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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崔家二少爷
    “哗啦,哗啦。”一位少年蹲在木桶旁,撩起刚打上来的井水胡乱洗了把脸。
    清晨的太阳丝毫没有正午的炙热,阳光透过树荫在少年身上打下斑驳的光影,微风吹过,空气中甚至还带着微凉的潮意。
    “唉。”少年轻叹一声,望着水里自己的倒影似乎发起了呆,水珠顺着牠白皙的脸颊滑落桶中,溅起了一圈涟漪。
    倒影因这涟漪变得扭曲模糊,但就光看这倒影,哪怕是世家贵女看了也会忍不住赞叹到:“好一个容貌艳丽的少年郎!”然而就这样让少男们羡慕不已的容貌这名少年在人前出现时却会用黑灰遮住。
    少年名叫崔瑾辰,这是牠今世的名字。前世的牠极度社恐,比起社交更喜欢一个人呆着,一路成长为一个只喜欢泡在实验室里的化学狗,最后年纪轻轻死于——实验室爆炸。
    崔瑾辰是胎穿,自己所在的崔家作为齐国第一代诸侯王长男的旁系后人,也算是个沾亲带故的皇亲国戚,有一小块封地,日子不说大富大贵也能称得上锦衣玉食。崔瑾辰就这样平平安安的长到了五岁。
    从牠五岁的见识里得到的信息,崔瑾辰发现自己并不是穿越到了前世历史中的古代,而是穿到了一个女性掌权的世界。
    母上崔华作为家主娶了正夫和一位侧室,崔瑾辰的生父曾是崔邑有名的艺伎,甚至有人从都城临淄慕名而来,一掷千金只为博其一笑。
    然而就这样一位轰动一时的名伎自赎其身进入了崔家旁系一位卿大夫的后院。以崔瑾辰这五年的生活经验来看,母上极其宠爱自己这位生父,甚至愿与其诞下一子。
    要知道一般世家女子娶的正夫都有着门当户对的出身,为了两家和谐,除非是正夫不举或患病,女子一般只会与正夫生育后代。母上这一行为不异于明面上打了正夫家的脸。
    然而正夫贺连作为商贾之子,贺家虽然富甲一方,但想在世家贵族中博得一定地位,为家中经商谋取便利,只能仰仗崔家。因此贺家家主对此事睁一眼闭一眼,仅在口头上表达了些许不满。
    此后崔家主与正夫的关系日益冷淡,在吃了几次闭门羹后便夜夜宿在侧夫房中。崔瑾辰的生父既开心又忧虑,时常劝说家主与正夫和好。
    然而崔瑾辰虽然对这些事情不怎么关心,但总的来说牠觉得自己要比上一世幸运,上一世的自己爹不疼妈不爱,害怕与人交流又没人来开解自己,恐怕自己的死亡都不会让任何人挂念。
    这一世至少有娘爹疼爱,又过着不愁吃喝的日子,只要躺平当条咸鱼就好。再说大爹虽然看不起自己和生父,没拿正眼瞧过牠们,但在内宅管理上从不苛欠侧院的月钱,明面上的事情做得滴水不漏。
    但不止一次崔瑾辰在院中玩耍时听到有侍男在嚼舌根,说什么家主的侧夫不愧是红楼出来的伎子,凭着一张狐狸精似的脸把家主迷得魂儿都飞了,不然怎么能冷落正夫这么久,牠那个男儿也长得像个小狐狸精,一看就是个长大会勾引女人的,这样的男人娶到家里还不得给妻主戴绿帽诸如此类。崔瑾辰每次只当自己聋了。
    在崔瑾辰四岁那年,发生了一件大事。崔家的长男即正夫的亲子,大崔瑾辰六岁的哥哥,在深秋把崔瑾辰推进了冰冷的池塘里。
    当时崔瑾辰正在侧院的池塘边无聊得摆石子玩,这是牠作为一个小孩子为数不多的娱乐之一。
    世家贵族的男子不可随意上街,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崔瑾辰才会被母父带出去游玩赏景或串门吃席。
    崔瑾辰刚用石子摆出了第三十个心,就见大哥踩着树丫翻过院墙蹬蹬蹬跑过来,先扇了牠一巴掌,又把牠推进了池塘。
    崔瑾辰怕冷,身上穿着厚实的棉衣,这么一吸水,沉得跟铁坨子似的,让牠根本扑腾不起来。
    在崔瑾辰渐渐模糊的意识里,牠听到了侍男们的尖叫还有大哥的咒骂,隐约听到是在骂自己是个贱蹄子,二爹是个不要脸的,害的大爹天天以泪洗面等等,后面就听不清了。
    在牠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好像看到自己的亲爹飞奔而来,跳进水里,奋力向自己伸出手······
    再次醒来已经是一天之后了,母上知道了这件事后震怒,罚大男儿跪了两天的祠堂,边跪边抄三百遍祖训,而大爹因为给男儿求情也被罚了一个月禁足。
    崔瑾辰到底是小孩子,底子又不错,发了一通烧,灌了两副药,又能活蹦乱跳的了。
    但崔瑾辰的爹爹就没这么幸运了,因为出来的急,牠只穿着薄薄的中衣就奔了出来,之后又衣不解带的在床边亲自照看男儿,没有及时换下湿衣服,结果生了一场大病,彻底烙下了病根,只要受一点冷就脸色苍白,不停咳嗽,有时甚至能咳出血来。
    崔家主不惜花大价钱请来了许多名医,都没能让侧夫的身体有所好转。崔瑾辰此时只恨自己这小小的身躯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干看着爹爹的身子一天天衰败下去。
    到底是没扛过那个冬季。天气开始回暖,在还未完全消融的冰雪下面有嫩绿的新芽破土而出,院里的桃树枝丫开始泛青,但离花苞的绽放还需要不少时日。
    崔瑾辰第一次向母上提出要求就是遵照父亲的遗愿,亲手将牠的骨灰撒在桃树周围。
    在灵官演奏的哀乐声里崔瑾辰想着:爹爹看不到今年的桃花了。
    崔瑾辰从爹爹给自己讲的只言片语总结出牠与母上的故事。大概就是红楼名伎与世家女子痴痴缠缠的戏码,什么一见钟情再见倾心,艺伎以曲传情,女子和之以歌。
    说不定后世写成话本子也能写出一打纸来,结尾再来一句“妻主所植桃花树今纷繁怒放,然观之人已不在矣。”
    宣和十九年夏,也是崔瑾辰五岁这年,楚国联合韩、魏大举进攻齐国。由于齐威王称霸后沉湎于自己的功绩,好大喜功,骄奢淫逸,在国力日渐衰败的情况下无视群臣劝阻,率兵攻打魏国,结果正好入了楚国的圈套,被三国围剿,齐国军队一路败退,战火甚至烧到了崔邑。
    崔瑾辰随着母上逃往都城淄博,途中遇到打劫的流民,这群流民像饿狼一样疯狂的涌向马车,手中还拿着不知从哪抢来的武器,哪怕侍卫提刀砍死了几个也踩着别人的尸体扑上来,局面极度混乱。
    当时崔瑾辰与大爹、哥哥坐在乘载内眷的马车上。在流民的推搡下马车有些倾斜,一个流民抢过侍卫的长刀砍坏了车门,把手伸进车里也不管什么都开始往外拽。
    崔瑾辰正好坐在这边的车门处,那个人便薅住了牠的胳膊。一个五岁的小孩再怎么挣扎也敌不过大人的力气,崔瑾辰向大爹和哥哥求救,但大爹只是冷眼看着牠被拉下马车,哥哥虽然咬着嘴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但最后也握紧拳头扭过了头去。
    拽住崔瑾辰的流民双目已经被鲜血糊住,也不看拽下来的是什么东西直接往旁边一扔。崔瑾辰的尖叫声淹没在了刀剑碰撞的叮当声里、身体被穿透的人们的哭嚎声里、马蹄踏过土地的杂乱的哒哒声里。
    没有人注意到一个五岁的孩子趴在铺满残肢的地上,脸上身上都溅上了浓稠的血。崔瑾辰眼睁睁看着马车在一片尘土中远去,流民也跟着马车向远处跑去了。
    作话:
    1.王室男子可下嫁(没有女子入赘的说法),后代也随母姓,但娶王室男子的女子不能娶侧夫。同姓不可婚姻。
    2.红楼艺伎不卖身不卖身不卖身。红楼相当于中介,贫苦人家可以把容貌尚可的男孩卖到红楼,红楼教牠们弹琴跳舞等技艺,达官贵人会到红楼聚会,欣赏艺伎表演,看上哪个就可以花钱赎走,娶回家做小,好几个人看上同一个艺伎会有竞价,艺伎也可以自赎出楼。贫苦人家的男孩也可以送去当兵,有一定军功可以拿到赏钱,但不能担任职务,战事平息后可以与女兵婚配。军队组织中从帅到轨长都由女子担任。
    注:(万人一军)帅———(两千人一旅)良人———(两百人一卒)连长———(五十人一小戎)有司———(五人一伍)轨长。
    3.实行火葬是因为人们崇拜太阳,认为太阳带来光明与火,代表母亲,火葬后人会进入新的轮回,重新从母亲腹中诞生。如果条件允许,骨灰会按死者遗愿撒在某一地方,君王驾崩时会在都城郊外架起高台,选吉日火化,史官依据君王的生平歌功颂德或警醒后人,三百灵官奏乐,世家贵族有人去世时也会请灵官奏乐,但人数不得超过三十。礼制规定周王生育长女后要祭拜太阳女神,感谢上天恩典。各诸侯国各自为政后诸侯王也进行这一祭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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