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全遮光的窗帘紧闭,窗外雨声淅淅沥沥,卧室里一片漆黑。
姜瑜醒来的时候,身边的人还在睡梦中,紧闭的双眼、微皱的眉宇显示出主人梦境并不太安稳。
腰肢被他的手臂牢牢禁锢,姜瑜尝试翻了下身,被对方嘟囔着往怀里更紧地搂了搂。
安静了十几秒,姜瑜更大力地推开他的怀抱起身,却被男人从后面揽住,翻身将她压在床上。
四目对视。
他眼中的墨汁浓得化不开,过份英俊的面容冷若冰霜,姜瑜有些不太自在。
“放……”开字还未出口,他已然垂眸,先前的凌厉荡然无存,抿起的双唇无声地提醒姜瑜昨晚发生的一切,于是话到嘴边转了个弯儿,“……我想玩手机。”
算是解释为什么推开他。
昨晚那场拍卖会今早还在热议,不过公众焦点主要放在出席的明星和古董藏品身上。拍出四亿高价的翡翠观音像自然成为报道的重头戏,不过关于她的信息以及和蒋映南之间剑拔弩张的故事都被刻意淡化了。
最新一条朋友圈多了十几个点赞。姜瑜粗略扫了一眼昵称,心里大概有了底。虽然微信里没几个好友,但足够秀到蒋文舒面前了。
果然,段文希一大早连发数条语音:
“我他妈笑死了,蒋文舒在朋友圈发了一张睡莲的油画,配字‘静心、养心、清心’,看来是气的不轻。”
“啧,你怎么蒋映南了?听说昨天晚上到处打听秦宋旁边的女人是谁——是你吧?”
“该死,你明天就给老娘滚去社交,就往人群中一站,大喊我是秦家大小姐姜瑜,省的我一条一条回消息。”
“不会吧你怎么还没起?”
“人呢???”
姜瑜听完,想了想,打字问她:秦江清给蒋文舒点赞了吗?
对面秒回:没有。
没过几秒,段文希直接拨了微信语音过来:“我的宝,我早上打你电话怎么关机啊?”
姜瑜迅速垂眸看了眼埋在自己腰侧的脑袋,调小了手机音量,同时压低声音回道:“我手机摔了,今天去买个新的。”
段文希“哦”了一声:“那你现在用的什么啊,ipad吗?要不我等会给你带一个备用机过去?”
“我用秦宋的手机登的微信。”
“……”段文希沉默了一瞬,似乎是回想起关于某人起床气的不堪往事,原本大大咧咧的嗓门竟然拿捏起来,“宝儿,你这次当众下了蒋映南脸面,又摆了蒋文舒一道——唉我是说,蒋家现在毕竟和你家算是姻亲,你按辈分还是那谁,蒋映南的长辈,就这么不给面子会不会不太好啊?”
“有什么不好?无非是大家看上同一件东西,价高者得呗。”姜瑜笑了一下,“何况秦江清还给我朋友圈点了个赞。”
“哎呦,‘价高者得’,富婆说话就是有底气哈。”段文希揶揄她,“不过,这下蒋文舒也该摸清秦江清的态度了,肯定没脸再舞到你眼前。”
无论是她还是蒋文舒,都不参与集团实际运营,因此,二人在朋友圈里的暗自较劲对两家合作没有任何影响,最多不过是给无聊的社交活动提供一些餐桌闲谈。说道底,这两条朋友圈都是发给秦江清看的——
拍卖会的情况秦江清必定有所耳闻,蒋文舒想要翡翠观音像这事儿秦江清也早已知晓,“点赞”不过是他表明态度的方式。
蒋文舒既然有办法看到她的朋友圈,自然也能看到秦江清的点赞状态,意思很明显:她蒋文舒要拍翡翠观音,作为丈夫,秦江清自然不会吝啬掏钱;但这同时是姜瑜想要的东西,那他就不会为蒋文舒出一分钱,必要时甚至会反过来帮姜瑜竞价。
商业联姻,本应如此。
如果蒋文舒恪守“联姻对象”的职业道德,而不是贪图所谓的“爱情”,想要成为秦江清心里独一无二的特别,甚至舞到她脸上——比如这次,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哪天不行,偏偏要在拍卖会当天看什么画展?
既然这位大小姐沉浸在罗曼蒂克幻想中无法自拔,那她便好心帮她清醒清醒。
里子面子都想要,哪有这种好事?
段文希还在絮絮叨叨,姜瑜很不给面子的开始走神。
秦家二老有个小女儿,随母姓姜,这在圈内不是个秘密,但能将人对上号的实在寥寥。一方面是因为姜瑜很少社交,另一方面——她不是秦时恺和姜善清亲生,长相实在难以和秦家人联想到一块儿。
时隔多年,其中的曲折姜瑜本人都说不清楚。简单总结就是,两家原本世交,后来战乱,姜黎,也就是她素未蒙面的亲生父亲,曾替秦时恺挡过致命的一枪。虽然子弹主体被取出,姜黎保住性命,但不知道具体数量的碎弹片却留在他身体中。再后来种种,她出生之后没几个月,姜黎身体里的碎片刺客历经长年累月,突然刺进内脏。她亲生母亲本就产后抑郁,骤然听到姜黎去世的消息,一时想不开。
不论是出于世交情谊、救命之恩还是愧疚之情,秦时恺毫不犹豫收养了她,并一直将她当作亲生女儿疼爱。况且家里男丁兴旺,他与妻子早就盼望拥有一个女儿或者孙女。
因此,姜瑜的“姜”实际上是本姓,并不是外人认为的随母姓。
想起在她懂事后,秦时恺和姜善清将事情的原委告知时,那种害怕她怨愤,混杂着紧张、愧疚的复杂眼神,姜瑜心里一暖。
血缘与她来说无足轻重。无论如何,他们这么多年对她的爱意无法掩饰,亦无法作假。
“……你生日秦江清得回来的吧?但愿蒋文舒自己有点ac数,找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推掉。免得到时候不请她,又在朋友圈发癫……”
段文希提起秦江清,姜瑜下意识应了一声:“是哦。”
秦江清是她名义上的三哥。
秦家夫妇比姜黎年长,因此即便是秦江清,也比她大了一轮。大哥秦瀚洋、二哥秦海宴不必说,早已成家生子。
虽然三位哥哥都是真心宠爱这个身世坎坷的小妹妹,但年龄差距摆在那儿,姜瑜和秦江清相对更亲近一些。
已经想不起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秦江清。
但是十几岁时候初恋,被他知道后,抚过发顶的沉稳手掌,短暂的沉默,边说着“姜姜长大了”边露出无奈而温和的笑容,那一刻面红耳赤、心脏狂跳的感觉仍然记忆犹新。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啊?”段文希终于意识到不对,声音本能地提高。
“当然。”姜瑜面不改色地撒谎。
“呵呵。”段文希明显不信,冷不丁呼叫外援,“秦宋!!!她是不是没有听我说话!!!”
姜瑜下意识往旁边看去,原本沉睡的男人不知何时醒了过来,双眸虚掩,眉间被吵醒的不耐烦显而易见。光裸的手臂已经横在她胸前,轻而易举捞走她随意夹在颈间的黑色金属方块。
“是我。”秦宋将通话转成外放,又放大了一点音量,嗓音低哑,懒懒道,“她在听,但我不想听了。还有事吗,没事挂了。”
说完不等对方回复,直接挂断。动作一气呵成,丝毫不拖泥带水。
卧室里终于安静下来。不过也只安静了几十秒,铃声又疯狂响起。
秦宋想也没想,再次挂掉。
段文希大概意识到这通语音是无论如何也打不通了,于是放弃挣扎,转而发了条信息过来。
姜瑜听到震动,凑过去看了一眼:
一张比中指的表情包,言简意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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