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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茧 第9节
    游烈微皱了眉,将漆眸冷淡勾抬。
    高腾没说话,手朝前指了指。
    游烈循着向前望去。
    正逢教室前排,新来的单薄羸弱的少女转身,坐进她自己的座位里。
    而女孩那件明显要比她大了一号的白t上,从肩头开始,向前向后都洇着有些刺眼得汤汁痕迹。
    短暂的寂静过后,教室里的议论声更加低而热烈起来。
    “我靠,被泼了一身的就是她啊?转来第一天哎,就这么大欢迎礼,这也太倒霉了吧?”
    “不会是丁怀晴听了烈哥下午帮她出头的事,故意泼的吧?”
    “也说不定哦。”
    “什么帮她,烈哥那会明显就是被拦了道,烦得不行才开口的好吧。他连级花都不爱搭理,怎么可能还专门帮她一个乡下来的?”
    “哎,烦死了,叫她弄得教室里一股汤菜味,还怎么学习啊。”
    “晚自习还有两节呢,早知道今天提前回家了,就不能让她出去上吗?”
    “她也不回去换衣服,总不会穷得就剩这一件了吧?”
    “……”
    不满与嘲弄声渐起,偶尔有几声想维护的异议,最终也被压进明哲保身的沉默里。
    最后一排。
    “啪。”
    停了几秒的书页被修长指骨抵着,蓦地合上。
    游烈忽插袋起身,从高腾面前走过去。
    “烈哥?”高腾一愣。
    隔着过道,姚弘毅也有些意外地从手机上抬眼,跟着那道身影往教室前方掠去。
    第一排的中间桌位上。
    夏鸢蝶在微微发黄褶皱的软皮本子上,安静地做着新旧课本的单元查漏笔记。教室里那些议论声她自然听得到,甚至清晰得连是哪个方向来的,她也能分辨清。
    只是分清了也没什么意义。
    有和她们理论的时间,她不如提前筛一遍旧课本的遗漏知识点。城市里确实很好,即便是在夜色下,依然有这样明亮的灯光和舒适的课桌,比在山里不知道幸运多少倍。
    她要很珍惜才行。
    夏鸢蝶这样想着,抬笔,换行,刚要再落笔——
    头顶教室的白炽灯,将一道颀长修挺的身影,斜斜打在了她的课桌上。
    面前书本被笼得密不透风。
    夏鸢蝶停顿了下,扶了扶眼镜,仰脸。
    一张冷淡的,眼神居高临下地睨着她,眼里满写着“站远点莫挨老子”,但偏偏挑不出一丝瑕疵的过分好看的正颜。
    从仰视角度更显得他脖颈修长,喉结凸起得立体且漂亮。
    但夏鸢蝶心情不太好,就不想说话。
    所以对着这样一张叫全校女生趋之若鹜的神颜,她依旧连镜片后微不可查的皱眉的弧度,都保持得与刚抬头时一致。
    从教室前方这一点,逐渐向四周蔓延开的诡异寂静里。
    终于还是游烈微微挑了下眉。
    冷淡漆黑的眸子向下挪了一点,停在女孩沾着暗红色汤汁的肩处白t上——
    “丁怀晴泼得?”
    “……”
    夏鸢蝶没有立刻开口。
    但是藏在她心里的那本人物档案分开,新添的“于烈”的那一页上,弱点栏里缓缓写下一句:于茉茉?
    如果不是和那个芭蕾舞小女神有什么,这位大少爷怎么会这样纡尊降贵地过来敲定罪魁祸首?
    总不能是他这狗脾气底下还藏着颗悲悯善良的心吧。
    夏鸢蝶想完,淡定轻声:“不认识。”
    说完她就低回头。
    可惜目的达成的大少爷还是没回去。
    夏鸢蝶细眉又皱深了一点,这次她微微后仰,厚重的黑框眼镜被她用屈起的指节向上顶抬了下。
    “请问你还有事么,于同学。”
    炽白的光下,那双漆黑的眼眯了眯。
    “你叫我什么?”
    夏鸢蝶忍耐着深呼吸,尽力让自己的普通话标准点:“于,同,学。”
    “……”
    然后她就发现对方的眼神更冷淡更不爽了。
    她再次有种被这人眼神骂了的感觉。
    夏鸢蝶:“……”
    攥着的指尖无意识松了松,在自己的情绪冒出来的前一秒,夏鸢蝶低头,借着扶眼镜的动作藏住情绪。
    高二一班视线里,那个打扮老土的女孩低着头,似乎害怕地声音都轻颤了。
    “于同学,你挡着我的灯光了,能麻烦你让一让吗?”
    望着眼皮底下的小姑娘装出的那副模样,游烈停了几秒,还是懒得拆穿她。他偏过脸,嘲讽地低嗤了声。
    低着头的夏鸢蝶就听到了一点衣料窸窣,以及教室四面八方按捺却按捺不下的低声惊议。
    她心里微微一跳,顾不得地抬了头。
    正对上那人懒睨着眸,从上向下,解开了白衬衫的第二颗扣子。
    “?”
    夏鸢蝶头皮都炸了下,琥珀色眸子第一次露出了完全真实的惊吓:“你……你干吗!”
    游烈缓缓停下,支起眼。
    第三颗扣子解开,与夏鸢蝶想象的他白得发冷的肌骨肤色不同,里面仍是白得,但是是一件纯白简t的领口。
    夏鸢蝶:“?”
    “…………”
    少女琥珀色眼眸里的惊慌褪去,只剩下一点略微尴尬的游移。
    而这一两秒间,游烈已然猜到了她情绪变化的原因。
    那人喉结带着微哑的笑意轻滚了下,他单手撑着她桌边,微微俯身下来。
    “以为我打算为了你,裸身?”这张近在咫尺的清隽面孔上,眼尾微扬,勾上一点嘲弄又蛊人至极的薄笑。
    “——就你?”
    “…………”
    十七年。
    从没人让她觉着这样牙根痒痒过。
    可惜在她反击前,游烈已经懒懒直回身去。眼底那点嘲弄也未撑多久,转眼就消散一空,他又回到那副冷漠厌世的面孔。
    唯有脱下的白衬衫被他随手放在她桌上,而他回过身,头也不回地出了教室。
    乔春树几乎是踩着第一节 自习课的上课铃声跑回来的。
    “可终于借到了!这大夏天的,根本就没人带第二件衣服,我找住校的同学才借到了一件——”
    声音停得戛然。
    乔春树茫然看着少女肩上披着的,明显比她身形大了两号的男式校服白衬衫。
    “这,谁的?”
    夏鸢蝶欲言又止。
    后两排,乔春树的前同桌十分不满地翻了个白眼:“她走狗屎运呗。烈哥给丁怀晴担责,就把自己的衬衫借给她了。”
    夏鸢蝶点头,但还是接过乔春树手里那件:“谢谢。”
    乔春树神色迷惑地坐下了,想了半天,回头看了看教室后排。
    最后一张桌空着的。
    “那烈哥人呢?”她问。
    夏鸢蝶握着的笔尖微微停顿。
    “早走了。”两人后桌,两个男生对了下眼神:“打赌,烈哥去找的谁。我赌是于茉茉。”
    他同桌撇嘴:“绝对是丁怀晴。”
    “输了请客。”
    “一言为定!”
    “……”
    与此同时,西校门外。
    “烈哥,你不住校啦?”高腾扶着车门问。
    “今晚回家住,”游烈懒靠在后排阴影里,声线困得微哑,“顺便拿件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