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一亮,雅彤便带着宫女入殿伺候姜沐璃盥洗,却冷不丁看见她抱着双膝缩在角落,视线落在衾被的云纹纹路上,好似醒来许久了。
雅彤走上前,恭敬道:“主子,您该起身了。”
很快,姜沐璃从榻上下来,问她:“今日我能做些什么?”
雅彤回道:“您是清宁殿唯一的主子,自然是想做什么都随您的心意。”
姜沐璃颔首,便道:“那么,你们都去外面侯着,没有我的吩咐,一个都不允许入内。”
雅彤毕恭毕敬地应了下来,遂转身将带来的宫女都一同带了出去。
房门被带上,与外面的声音隔绝。
大清早,皇帝便换了一身明黄便服,来了一趟清宁殿,且禁止宫人的通传。
殿外庭院,花香阵阵飘逸,皇帝站在树下,踟蹰不决的模样,全然无以往在朝堂上的雷厉风行。
他面上掠过一抹不安,问道:“王永良,你说朕进去了,应该跟那孩子说些什么?她会不会也跟她母亲一样反抗朕?”
王永良道:“陛下是天子,无论陛下想做什么,想说什么,都没人胆敢违抗。”
皇帝苦笑一声,摇了摇头:“不,她是苏嫣的女儿,朕昨日看到她的眼神便明白了,她身上流着与苏嫣一样倔强的血液。”
皇帝的脚步挪了挪,望着那间紧闭的房门,心里沉了又沉,几番转变,最终还是转身离去。
王永良看着皇帝落寞的背影,无奈叹气。
那样一个沉稳的帝王,只有面对那个叫苏嫣的女人才会这样。
不稳重,不冷静,不果断。
此时正在屋子里翻箱倒柜的姜沐璃还不知陛下已来了一趟清宁殿。
昨晚那个梦可以让她更加肯定,这里是阿娘曾经居住过的寝殿,并且看样子,阿娘离开后,陛下也没有让任何人动过这个宫殿,一切都保持着原本的模样。
既如此,那想必这里也会存有一些与阿娘相关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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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宫。
皇帝从清宁殿回来,便见崔继后已等候了许久。
“臣妾参加陛下。”崔继后行礼,见皇帝大清早就出了寝宫,略感意外。
皇帝抬手让她起身,淡淡地问:“皇后大早上来找朕有事?”
崔继后按下心中的好奇,道:“过两日便是上元节了,臣妾见陛下身子像是还没好全,便想要问一问陛下,今年的上元节是否一切从简?”
往年的上元节,宫中都会举办一次夜宴,请诸多朝中重臣携家带口赴宴,场面好不热闹。
但今年皇帝的身体显然已经一年不如一年,若是当今陛下病重,又谁敢在宫里大摆宴席庆祝佳节?
皇帝垂眸沉思,踱步走了一圈,像是下了什么决定,片刻后,道:“不必,今年宫宴还是照旧。”
说完又补了一句:“不对,今年要办的比往年更加隆重,朕有一事打算在上元节那日公布于众。”
崔继后没料到得到这样回答,虽说疑惑不已,但也只能应下,“那便依了陛下的意。”
一直回到凤仪宫,崔继后都没明白皇帝说的有事宣布指的是何事。
崔继后若有所思,对她的心腹宦官海成缓缓道:“本宫总觉得上元节那日会有大事发生。”
海成上前为崔继后按揉肩颈,温声回道:“娘娘莫要自寻烦恼,陛下兴许只随口一提罢了。”
崔继后勾唇轻笑,对海成这句话不置可否。
也是,近期能有什么大事宣布呢?
作者有话说:
女鹅没被逮回去!
但从此狗太子天天要钻地道了(不是
第40章 兄友妹恭
每到上元节这日, 长安城的夜晚较比平日更为繁闹喧哗,花天锦地。月上柳梢头,月光柔和倾洒,此时万家灯火熠熠, 绚丽又多姿。
街市上花灯样式繁多, 灯光五彩缤纷, 照映得朱雀大街亮如白昼,在这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不乏年轻靓丽的郎君与女郎们为了观灯,穿梭于各式各样的街摊前。
此时偌大的皇宫灯火辉煌, 形形色色的花灯悬挂于各大宫殿檐下, 不由令人眼花缭乱,场景美不胜收。
金碧辉煌的崇华殿内, 整座宫殿恢宏磅礴。
诸多大臣,皇室宗亲皆携带家眷依次落座。
上元节这等重要的日子, 比起宫外街市的无拘无束,皇宫的宴会只会更加盛大蓬勃。
有细心的发现,今年的宫宴办得相较以往更为隆重,不知今晚是有何大喜事将要公布。
丰容靓饰的贵女们三两成堆坐在一处, 自然少不了要讨论男子了。
礼部尚书之女爱慕的目光落在三皇子身上,小声低语:“都说那安国公长子貌似潘安,我看是那些人没有见过三皇子的模样。”
闻言, 工部侍郎之女却第一个不服, 反驳道:“冯公子的俊容人人皆知,也就是冯公子极少与你家来往, 所以你不曾见到。”
礼部尚书之女撇了撇嘴:“我怎么没见过了?可我就是觉得三皇子长得更俊。”
那工部侍郎之女气得脸颊微红, 拉了拉身旁的冯翎, 噘嘴道:“阿翎,你看看,她在暗讽你兄长呢!”
冯翎还没出声,一旁另一名贵女忍俊不禁,道:“荷霜,你让阿翎出来说话,她定是觉得太子殿下才是容色最为出众的,就是她亲兄长也比不上。”
闻言,工部侍郎之女讪讪一笑,这才反应过来。
在太子殿下的面前,什么冯公子三皇子,皆要甘拜下风。也就太子性情清冷,平日不苟言笑,过于冷漠了些,没有冯公子那般平易近人,温润又贴心,否则这长安城的玉面郎君称号又怎能轮到冯亦源。
冯翎此时心情不大好,没心思应付她们的调侃。
这时殿内刹那间安静了起来,随之又响起宦官的高声通传:“太子殿下入殿——”
谢缚辞今日着晶石紫色蟒纹织金袍,白玉镂空玉带束腰,勾勒出挺拔优雅的身形,殿内昭昭灯光映得他眉目清润,丰姿奇秀,俊逸非凡。
因太子的现身,殿内小小躁动了一阵。
崔峦见谢缚辞面色不虞,端着酒盏过去,问道:“瑾澜这段时日在忙些什么?”
自除夕那夜后,谢缚辞除了上朝代理朝政之外,便鲜少出东宫,平日里忙得根本不见人影,崔峦想与他聚一聚都没什么机会。
谢缚辞饮了一口茶,淡淡道:“没什么。”
崔峦还想继续说些什么,便见到帝后现身。
皇帝和崔继后来了之后,本身比较散漫的宫宴也开始严谨了起来。
上元佳节是个极其喜庆的日子,按照规矩,皇帝朗声说了几句场面话,宴会便要正式开席。
而随着皇帝的场面话落下,却听他话锋一转,沉声道:“今日,朕还有一件大喜事要宣布。”
殿内霎时间哗然一片。
众人纷纷表示疑惑,能有什么大事,值得陛下这般严肃?
谢缚辞指腹摩挲杯盏,思绪收拢。
皇帝眼神扫了一圈,又道:“朕二十几年前在宫外遇险,曾被一好心人相救才得以活命。朕为了报恩,苦苦寻找恩人多年,总算在近日寻得了恩人,可怎奈恩人已逝,只留下了一妙龄孤女。”
“朕有心报恩,怜惜独女年纪尚小失去父母,没了依靠,是以,朕决心收养她为朕的第四女。”
话音才落,偌大的崇华殿响起了不小的声音。
崔继后脸色微变,压低了声音,惊讶道:“陛下,这就是你说要公布的事?”
皇帝置若罔闻,眼神给到身侧的王永良,王永良站出几步,高声道:“宣姜姑娘入殿——”
殿内众人的目光纷纷往入口的方向望去。
只见殿外走来一名容姿出色的少女,嵌紫玉金簪点缀云髻,绯色织金长裙迎风摇曳,裙摆珍珠轻晃,肌似白雪,颜如美玉,行动间尽显温婉韵致。
众人不禁呼吸一滞,静默了片刻,下首便响起了不小的交谈声。
姜沐璃的出现,因容貌过于夺目,引起了这般响动,皇帝看在眼里无不骄傲自得。
她行至玉阶驻足。
姜沐璃隐在披帛内的手紧紧攥成一团,以强行让自己镇定地面对满殿的目光。
可即使如此,她仍能敏锐地感觉有一道幽深的视线久久落在她身上,深沉又灼热,好似能将她烫出个窟窿。
皇帝笑容慈爱地看向姜沐璃,遂站起身朝她伸手,温声道:“孩子,到朕身旁来。”
姜沐璃抬眸,定了定心神,提起裙裾迈上玉阶,站定后,朝皇帝行礼:“民女拜见陛下。”
皇帝朗笑几声,朝殿内众人道:“此女便是朕的恩人之女。朕已决定册封她为柔安公主,与朕亲生女儿无异,并享有公主之尊的所有荣耀。”
柔安封号一出,众人这才明白皇帝这是认真的,竟真的将至尊的荣耀赐予了一个平民百姓,简直闻所未闻。
可皇帝下的决定,又有谁胆敢违抗?
皇帝站在最高处,将下首所有人复杂的神色尽收眼底,旋即不悦道:“怎么,尔等还有异议?”
众朝臣纷纷说没有。
皇帝对此还是不满意,“那你们为何不恭喜朕?”
还未等众人有所表示,一直沉默不语的太子殿下倏然站起身。
谢缚辞手执杯盏,朝皇帝道:“儿臣恭贺父皇。”说完语调一转,目光幽沉沉落在姜沐璃的脸上,面色含笑道:“父皇为儿臣又添了一妹妹,儿臣欣喜不已。”
既然太子殿下都站出来说话了,众朝臣哪能不表示表示?便连忙携家眷一同跪地高喊:“臣等恭贺陛下——”
虽说对皇帝这种随心所欲的行为,大家很是不解,可不过只是一个公主罢了,倒也没有什么真正的影响。
册封公主一事就在太子站出来说话后,才得以圆满落幕。
姜沐璃则因是忽然被册封的公主身份,殿内先前并未为她准备位置。
皇帝扫了一圈,想给她找个最能彰显地位的席位,最终落在太子那处,柔声道:“璃儿,你先过去与太子同席。”
姜沐璃心里紧张得怦怦乱跳,下意识摇了摇头就要拒绝时,身后就传来淡薄的嗓音:“怎么,柔安妹妹是不愿与皇兄亲近?”
太子的席位与上座最为接近,姜沐璃站的位置也离他本人最近,自然听出了他有意加重了“皇兄”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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