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的时候,仗着校内外有名的陈忆许对她事事相依,何泠泠过了好一阵儿恣意时光。
一中的学生眼睁睁看着这位在警局几进几出的主儿乖乖跟在一姑娘的身后,跟一忠犬似的一声不吭,身后还背着一个粉嫩的书包,不免唏嘘。
英雄难过美人关,高叁的陈忆许还是拜倒在他的小女朋友裙下。
那时候是他们关系最好的时候,好到何泠泠假期都非要因为两人没通关的游戏缠着他,要带他回自己的家。
其实自然不是为了那一款看起来像是开发公司半程跑路,页面流畅度都烂的不行的电动,只是在问到他怎么一个人住在d省,父母不在身边时,平时酷酷的少年突然就跟蔫了的茄子一样支支吾吾。
何泠泠想到陈忆许在j市的独栋别墅,热闹非凡的市中心里装了一幢空荡荡的别墅,空荡荡的别墅里又装了一个渺小的他,想想就可怜极了。
操场上,何泠泠一边抱怨期末试题的变态,一边抱怨父母要去上班,假期冗长又无聊,最后用双手把住坐在草坪上喝水的陈忆许的双肩用力晃动:“陈忆许!要不你跟我回家吧?”
她看着被她惊人的动作吓到喷水的男孩子捧腹大笑。
真是忍不住把这只可怜的大狗狗一同塞到回家的大巴车上,带他奔赴小城的夏天。
后来他没有问出,为什么她的妈妈只在家里照顾她她却要说假期父母要上班家里没人很无聊,也没有问为什么这么长的假期她都没有叫他一起玩她念叨了好久的电玩。
一向聪敏的他有一天也要后知后觉,原来她一点也不无聊,她只是想要带他回家。
关于那次相处的记忆其实已经很遥远,遥远到何泠泠本人都忘记了大半,所以她看着餐桌上除她之外和谐相处的叁人忍不住拍桌。
“喂,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的?”
无人应声。
泠泠妈继续满脸慈笑地询问万俟缚泽工作是否顺利,一向严肃的泠泠爸此刻也一脸放松地静听。
只有一双手伸过来,夹了一颗糖醋虾仁到泠泠的碗里。
她愤愤然填到嘴里。
呸,真酸。
然后用力地把一盘虾仁推到万俟缚泽面前。
赵眉皱起眉头敲一下何泠泠的脑袋:“臭丫头你怎么回事?”
边说边伸手又把虾仁从万俟缚泽面前移开,“忆许不吃海鲜你忘了?”
何泠泠听到赵眉又叫错万俟缚泽的名字不耐烦地纠正:“妈!人家不叫陈忆许了。”
她没看见万俟缚泽脸色暗了暗。
赵眉:“叫什么名字还不都是一个人?”
一直没说话的何运东也适时“嗯”了一声。
万俟缚泽低声说了句:“没关系的。”
何泠泠听他嗓音不正常,偷偷看他,发现他碗里的饭没动多少,脸色也不甚好看,心揪起来。
这里不像在松寒居,随时就能叫来他的家庭医生。再不济智汶也能时刻待命,她只顾着同父母见面高兴,一时忘了他的身体。
她在家向来没规矩,这就拉住他的手要起身,抛出一句“不吃了,我带他去睡觉”,此刻发现他的手冰凉,心下又紧了些。
长辈面前一向游刃有余的万俟缚泽也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进退两难。他低声叫“泠泠”唤她,谁知她转头疑惑地看他一眼:“愣着干嘛?”
赵眉:“就吃这么点怎么行?你闹着要吃的小排也没见你动两口呀?”
万俟缚泽朝何父何母露出抱歉的笑,何运东摆摆手让他别在意,赵眉正奇怪着,想说什么又被何运东拉住。
他看妻子:“行了,你闺女那点儿心思你还看不出来?”
“这些年忆许心思全放在她身上,她也总算知道疼人了。”
赵眉听了丈夫的话一愣,又看向消失在拐角处的两人背影。
何泠泠把万俟缚泽带进来客房卧室。
近年老城区开发,何泠泠家也住进了小区,总算不再像高中那样要让万俟缚泽这个“外来者”睡沙发的程度。
家里有地暖,不算冷,这间卧室平时没有人住,所以何泠泠先去柜子中找被褥,准备给他铺床。
何泠泠半跪在床上扯床单。
她的头发散在身后,在昏黄的灯光下散发出盈盈光泽,整个人笼罩在一片温暖之下。
万俟缚泽觉得自己心尖儿上有羽毛在挠。
不太大的房间,整齐的家人,欢声笑语,浓厚温情,能把这小小的空间填的满满的。
满到溢出心房。
他后来有很多时间可以思考,为什么她总是柔软善良,不慕钱财、不慕权势,为什么她总是能大方地说出爱,大方地对人好。
因为在这样的家庭里,她可以得到最好的关于爱的教育,她永远拥有底气——
那是这个家赋予她的。
七年前,她把自己这个外来者带到了这个家里,让他短暂地成为这个幸福的家庭里的一份子,又让他误以为自己可以永远地在这里待下去。
七年后,他再次跟在她的身后来到这个温暖的地方。
他知道他总有一天要从这里离开,且这一天很快就要到临。
他曾虔诚地以为这里是自己的救赎之地。
所以他要好好地同这里做一次告别。
他要第二次失去自己的家之前,回光返照一样,他看见她转过身用美丽的面孔对向他。
他恍若,再次回到了那幸福到不真实的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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