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里吴毓找到姜沐璃,称太子要见她,等她回了延元殿后才得知,太子有要紧事早已出了东宫。
太子不在东宫,延元殿的那些宫女又与她不对付,她便只能窝在徐彩灯的房间。
徐彩灯是她在江州从小认识的好友,徐彩灯离开江州后,二人近乎五年未见,她未曾想过彩灯竟是进宫做了宫女。
直到前几日,她在陪太子用膳时,才被上来摆膳的彩灯给认了出来。
彩灯在东宫膳房工作的,平日里负责膳房的活计,好不容易等她忙完手中的活儿后,姜沐璃才可以好好跟她聊一聊。
“阿璃,今日的事我也听说了,你别在意其他人说的话,大多都是嫉妒你呢。你只用明白,东宫权利最大的人只有太子殿下,你将太子给哄服帖了,他日便是来了太子妃,殿下也会留你一席之地。”
姜沐璃眸光黯淡,心里苦涩翻涌,从她来了东宫后,潘胜也总是对她说这种话。
起初,在她知道那个男人是太子后。
诚然,她的确有过念头想要问他,是否记得两年前发生的那件事。可太子看她的眼神极其陌生冷漠,即使他温声轻语,她也觉得那温柔隔着多层隔阂。
她清楚的明白她和他之间如云泥之别,他就像天边皎洁的月,高高在上,于她而言望尘莫及。
皇家薄情,那夜之后,太子从未记得她,在太子眼里,恐怕她就是个可有可无,轻而易举便可随手掐死的侍婢,她又怎会天真地认为这点特殊就能在他心里留得一席之地?
况且,与人为妾留在东宫,日后整天还要和一些女子争夺那虚无缥缈的宠爱,她是如何都不愿的。
“彩灯,我……我从没想过做太子的女人。”
彩灯瞪圆双目,不解道:“为何?我听姐妹们说,殿下很是看重你,只准你贴身伺候呀?这可是东宫多少宫女梦寐以求的事。”
诸多事,姜沐璃不愿多言。
只同彩灯说了自己阴差阳错进了东宫的事。
彩灯这才得知姜沐璃来长安是良民的身份,并非东宫人人传言那样的贱籍侍妾,并且她还打算带着弟弟回到江州。
“这样说的话,你我往后便很难见面了……”彩灯眼眶蓦然通红,握住她的手,万分不舍。
姜沐璃嫣然浅笑,安抚道:“你放心,我大抵还会留一段时日,待殿下大婚前,我去求个恩典,想必殿下也会放我离去。”
彩灯瘪了瘪唇,拉着姜沐璃又讲了她来长安,入宫为婢后的许许多多的事。
直到夜色深了,一名宫女裹着冷风回了通卧,忽见阿璃在此,吃惊地喊道:“哎哟,我说阿璃姑娘您怎么在这呀?殿下那边正唤你赶紧过去呢!”
第5章 教训
延元殿外几名小太监值守,潘胜也侯在外头,见到姜沐璃不紧不慢地走来,他圆乎乎的脸都急出了冷汗。
姜沐璃走近,还未踏入,被潘胜拉住,尖细的声音压得极小:“我说你上哪儿去了?殿下夜里回东宫后传了你三次,都没见到你来,现下正气得在里头大动肝火呢!”
这时候他可不敢跟前伺候,他干爹吴毓正在殿里头安抚呢。
姜沐璃暼了一眼他竖起的眉毛,又听太子发怒了,心里头也有些紧张地问:“到底发生何事了?”
太子也才夜里回,她不过一个时辰没在他跟前露面,至于发这大的火吗?
潘胜眉头紧锁,没有回答,朝里努了努嘴,双手一推就把姜沐璃推入了殿。
扑腾一下,姜沐璃踉跄几步站稳。
旋即抬手整理好自己的发髻和着装,稳定心神,缓步入殿。
偌大的镂空鎏金炉鼎溢出淡香,姜沐璃越过了紫檀嵌玉描金落地屏,便见到吴毓正在弯腰准备一套干净的寝服。
“吴总管。”
闻声,吴毓侧首望去,见到姜沐璃来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小声道:“阿璃姑娘你可算来了,来,去把这换洗的衣服给殿下送进去。”
昨夜她伺候殿下沐浴,说了没几句,殿下好端端地就不开心赶她出去,今晨她又不慎惹了殿下,这时候若是进去,谁知殿下又要怎样赶她了。
她可不敢去触这霉头。
“我,吴总管还是……”姜沐璃支支吾吾推拒,话还未说完,吴毓嗐了一声直接打断,连忙将她往浴房的方向推去。
氤氲缭绕的浴房,偌大的浴池内,白雾弥漫,男人缓缓起身,全身热气升腾,清透的水珠从劲瘦的胸膛往下滑落。
姜沐璃一进浴房,便透过影影绰绰的锦绣屏风,看到挺拔俊逸的裸.露背影,瞬间怔在原地。
谢缚辞赤足从浴池内走了出来,随手拾起案几上的白玉发簪,固住濡湿的乌发。
太子殿下出浴的画面被姜沐璃尽收眼底,她瞳仁闪动,不知想到什么,脸颊瞬间便染得通红,就连脚步都不自觉沉了许多。
谢缚辞背对锦绣屏风,忽听脚步声,只当是吴毓入内,不悦地叱道:“滚出去!”
那声冷沉如数九寒天,姜沐璃吓得一哆嗦,连忙地回了一句:“是……”
这就滚……遂拔腿转身要出浴房。
还未完全逃出去,谢缚辞倏听这娇声颤音,眉头微蹙,冷着脸发声:“滚进来!”
姜沐璃抬起的脚瞬间放也不是,不放亦不是,但她清晰地感受到身后那道视线如芒在背。
旋即,十分识时务地返了回。
她垂着头,行至屏风后,回禀道:“殿下,换洗的衣物,阿璃便搁在这了。”
半晌没有等来谢缚辞的应话,她只能低着头等他发令,却骤然感到左手手腕被一双湿润强劲的掌心攥住,瞬息之间,她便从屏风外被拉到了里头。
“殿下?”姜沐璃眼睫发颤。
谢缚辞力道大,毫不费力地一拉,便轻易将她拉至他身前,那张俊美的脸亦近在咫尺。
他眸色幽深,嗓音夹杂湿意,不疾不徐道:“孤让你留下是吃白吃公粮的?伺候孤穿衣。”
姜沐璃怔大了眼。
公粮,什么公粮?!月钱也没主动提起要发给她一个铜板,这阵子她伺候太子的次数恐怕比吴总管还要多。
潘胜私下曾同她说漏嘴过,吴总管不仅月钱颇丰,且每逢除夕过节时,太子还会额外打赏呢,听说那屋里头的小金库堆的都快有她人高了。
满室的湿气将姜沐璃眼睛染得比平时里更加水润,如麋鹿一般,稍稍婉转流盼,便使人一眼看出她在腹诽什么。
谢缚辞见她只敢心里头抱怨,却没胆表露出来,只能乖巧伺候他穿衣,心里瞬间畅快不止,就连白日里那股郁结好似也悄然散去。
他无声笑了一笑,低着头任由姜沐璃服侍他穿衣。
面前那人绵软白皙的耳垂悄然染上绯色,纤长的脖颈下是微微敞开的领口,似从中散发着她独有的淡淡清香。
看着,他眸色愈发幽暗深邃。
而全然不知的姜沐璃紧抿着唇,将那套雪白的寝衣缓缓套到谢缚辞身上,眼神尽量不落在他的胸膛处。
所幸殿下早已换好绸裤,省得她还要蹲下来给他套上去。
那画面光是想想就有多绮靡又滑稽……
“如何,伺候孤穿衣和伺候二皇子,可有什么不同?”
姜沐璃系好了最后一根带子,忽听头顶传来淡淡的问声。
“什么?”
对上谢缚辞漆黑无波动的眸,姜沐璃心里一跳,立刻便明白了他问的是何意。
传言太子与二皇子不和,她今日做的那番举动,落在太子眼里完全有背主之嫌,太子若是一怒之下,杀了她都极有可能。
可她不过就是听潘公公的吩咐给殿下送御寒披风,又并非她主动生事,最后殿下却尽数怪到她身上……
姜沐璃顿觉一股委屈涌上心头,泪水瞬间在眼眶打转,嗓音绵软低哑:“自然是伺候殿下是最好的。对于二皇子,阿璃也并非乐意,可那是皇子,阿璃一小小婢女,又岂能违抗皇子的命令?”
谢缚辞蹙眉,不悦道:“委屈什么,孤有说怪你?”
姜沐璃诧异地缓缓扬起了脸,不解问:“那么,殿下是……”
“孤是给你个教训,你是孤指定留下的侍妾,那便是孤的人,岂能容他人随意指使?”
殿下这是何意?是让她今后若是再遇到此类情况,便搬出他的名号?
他的人?可……她清清楚楚明白,留在东宫的这半个月,殿下并没有对她做什么。
还是说,他其实是记得她的?
这个念头稍稍浮起,便被姜沐璃按压了下去,且不说殿下的确不记得,但即使记得又如何?他是太子,那夜于他来讲不过是意外的露水之缘罢了。
谢缚辞敏锐地捕捉到姜沐璃眼里方才浮起了希冀,却极快消失殆尽,恍惚间,那种让他无法掌控的感觉更加清晰。
他忍不住蹙眉:“怎么,你还有异议?”
姜沐璃垂脸,飞快地敛好失落的情绪,又抬起头,眉眼带笑,摇了摇头:“殿下说的,阿璃都记在心里了。”
“记什么了?”他慵懒地问。
姜沐璃红着脸,软声道:“倘若下回,再遇见这种情况,我就……就说自己是殿下的人……”
她眸光氤氲,娇若春桃,明艳不可方物,便是清清浅浅的笑容,亦能无声无息地撩拨人心。
谢缚辞眉心不知觉拧成一团疙瘩,不由心道,果真是个擅蛊惑人的妖精,这便也难怪谢济冬那等万花丛中过的人,也会因她迈不动步子。
他暗嗤一声,在姜沐璃笑容更盛之前,抬手轻点她洁白的额头,薄唇轻启:“出去,给孤暖榻。”
姜沐璃被点地脑袋往后一仰,红脸软声,道:“是。”
她小步往浴房外走去,却一眼扫过谢缚辞今日身着的玄色华服的袖口又沾了几处明显的血迹。
她登时便浑身僵硬,脚步顿住,倏听身后传来轻飘飘的解释:“孤今日心情不大好,便去昭狱关怀了一些犯人。”
姜沐璃头也没回,乖顺地接话:“阿璃这便去暖榻。”
警告,定是警告!
太子殿下的意思是,倘若她再敢惹他不悦,下回他衣袖上的血迹便是出自她身上了。
姜沐璃满脸的通红几乎刹那间褪去血色,一片煞白,手脚亦发软地出了浴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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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太子去上了早朝,而潘胜私下也经吴毓教训,没再撺掇姜沐璃去太子跟前送温暖。
太子临走前吩咐姜沐璃白日留在延元殿,待他回东宫后会检查,却也没说这是何意。
正在打盹之时,一名宫女进殿,恭敬地唤醒姜沐璃,“阿璃姑娘,阿璃姑娘?”
姜沐璃睡眼惺惺醒来,侧首问:“有何事吗?”
那宫女一脸为难,眼神暗暗为姜沐璃指了指方向,她顺着望过去,便见到一张铁青板正的面容正紧紧盯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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