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梁嬿拿过挑茶沫的小木签,在茶盏中沾了些许茶沫。
木签在岳楠脸上划来划去,梁嬿恨不得在他脸上戳个洞出来,“本宫就是你口中说的‘段卑劣,不知检点,是个男子她都想沾染’的长公主。”
岳楠顿时面如土色,声都不敢吱。
“本宫眼睛没瞎,放着府中俊美男子不要,要你这歪瓜裂枣的长相。”
梁嬿手中的木签在岳楠脸上拍一下,他的心便跟着颤一下,项上的人头感觉不知哪刻就要被摘了去。
胆战心惊的岳楠索性眼睛一闭,装死。
岳楠后悔死了,心道今日出门没看黄历,竟遇到了梁嬿。
但不得不说,一睹芳容,今日受这么一遭也算值得。
眼睛一闭,岳楠满脑都是将梁嬿据为己有的场景。
一亲芳泽,这朵娇花若能采撷细品,便是极好。
“啊!!”
岳楠正想着,手臂一阵剧痛,实在是忍不住便叫喊出来。
十七生生折断了岳楠的手臂,“放尊重些,长公主岂是你能肖想和诋毁的?”
岳楠疼的哭爹喊娘,连连点头。
可十七见到这紫衣男子就烦,宛如自己一直惦念的物件,被人碰过一般。
尔等鼠辈,怎配肖想?
他拎起紫衣男子,一脚踢出三丈远。岳楠顺着楼梯哐当摔了下去。
发生这等事情,梁嬿大好的雅兴被破坏,便早早回府了。
马车中,梁嬿对十七道:“本宫今日在十七身上仿佛看到了一个人。”
她本是打算让十七猜的,但依照十七的性子,估摸着不会在这种无趣的事情上多费口舌,便自己道了出来。
“本宫仿佛看到了当日维护十七的自己。”
十七微怔。
他抿唇,解释道:“作为长公主的随身侍卫,职责所在罢了。”
梁嬿道:“是吗?本宫怎么觉得十七先是吃味了,而后又开始维护本宫。”
十七不打算与梁嬿拌嘴,道:“那话难听。”
句句戳心,作为男子的他听不进去,可梁嬿却丝毫不在意,她究竟是在想什么?听到污言秽语还能心平气和与姓岳的谈话。
“难听是难听,可他说的又非胡诌,京城百姓皆知的事实罢了。本宫就是不知检点的女子。”梁嬿轻描淡写说着,好似百姓口中嗤之以鼻的姑娘并非她一样。
梁嬿手肘靠这马车壁,单手撑头,眼尾张扬的一抹艳丽色彩与她此刻的心境一模一样。
“本宫在十七眼中,不就是这样?”
马车窗帘飘摇,灼热的夏风扑面而来,可梁嬿这句话似冰寒的刀子,在十七心上割了一道又一道。
他哑然。
诚然,梁嬿说得不假。
他确实这般想过梁嬿。
她府上住了一位又一位男子,甚至还排起了辈分。她不顾旁人感受,将男子执意留在身边,仅仅是为了满足某种龌龊的快感。
至少曾经的十七,是这样认为。
他很不屑,也不齿。
但现在,他变了看法。
他不允许旁人说分毫梁嬿的不是。
梁嬿单手撑头,阖上双眼,另一只手皓白的手腕转动,团扇送来清风徐徐。
“其实你不用维护本宫,旁人的眼光,本宫不在意的。”梁嬿道。
嘴长在他人身上,要全部堵住,谈何容易。
况且,他们说的并没有错。
梁嬿很清楚她的名声为何变得臭名昭著,她并不怪旁人。
十七道:“我如今在意。”
声音温润,不似往日那边冷冰冰的,不近人情。
梁嬿乌睫轻颤,摇扇子的动作停了下来。
心绪被十七这句话搅得不平静。
莫说梁嬿,就连十七也被自己说出的这话弄得有几分尴尬。
十七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如今我是长公主的侍卫,我的颜面不能被长公主不好的名声影响。”
话音刚落,十七又觉用词不当,张口欲纠正,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越描越黑,欲盖弥彰,不解释也罢。
梁嬿始终没有睁开眼睛,她边扇扇子,边道:“放心,十七的名声早就与本宫一样——臭了。”
马车平缓地行驶在热络的街道上,自梁嬿说完这句话后,车厢中陷入漫长的静谧。
出府前两人面色和悦,回来时两人皆冷着张脸。
十七先一步下车,他立在车轱辘旁,如上次去成衣铺子一般,搭把手欲扶梁嬿下车。
梁嬿没有搭上去,双手交叠于腹前,落日余晖中,她高昂着头,从马凳上缓缓走下,骄傲得如同也夜幕最璀璨夺目的一颗星星。
她不需要人同情,更不需要十七的怜悯心。
怜悯心在她眼中,是嘲讽。
这一夜,梁嬿一夜无眠,十七亦然。
月华如练,长公主府蹿出一个黑影……
天蒙蒙亮,一声尖锐的惊叫打破清晨的静谧。
小厮如往常般叫岳楠晨起念书,却发现屋中一片血海。
岳楠被挖了双目,断了双手,倒到血泊中,死状凄惨。
一枚荔枝核被满地凝结的血染红。
这日,宫里来了位内侍。
太后娘娘晨间礼佛,不知怎的忽然昏厥,一病不起。
梁嬿焦急万分,带上尹况匆匆进宫。
路过院子时,梁嬿遇到晨起从后院打桩回来的十七,往日她还会与十七说上两句,逗逗他玩,可如今她一心想快些到慈元宫。自从父皇驾崩,母后悲怆万分,身子也大不如前了,今年寒春又得了很严重的风寒,足足养了一个月病情才有所好转。
女子衣袂飘飘,神色匆忙,十七终于听见她腰间的禁步发出细碎的声音。他欲与梁嬿打招呼,可梁嬿不曾看他一眼,与尹况匆匆远去。
如同昨日黄昏回到府上,对他不理不睬。
清幽的脂粉味也未曾停留,十七只闻到了一丝,便再也没闻到了。
垂在身侧的手,暗暗攥紧拳头,十七折身,回到后院对着木桩一通乱打。
“喜新厌旧,始乱终弃,视而不见!”
十七一股子气没处撒,便只能对着木桩打来打去,他后悔昨夜去找那姓岳的报仇了。
皇城,慈元宫。
少帝还未下朝,年轻的皇后在床榻前伺候太后喝药。梁嬿一进殿便闻到浓郁的药味,不禁蹙眉。
殿中宫人看见梁嬿急忙行礼。
太后虚弱地靠在床头,抚开皇后递来的药碗,对梁嬿怒道:“你给哀家跪下!”
宫人惶恐,无一不跪。皇后收了药碗,与梁嬿一同跪在床前,劝道:“母后,身体要紧,御医嘱托切勿动怒。”
皇后乃江南人士,温婉端庄,就连说话亦是江南水乡般温温柔柔。其祖父乃前太傅,她与少帝的姻缘还是先帝在世时亲许的。
梁嬿不知母亲为何这般生气,跪在床榻前,态度软了些,“母后让儿臣跪,儿臣便跪。儿臣带了尹况为母后诊脉,恳请母后让尹况诊脉。”
梁嬿匍匐跪拜,太后见状又想起宫外的闲言碎语,情绪难免激动。
泪水盈盈蓄满眼眶,太后揪着被角心痛不已,“哀家这病,就是被你气出来的!”
话音刚落,太后剧烈地咳起来,梁嬿忙起身递去温水。
太后缓了缓,遣走皇后已经殿中宫人,遂了梁嬿的愿,让尹况诊脉,安女儿的心。
尹况有了论断,“太后娘娘肝火旺,一股气未发出去,受了刺激才昏厥的,需吃药静养。”
梁嬿悬着心,总算放下。
太后对尹况道:“你出去,哀家与淼淼单独说几句。”
“长公主携新宠逛街,千金一掷博男一笑,酒楼包菜讨男子欢心,你甚至……”
太后气得身子颤抖,怒道:“甚至为了那男子连性命都豁出去了!那是死囚!死囚为了活命什么都能做得出来!你怎能将自己的命白白送到囚徒手中!”
晨间她礼佛出来,听见角落的宫人在闲聊,每一句都在往她心窝扎针。
“淼淼,听母后一句劝,不要再犯傻了!朝堂凶险,这都是陛下该面对的,与你无关,你又何必涉足?陛下如何对付摄政王,是陛下的事,无需你护着。”太后握住女儿的手,泪眼婆娑,劝道:“母后不想再听见你的闲言碎语。”
梁嬿与少帝乃一母双胎,一前一后出生,可如今少帝已纳皇后,而梁嬿还未出嫁,甚至她如今的名声,没有哪家男子愿意娶。
太后一想到这里,心便跟着痛。
沉默片刻,梁嬿伸手擦干母亲眼角的泪,“儿臣明白。”
“母后放心,淼淼做决断前,都已考虑过安危,儿臣绝不会以身犯险。”
“你怎就不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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