,血肉都有?些外翻,身上满是咬痕与剑伤,双手紧紧攥着,像是在极力忍受疼痛。
要尽快治伤。
江陵并?未多想,俯身吻在了她?的唇上。
他咬破自己的唇舌,将灵血渡进她?的口中,旋即捏住她?的手,将蜷着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与她?十指相扣。
而后,将自己的灵力混着他的血气,缓缓渡进了她?的身体。
谢扶玉倏然尝到一股美妙的腥甜,然而这股腥甜,却能让她?的疼痛减轻许多,她?无意识地汲取着,主动?与他的唇/齿/交/缠。
恍惚之间,陌生的情愫占据了他的神智,江陵默默闭上了眼睛,任由她?贪婪地攫取着自己的血液。
血流过多时,狐尾和狐耳逐渐冒了出来,黑发?墨瞳亦变成了银发?湛蓝,狐尾缠绕在她?身上,像是攀绕在树枝上的藤蔓。
而这棵树,如今只是他自己的。
可她?神识不清,没能看上一眼。
她?的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灵光,满身萦绕着他的气息,他一寸一寸地将灵力渡入她?的经脉,就如同她?曾经对?自己那般。
不知过了多久,她?身上的血气减弱了一些,似乎沉沉睡去?。
他莫名有?些眷恋两人先前的亲密无间,可如今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
他恋恋不舍地离开她?的春,睁眼去?看,见她?锁骨和脸颊上的伤痕已经渐渐愈合,没有?留下?什么伤痕。
他的手伸向她?的衣襟,想去?看看身上的伤口,却在放上去?时,倏然收了回去?。
阿姐从未说?过心悦自己。
他不能做这等强求之事。
他只得站在床前,用识海探过她?的每一寸灵脉,确认无恙后,又为她?整理好衣衫,施了一个净身决。
她?浅浅睡着,似是不大安稳,可伤情却稳定了许多。
她?隐隐闻到了熟悉的松木果香,喃喃问?道:“哥哥?”
这一声轻唤,反倒让江陵愣在了原地。
“我在。”他轻轻应道。
“我赢了。”
她?抬起手,抓住他的衣袖,像是一个等待夸奖的孩子。
他有?些无奈。
伤成这样,竟还想着这等事情。
不过,他依然耐心哄道:“我看见了,阿玉的剑术特别厉害。”
她?听了这话,满足地弯了弯唇角。
他忍不住将床上的人抱了起来,紧紧地箍在怀中,彼此身上的体温成为了这人满为患却毫无暖意的世间里,唯一的慰藉。
迷迷糊糊中,她?伸出手,反抱住了他。
江陵的身形一紧,有?些惊喜,又有?些莫名的害怕,害怕腰间的温度离他而去?。
画卷中的她?,显然要比画卷之外,离他近得多。
他在思考着画卷中记忆的终点?会?是什么。
若是她?在七剑阁中的回忆,那么画卷将会?在仙妖大战中,走到尽头。
那一战,他灵力俱散,摇光身死魂灭,她?盗剑而走。
总之,都是不好的结局。
“阿姐......出了画卷,你还会?留在我身边吗?”
他将下?巴搁在她?的发?顶,微微阖上了眼睛。
他如今的心绪十分复杂,有?惶恐,有?不安,有?甜蜜,有?挣扎,而这一切,都源于画卷中的她?。
他不是真正的画中之人,便只能像一个旁观的神佛,一边清醒地知道一切都是虚妄,却又贪恋着之间的一切温暖,试图永远沉沦下?去?。
“江陵。”
不知过了多久,本只有?虫鸣鸟叫的竹林,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他一抬眼,便见一袭不染凡尘的白袍,静静站在了他的身前。
那人的语调中带着熟悉的调笑,歪着头问?他:“抱着她?的感觉,可好?”
他望着眼前的景象,微眯了眯眼睛,将她?安置在床榻上,有?些不可置信地站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