坟包几?米一个,旧的?小?,新的?大,狗狗不认识字。
“我送您过去吧。”刘大姐征得老狗狗的?同意,轻轻抱起它,眼睛瞬间酸涩。
轻的?像感?觉不到重量,毫无?光泽的?毛发下瘦骨嶙绚,它真的?很?老,老的?嘴巴上的?胡须都白了。
到了地方,刘大姐向?豆腐刘老头拜了拜,哽咽叮嘱老狗狗:“看到坟墓上的?白花圈了吧,你记住,你主?人是新坟,新坟才有?白花圈。”
老狗狗连连道谢,等到刘大姐一转身,像以前那样,脑袋轻轻贴在主?人的?坟墓。
直播间重新出现点点的?身影。
它四条腿在哆嗦,目光恐慌而绝望盯着眼前的?坟包:“主?人,主?人在里面?”
它跟随主?人没有?接触过医院,也就不知道,但它知道死亡是什么。
平日里,它的?轨迹和主?人一样,白天去超市,主?人忙活,它趴在门口,晚上一起回家?。
那天它没去超市
肚子隐隐作疼,要?生了。
它满心欢喜生下三个崽崽,感?觉幸福极了,主?人非常期待崽崽的?出生,经常抚摸它鼓鼓的?大肚肚,说一些它听不懂,但温柔的?话。
它想着主?人回来后看到崽崽激动的?样子。
月亮升到头顶了,主?人还没回来,应该是去主?人的?妈妈家?了吧,那么,今晚可能会像以前一样,不回来了。
点点有?些失望,它知道主?人妈妈家?在哪里,本想去找主?人,但刚生产,浑身无?力,而且三个崽崽需要?照顾。
一直等到早上太阳升起,它喂饱崽崽,沿着熟悉的?路跑向?超市。
每天的?这个时间,主?人会开门营业。
它要?告诉主?人,它生了,生了三个可爱的?崽崽。
超市不见了。
有?一瞬间,点点怀疑自己生产后还在虚弱出现幻觉,房子呢?房子去哪里了?
那幢需要?它仰望才能看到顶的?房子没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废墟。
熟悉的?味道顺着风吹来,主?人在废墟下面!
它疯了般刨,主?人被压住了,它要?救主?人,可是,它的?力气太小?了,刨到爪爪滴血,只刨开小?小?的?一块。
人呢,为什么没人救主?人?
它跑到隔壁的?米粉店求救,主?人和店老板很?好,没事时经常聊天。
米粉店老板抹眼泪,给了它一碗吃的?。
它不要?吃的?,它想让她帮忙救主?人。
它转身又跑向?隔壁的?理发店。
理发店老板差不多反应,眼泪汪汪摸着它的?脑袋说了一堆不知道什么意思的?话,就是不去救主?人。
点点快急死了。
可除了狂叫,它什么都做不了,终于有?人来帮忙了——街道对面那位脾气很?好的?刘大姐。
厚重的?水泥板一点点掀开,主?人没在里面,原来味道来自主?人的?衣服。
主?人没被压住,太好了。
它回家?喂崽崽,在家?里等,喂完崽崽再来超市,它来回跑,等啊等,一天过去,两天过去,没等到主?人,等来了主?人的?妈妈。
主?人妈妈要?把它带走。
那可不行?,主?人不回来,它哪里都不去。
它带着三个崽崽在废墟安了家?。
太阳升起来了,到了超市开门的?时间,主?人没回来,月亮升起来了,还是没有?主?人的?身影。
主?人去哪里了呢,为什么还不回来,难道把它忘记了吗?
不可能,主?人那么爱它,肯定因?为什么事耽误了,或者像那次旅游,去了很?多很?多天。
最调皮的?大儿?子走了。
一辆汽车呼啸而过,它甚至都没能喊声妈妈,就变成了一堆血肉,小?小?的?身子四分五裂。
点点疯狂呼喊,一遍遍舔舐,儿?子似乎感?应到了,缓缓闭上眼。
那是它第一次明白死亡是什么。
是心碎,是不想再活着。
主?人,原来也死了。
“你的?主?人和家?人,被送去了医院,没能救回来。”梁锦绣有?种面对殉情公白头翁时一样的?无?力感?,她只是懂兽语,她自己还无?法面对生离死别,她只能转述,“有?很?多善良的?人一直关注你,想领养你,这位刘大姐,她也想,她换了工作,以后没法照顾你,你愿意跟着她走吗?”
点点小?儿?子发出声长?长?的?呜咽,它紧紧依偎住妈妈,感?觉妈妈的?身体似乎在变凉。
它从未见过这样的?妈妈。
“谢谢你,这段时间一直照顾我和儿?子。”点点似乎连回头的?力气都没了,它看了眼刘大姐,“抱歉,我不能跟你走,我离不开主?人。”
刘大姐眼泪早流了一脸:“点点呀,你可不能想不开,你的?主?人如果活着,肯定不允许你这么做。”
她人到中年了,比起梁锦绣,懂的?怎么劝。
“谢谢,你是个好人。”点点轻轻摇了摇头,它躲开儿?子的?亲吻,声音疲惫,“如果可以,请你带走我的?小?儿?子可以吗?它很?乖很?听话的?,会看家?,还会抓老鼠。”
小?儿?子抽泣出声:“不要?,妈妈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妈妈离不开主?人,它更离不开妈妈。
它不能走,它要?养活妈妈。
“你长?大了,一只没有?主?人的?狗狗,是不完整的?。”点点眼睛一点点黯淡,它看向?天空。
月亮又升起来了,可是,主?人再也不会回来。
它忽然感?觉好累好累。
直播间众人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点点太忠诚,主?人是它的?全部,它等待两年的?执念,崩塌了。
视频里,点点趴在长?满荒草的?坟包,一滴浑浊眼泪顺着紧闭的?眼眶缓缓留下,任凭儿?子再怎么呜咽哀求,刘大姐怎么劝说,没有?一点回应。
“大妹子,咱们聊两句吧。”
初升的?夜色中,那条风烛残年的?老狗狗慢慢走过来,走到点点儿?子身边,深深看着它:“大妹子,我有?着和你差不多的?遭遇,所以非常非常理解你的?心情。”
听懂的?梁锦绣:“.......”
听完翻译的?刘大姐:“........”
虽然说非常感?动,但是,那不是点点。
那是点点的?儿?子。
认错坟后,又认错了人。
老狗狗抬起爪爪,轻轻拍了拍点点儿?子的?脑袋:“大妹子,主?人走了后,我本想着也走的?,没啥意思,但是,我没走,你知道为什么吗?”
点点的?儿?子有?些懵:“为什么?”
“咦,你是大妹子的?孩子。”老狗狗眼神不好,听力却还好,尤其那么近,它转过头,对着梁锦绣长?长?叹口气,“大妹子,死亡其实并?不可怕,更可怕的?是,被遗忘。”
梁锦绣:“......”
“我主?人卖了一辈子豆腐,他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他给两个儿?子盖了婚房,娶了媳妇,供小?儿?子上了大学,送两个女儿?出嫁,嫁妆不算多,但也尽了最大努力。”
老狗狗转过头,这次没认错,它看着晚风吹过像是轻轻哭泣的?白色花圈:“他是个合格的?父亲,但你知道吗?他走的?时候,身边只有?我。”
豆腐老头的?三个儿?子,小?儿?子毕业后留在别的?城市,二儿?子在城里做生意,大儿?子也在城里安了家?。
至于两个女儿?,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没有?养老的?说法。
老狗狗也不知道是老头不愿意去城里投奔儿?子,还是儿?子不同意让他去。
它被买来的?时候,主?人就一个人。
主?人把它当成了儿?子,把它从一只小?奶狗养大,他老了,它也老了,两人一起作伴。
晚年的?主?人几?乎没有?生活自理能力,每天早上熬一锅糊糊,就着咸菜吃一天。
儿?子大概一个月来一次,带桶油,带箱奶什么的?,陪着说会话,然后就回城。
老狗狗知道,主?人非常非常想和孩子们多待一会的?,每次都是站在门口久久看着离开的?背影,然后,和它一起回到空荡荡的?老屋。
走的?那天,他似乎有?预感?,一大早给儿?子和女儿?打电话。
老狗狗听不懂说了什么,但明白,主?人想再看看他的?孩子们。
没有?一个回来的?,都有?来不了的?理由?。
其中小?女儿?心情不好,语气凶巴巴的?。
主?人依旧抱有?希望,坐在门口,等了很?久很?久,一直等到满天繁星。
主?人轻轻叹口气,仿佛,那是他给这个世界最后的?一句话,他回到屋里,自己换上早早买好的?寿衣,静静躺下。
对于死亡的?味道,很?多动物都比人类更敏感?。
老狗狗闻到了。
它跳上床,轻轻依偎在主?人身边,就这样,看着主?人对它微笑,一点点闭上眼,身体一点点冰冷。
天亮了,它的?主?人走了。
它跑到院子门前呜咽哭泣。
一位村民发现了不对,跟着它进来。
如果没有?这些,主?人可能尸体腐烂臭了才会被发现。
主?人的?儿?子女儿?全回来了,哭的?响亮,但是,眼里却没有?多少?泪,他们给主?人办了场盛大的?葬礼,叫什么喜丧,来了很?多多很?多老狗狗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都是主?人儿?子女儿?的?亲戚朋友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