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芒面露可惜之色,却也没有怪罪江舟不给他面子。
说道:“这其二嘛,李冢宰上书,要为北关将士举大凶之礼,”
“不过这五礼乃国之盛典,凡盛典者,天地必有感应,天上地下,皆有牵扯,不可轻举。”
“只是北关之败,朕亦有愧,便有一折中之法,李冢宰他若能得大稷历代先帝圣祖不朽之志灵应应允,朕便允他此事,”
“你也是李冢宰门生,他所求之事,你也应当出力,”
“若你能走过百里天街,登临周天社稷坛,朕便允了李冢宰之请,打开太庙,让你师徒二人入太庙请出先帝圣祖之敕,许你督建英烈祠,为北关将士举大凶之礼。”
“如此一来,朕对北关将士、对天下人也算有了个交代,你若能成全此事,也有大功德于身,区区些许小节,却也无人会与你计较,此事便至此而止。”
“你意下如何?”
江舟闻言抬头看了帝芒一眼。
这个老皇帝,是看准了自己不会坐视李东阳之事。
问题是,他为什么要这样?
李东阳之请,他完全可以一言而决,若真有此意,何必多此一举?
还有这个英烈祠,江舟本以为他之前只是随意而为,给秦王一个不痛不痒的惩罚,为自己儿子找个台阶下。
现在又提了一次,还把两件事给强行整到了一起。
这个英烈祠,似乎不是这么简单。
江舟有种莫名的感觉,这英烈祠才是帝芒的真正目的。
举行凶礼,不过是顺带而为,甚至只是个达到目的的借口罢了。
这又是为什么?
江舟微一寻思,便果断开口道:“好,陛下,臣愿闯此关。”
以李东阳脾性,凶礼势在必行,绝不会放弃。
如此一来,正如帝芒所说,他不可能置身事外。
既然如此,也没必要想太多,到了时候,自然会知道。
“好。”
帝芒已朝另一边看去:
“韩延信,汝父兄为国捐躯,于国有大功,也是朕对不起他们,除了令秦王自省外,待惟扬侯入太庙,请得先帝圣祖之敕,大凶之礼上,朕另有追封,”
“汝当节哀,日后承袭汝父之爵,亦当承汝父兄之志,戒骄奢自足,克厉不息,不令汝父兄英灵蒙羞。”
“谢陛下!”
那小公侯韩延信出列叩拜,面色平静,不见悲喜。
“退朝罢。”
帝芒大手一挥,他金口玉言,今日在众人想来定会有一番波澜大兴之事,便算尘埃落定,有些平静得出人意料。
江舟也觉得有几分虎头蛇尾。
却也因此,更感帝芒那老皇帝心思高远莫测,不可捉摸。
殿上群臣依足朝礼,退出金殿。
江舟与秦王目光在人群之间一触即分,随后也随人流离去。
与燕小五一道出得含元殿,到了紫宸宫门,却见那韩延信静立门下,见了他来,便朝他道:“你想不想知道,她的下落?”
江舟一听便知其口中的“她”,定是长乐那贱人无疑。
这韩延信是镇北侯幼子,如今也是镇北侯府唯一一个活着的独苗。
当初在白麓书院,他是与长乐一起到来,那时候在江舟眼里,这就是长乐的一条小舔狗。
不过因为长乐那贱人对自己多看几眼,就对他横挑鼻子竖眉毛。
第952章 “食物”
江舟看了韩延信一眼。
与当初在白麓书院所见时完全不一样。
当初这小子何等趾高气昂,目中无人,十足功勋贵戚纨绔模样。
而如今他虽仍然是一副高傲模样,江舟却能看得出他在装腔作势。
看起来仍是贵气十足,精气神却都丧尽,整个人都虚了。
想想也可以理解。
镇北侯父子十三人,十二人出征,十二人皆亡。
只他一人独活。
别说一般人,再是心志坚毅之人也难以承受。
江舟回头看了一眼。
有几道冷厉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朱九异,卫阔,还有几个不认识的人,正在不远处看着他。
江舟对着几人笑了笑,露出森白的牙齿,便转头朝韩延信道: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有什么话,出去再说。”
看在镇北侯和他那十二个战死沙场的兄长份上,江舟也没给韩延信甩脸色。
说着,便当先离去。
燕小五朝韩延信撇了撇嘴,他对这小子也不怎么看得上,要不是看在他倒霉还挺可怜的份上,以他们之间的关系,高低得整上几句。
出了紫宸宫,还没走几步,江舟就又在围绕皇城的护城河上的拱桥前,遇上了几个老者,似乎一直在等着他一般。
其中几人,就是不久前才与他打了一架的西岭侯等几位武勋。
还有几个,都身着文官服饰,对江舟口呼“少师”。
显然是是李东阳那边的人。
西岭侯千秋业一改之前气势汹汹的模样,反而还带着几分赞赏之色,对江舟说道:“小子,适才在殿上,老夫可不是怕了你,”
“不过,你小子在大漠上的那一剑,算是给我们几个老家伙出了一口气,也打出了我大稷的威风,就凭这点,我们几个老家伙乐意让你一头!”
“要不然,就算你小子再厉害,我们这些老东西却也不是吓大的,这身老骨头也还够硬朗。”
“行了,老夫也不多说了,以后在京中有什么难处,只管来寻我等。”
千秋业摆了摆手,便与几个老武勋大步离去。
剩下几个老者这才面带欣喜地围了上来。
“少师!”
“恭喜少师爵晋惟扬!”
“惟扬二字,自古少有,冢宰若得知,定然欢欣无限!”
几人你一句我一句,江舟也没听进几句,甚至连他们的名字也没记住。
他自然不可能记不住,只是不想记罢了。
不是他傲慢,只是心知这些人的热情,一是来自李东阳,二怕是对他有所期盼,或者说,是有种某种算计。
不过,江舟并不想过多卷进这种争权夺利、朋党之争的旋涡中。
尤其是此番来京,再次见到帝芒,江舟越发觉得,所谓的天下动乱,恐怕就是个笑话。
这大稷不说稳如泰山,但只要帝芒还在,无论是谁,现在闹得再欢,也总有被帝芒清算的时候。
他想要做大稷“忠臣”,恐怕也没有机会。
江舟也乐得如此。
反正他从始至终就对所谓的权利没有太大兴趣。
争,只是为了给自己争一条清静修行的路。
若是帝芒能给他,又何必再多此一举?
只是看在李东阳的份上,江舟也不好对人冷脸相待,只好耐着性子应付了几句,便借口来京匆忙,还未安顿为由,匆匆离去。
很快,燕小五带着他和韩延信来到一座清简的小院中。
他在京中毫无根脚,有燕小五这个京城小霸王在,倒也不可能露宿街头。
不过……
江舟打量着有些简陋的院子:“你堂堂大将军公子,就住这么个地方?”
燕小五怒道:“你懂什么?这叫雅致!”
一同跟来的韩延信冷不丁地道:“难道不是你犯混,离了将军府,连自己都快养不活了?”
燕小五被戳穿,有些恼羞成怒:“我让你来了吗?你瞎凑什么热闹!”
“哼。”
韩延信不屑跟他斗嘴,朝江舟道:“江……惟扬侯,你替我夺父兄遗骸,于我韩家是大恩,欠你的,我韩延信会还的。”
“你不必如此,我也非为你韩家。”
江舟摇头道:“无论是镇北侯还是普通将士,为国捐躯,都不该受异族羞辱。”
韩延信固执地道:“镇北侯府,从不欠人。”
江舟笑道:“随你吧。”
“你刚才不是有话要说吗?”
韩延信闻言,朝四周扫了眼,面现犹豫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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