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希望是位自由人,哪怕是不给我们这种权限的人公开,但至少也有合作的机会,而不是被哪个委员长藏起来!”
宫理忍不住偏了偏头,冈岘就带她走入侧面的电梯,去往乘积的停机层。
……
无人驾驶飞行器在低空飞行,天色已深,真正的夜空没有那样浓烈的蓝紫色,也没有那么多扭曲颤动的星辰,只有几颗或隐或现的遥远冰冷的星星。宫理看了一眼表,都快半夜了,她真应该第二天早上再来。
飞行器飞过山脊,宫理看到了灰色山峦中的白色建筑群,在夜色之下,建筑内外亮着温暖的灯光。
白色建筑有着塔钟与尖顶,看轮廓像是教堂,但近距离看才发现它线条都是笔直素净、毫无装饰的,像是方体与教会风格的集|合体。
附近也有许多公圣会的石质浮雕飞行器,正有人上上下下运输着些什么,有许多干员正在监管着他们带走的行囊物品。
看来是公圣会的人在准备收拾东西离开了。
宫理下了飞行器之后,裹好身上的外套,往建筑群走去,有一些行色匆匆的方体研究人员和教会修士,她拦住几个干员问路。
“您找护士长?护士长应该是在核心研究室03,就是高处那座教堂,那里收治了部分危险的变异者和污秽者。”
宫理缩着脖子:“我不是公务找他,私事。他住在哪儿?”
“啊,您说他的宿舍?他最近这段时间一直住在研究室,平常也只有他一个人。”
这边山里有些冷,宫理往高处走去,时不时有些白袍的修士,穿着草鞋或罗马鞋,捧着火烛戴着白色兜帽,三五成群而过。几乎听不到人们的说话声,这里安静的像墓群。
核心研究室03也是一座小教堂,屋顶与窗户有些破碎,像一座纯白的废墟,但近距离看却是毛玻璃似的结界在破口处,阻挡着外人随意进入。
一些修士从夜色中迎面而来,似乎没见过宫理,愣了愣,对她微微颔首双手合十行礼,打量着她,宫理只是一点头当做打招呼,就走向小教堂。
宫理站在正门外,顿住脚步,先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下定决心可千万别被他傻乎乎的撒娇影响。
她吸了口气,凭借着光脑上的权限,推开正门走进玄关,几乎是刚走进去的瞬间,她就听到内门里,传来一些激烈的争执声,甚至是打斗声、桌椅石头被击碎的声音。
她听到原重煜怒吼的声音时,甚至觉得自己听错了,他总是脾气傻好,虽然一惊一乍但也从不会这样喊叫啊。
但很快,声音又戛然而止。
宫理皱起眉头,推开了纯白的教堂内门,往里看去。
教堂内有着破碎的穹顶和立柱,立柱上的灯烛跳动着,顶部还有悬浮的灯球。这里有点像是修道院医院那样,数张床铺安置着一些变异者……
但此刻,地上竟然是数位变异者的尸体,床铺翻倒,狼藉一片,立柱上甚至有深深的痕迹。
发生了什么!不会是原重煜出事了吧!
宫理惊得连忙快走几步,朝小教堂中央而去。教堂内还有几个变异者,正惊恐的团在角落上。正中央的试验台上,有一个不知死活的污秽者躺在那里,它半边身体都已经变形成为某种混合着白肉的黏液。
而原重煜半跪在教堂中央的地面上,喃喃道:“不不不、不可能……活过来,请你活过来!”
一位穿着白袍布鞋的牧师面如死灰的倒在地上,身上好几处重伤,地面上甚至还有他受伤的血迹,而他头部磕在柱子上,身体滑落下去,脑袋已几乎不可能活着的角度弯折着。
试验台上雪白的手术灯从侧面照过来,简直像是要把半跪着的原重煜和倒地的牧师都照的一片惨白。
宫理忍不住道:“原重煜!”
原重煜惊恐的猛然转过头,他看到是宫理,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松口气还是该更提心吊胆。
这场景看起来像原重煜杀了人。
原重煜瞳孔颤抖的望着她:“我……我……”
他手扶着牧师的胳膊,似乎还想要给他治疗,宫理走上前去弯腰看了一眼,伸出手指压上牧师颈侧。
彻底没有心跳了。
“别救了。他死了。”
原重煜却傻跪在那里,愣愣的看着尸体。如同身在噩梦般,想要苏醒过来。
如果只是对方摔倒而死,他不会是这种神情。原重煜身上也有伤痕,再看到研究室四根立柱上头的刮伤擦痕,地上还有一把荆棘软鞭,似乎是这牧师的武器。
原重煜跟这个牧师打起来了?
宫理伸手,用力拍了拍他脸颊,他瞪圆的眼睛终于眨了眨,抓住她手臂:“我……我杀了人!宫理,我杀了人!”
宫理将他扶起来,环顾四周后语气平静道:“跟我说说。”
原重煜有些语无伦次:“他突然说想要杀了这群变异者!他说外神都已经死了,我们投入这么多人力物力去治愈变异者也毫无意义。他说了很多疯话,上来就动手杀那些明明有治愈希望的变异者!”
宫理点头,伸手抚了抚他后背。
“我当然不能让他这样杀人,就去阻止他……然后他就跟我说,如果不让他清除变异者,就杀了他!他作为神的仆人不能允许这样污秽留在人间。他问我,他一个从未作恶拯救无数人的牧师的性命,和一群可能这辈子都恢复不了正常的变异者,谁的命更重要!”
“他杀了好多变异者,那些变异者除了语言不通,甚至可以帮我忙,不过是怪物的壳子里装着普通人的灵魂!我阻止他的时候,看他那么疯,也忍不住下了狠手,可我没有想杀他……”
宫理皱起眉头:“那这人是?”
原重煜低头看着他的尸体,手抖道:“他是公圣会的治愈学派的学者,最近这段时间都跟我有合作。很有名望也信徒众多,叫柯姆。但他是比较激进的治愈学派,擅长用一些斩草除根的疗法。”
宫理轻笑道:“比如得了脚气就把人截肢了那种?”
她这么笑的口气,都让原重煜有种他没做错任何事的错觉。
他咬了咬嘴唇,还想去救人试试,被宫理拦住了:“死透了,没必要。他身上确实有些严重外伤是你造成的,地上还有不少血,有点麻烦了。”
不好毁尸灭迹了。
原重煜捂住额头:“对我确实打伤他了。但我记不清他怎么死的,可能是他摔倒了,我去转身保护器材和受伤的变异者,没看他……”
宫理看到那放着污秽者的试验台,离柱子很近,似乎是牧师先撞到台子上,然后又磕在柱子上?能杀这么多变异者的牧师,好歹也是有点战斗力的,竟然能摔死?
宫理再次弯腰伸手,握住那牧师的喉咙,手指再往下,触碰着他皮肤。她皱眉片刻,既疑惑又觉得有些离谱的轻笑了一声:“不会吧……”
原重煜双手颤抖:“宫理,不要笑了——我杀了人!我杀了人!”
宫理转头看他,双目平静:“你不用管了,我来处理。”
原重煜没理解:“处理?我、我们应该现在联系对外关系部、联系收容部与研究中心!我……我愿意接受惩罚……”
宫理忽然走近一步,握住他的手,另一只手按着他脑袋低下来,额头碰在一处,道:“no,原重煜,护士长,你没有杀人。你也不能杀人。”
原重煜理解了宫理的意图。
她要替他毁尸灭迹,打扫干净杀人现场。她要替他隐瞒。
宫理笑道:“如果你承认杀人,公圣会闹起来,非要让你上法庭呢?你觉得会怎么样,方体目前最知名的干员深陷杀人风波!一直是拯救他人的护士长有杀人嫌疑——方体也会想办法让你脱罪的,那不如就让这件事没发生过。更何况,你到底有没有杀人,还不确定。”
原重煜脸上露出难看的表情:“不、如果确实不是因为我死,我可以配合,可以接受调查,但我不能上来就撒谎、甚至是……毁掉尸体阻碍别人查明真相啊!而且我虽然不认同柯姆牧师,可他确实救过很多人——”
宫理摆了摆手指:“你要真想认罪,随时可以,但我要先把事情处理到,你想不认罪也可以的地步。原重煜,你要知道这场命案如果演化成舆论、演化成两大势力的冲突,真相就更远了。”
宫理没说的是,她认为原重煜没杀人;但哪怕杀了也不要紧,她还是会站在他这边,她不像原重煜那样重视正义,她就是个护短的人。
她想法坚决,不由得原重煜多说。
原重煜看向她,忽然道:“……你来找我,本来是要说什么的?”
宫理也沉默了。
她笑了一下:“没事,就过来看看你嘛。”
原重煜依稀懂了,脸色更惨淡,他有点踉跄的扶了一下桌子,也沉默着。
宫理摇摇头拽住牧师的衣襟,将他拖起来,她将尸体往试验台旁边一个半人高的箱子拖去,她打开箱盖,里头似乎是放器材用的,现在空着,她将尸体折叠了进去。
盖子有些合不上。原重煜就听到宫理用力,把整个身子压过去,而后跳着踩在箱子上,传来咔咔嚓嚓几声骨头断裂声,她松了口气,轻巧的把盖子合上了。
她伸直腿,姿态柔韧优美的弯腰将箱子边沿的卡扣给扣上,轻笑道:“幸好他不算胖啊,否则我就要割掉一部分改两个箱子了。”
而后她走过来,拧眉看着这团血迹:“这么多变异者的尸体,收拾整间屋子也不可能……就先处理掉血迹吧。也不知道[你眼里就没活吗?]这个技能管不管用。”
第101章
她脱下外套, 将里头白色连体衣挽起的袖子放下来,双手触碰向地面,他看到宫理脚下为圆心散开白色的光晕, 她身上白色的连体衣也从衣袖裤脚开始纤维剥离,地上大片血迹缓缓消失——
宫理感慨:“这以后辣椒酱撒地上,都不用打扫卫生了啊。”
那几个蹲在角落里的变异者呆呆的看着宫理,有一两个, 甚至是见过宫理的, 惊叫道:“王!我们的王, 您怎么会在这里!”
宫理没想到眷族都死透了, 她还能听懂变异者的话语, 她走过去蹲下身子看向那几位变异者,手指在唇上竖起:“你们还好吗?有人保护了你们, 对吧。”
几位变异者将目光看向原重煜, 缓缓点头。
宫理微笑:“那你们也会保护他,对吗?这算是我的请求了。”
其中一位头部如同白化树干的变异者道:“当然!您替我们驱逐了外神, 您是保护我们的王,我们当然愿意。只是我们很害怕, 我们刚刚感受到了……”
原重煜看着宫理思索着什么, 走回了装着柯姆牧师尸体的箱子旁。
宫理背对着原重煜, 低声道:“你要记住, 柯姆牧师确实来大闹一场,但是他跑掉了, 你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她说到一半, 忽然拧眉, 教堂外传来了脚步声,紧接着有几个人撞开了教堂的外大门。
原重煜一惊, 就要回头看去,却发现宫理的身影已然消失,她甚至还顺走了试依譁 验台附近的几把手术刀。
“发生了什么!”冲进来的几位,都是公圣会的修士学者,看着教堂内满目狼藉,惊愕道:“柯姆牧师怎么样了!”
原重煜眉头皱起来。
……他们怎么知道柯姆会来这里?
他住在核心研究室03的这段时间里,很少有人过来,拥有进门权限的人也不多,怎么会突然这几位有权限的人全都冲过来了。
他是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但也能敏锐地感觉到不对劲。
宫理说的有道理。
他如果做错了,便愿意接受惩罚,但如果这演变成方体与公圣会之间的外交事件,那就牵扯到太多人和事了。
要相信宫理吗?她虽然总看起来没什么道德底线,却也会为受害者而愤怒,却也飘忽不定中选择做了正确的事……
他手在背后握拳,定了定心神:“我还想问呢,柯姆牧师在这里大闹一通,杀了这么多变异者,然后跑去了哪里?”
……
宫理行色匆匆的拎着箱子,怀里抱着白帛裹着的东西,往飞行器而去。
她特意刚刚用光脑指令飞行器停在更偏远的地方,身后,原重煜那边似乎还是闹起来了,既然有人如此巧合的闯过来,必然会要闹个结果,这也不稀奇。
宫理加快脚步,忽然听到身后一声尖锐的破空声,她脚尖在地面猛地一点,侧身让开!
月光下,一把黑色的锯齿长刀深深埋进灰色的砂岩中,每个刀齿上仿佛都是凝结的血垢,宫理觉得这武器有点眼熟,猛地转过身去,就瞧见一位甲胄上几乎全是坑坑洼洼伤痕的高大骑士,动作飘忽的朝她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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