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见微询问张伯:“你可知,青龙帮一年的营收大致有多少?估算就行,不必精确。”
“掌柜的,实不相瞒,我还真算过。”张伯笑呵呵道,“据我观察,青龙帮一年从河运收取的钱财,约莫在五百万两。”
“听起来不是太多啊。”
“掌柜的,五百两对寻常百姓而言都是一笔巨款,五百万两已经算很多了。”
陆见微反省了一下。
最近赚钱赚得太多,她差点忘了刚来时一文钱都舍不得花的心情。
“确实不少。”
“五百万两并非纯利,还要削减青龙帮一年支出的劳力、船只、武器、衣食住行等成本,再往上头送上孝敬,真正剩下的,不过一些零头。”
陆见微了然。
所以洪贺有句话是真的,他的那些家底,都是这么多年才攒下来的。
忙忙碌碌,到最后都养肥了别人,别人还不顾他的死活。
某种程度上也算是“社畜”了。
如果长鲸帮的营收与他相当,两帮加一起,一年共一千万两,五年的一成就是五百万两。
陆见微已经坐拥七百万两,心里没有掀起多大的波澜。
她又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你可知,官府对漕运收取几成税?”
张伯想了想,猜测道:“农税一般不超过五成,漕运的税肯定高于农税,六七成、七八成都有可能。”
“官府可曾向青龙帮收过税?”
“掌柜的说笑了。”
那就是没有。
晏七上来就合并两帮,并收取六成营收,目的已经很明显了。
她愿意分出一成,想必也是为了塑造一个贪财却又向“强权”低头的形象,掩人耳目罢了。
都是各取所需。
若是青龙帮孝敬的对象知晓此事,说不定会雷霆震怒,要找晏七麻烦。
晏七故意带上她,是想借九级武王的威势?
船上的洪贺满肚子苦恼和疑惑。
他不敢问晏七,等她入船舱休息时,才小声跟孙鲸说:“你们真打算吞并青龙帮?”
孙鲸没好气地觑他一眼。
“不然呢?跟你闹着玩吗?”
“要是被上头知道,他们会降罪的。”洪贺唉声叹气,“晏武王武功确实高深,可上头那些也不能轻易得罪。”
孙鲸嗤笑:“你知道个屁。”
大势力的消息比洪贺想象的还要灵通。青龙帮被迫合并的第二天,就有人前来责问。
晏七没有出面。
倒是孙鲸嬉笑着说:“你不妨去问问八方客栈陆掌柜。”
来人听了后神情纠结片刻,后拱手告辞。
洪贺瞧得真切。
曾经他不得不小心陪侍的人,竟也有这般懦弱的一面。
人活久了,真是什么都能见到。
早知如此,他就不该谨小慎微,应该直接向八方客栈投诚。
蝼蚁当久了,就忘了反抗。
五日后,晏七如约带来钱财和账本。
查账的任务交给张伯,薛关河跟岳殊自发点钱。
与张伯所料并无多少出入,两帮加一起,一年的营收不过一千万出头。
陆见微入账五百万两。
“陆掌柜,咱们有缘再会。”
晏七利落告辞。
陆见微数着账户里的零,她现在有一千二百万两,攒了回程车票的十分之一。
听上去似乎挺快,可这大都建立在“扮猪吃老虎”的基础上,别人上赶着送人头,当然不会慢。
如今八方客栈“名震江湖”,寻常江湖客也不敢前来找虐。
还有九千万两,慢慢赚吧。
无本赚了大钱,她给自己放了一天假,靠在前院的摇椅上晒太阳。
后院薛关河跟阿耐聊天。
“燕大哥这几日练刀越发勤奋了,他心里一定不好受。”
“别担心,他是越挫越勇的性子。”
“那就好。”薛关河又道,“也不知那位晏武王是哪个门派的高手。”
阿耐:“问那么多做什么,洗你的菜。”
轮椅滑过地面,发出沉闷的隆隆声。
“陆掌柜,失礼了。”
陆见微闭目养神,问:“哪里失礼?”
“收税。”
陆见微挑眉,听到她问张伯漕运税收一事,就能猜到她有所怀疑,实在敏锐。
她睁开眼,笑道:“不亏。”
朝廷应该早就想整顿漕运,试图用长鲸帮牵制青龙帮的壮大,再寻找合适的时机一举剪除青龙帮势力,收回漕运的经营权。
但青龙帮背靠江湖势力,朝廷一直找不到机会。
八方客栈九级武王的出现,让他们看到了希望。
晏七的行事也证实了这一点。
五百万两,买一个扯虎皮的机会,也算是公平交易。
只不过——
“我做生意,更喜欢双方坦坦荡荡,温公子,可记住了?”
温著之微怔,交叠在腿上的双手不由攥紧了些。
“抱歉,此事我先前并不知情。”
“不知?”
“我虽为东家,但已经很少亲自处理生意上的琐事,只知晓大致的计划,具体如何经营,都交由底下的管事。”
陆见微明白了。
裴指挥使不可能所有事都亲力亲为,他知道朝廷要收回漕运,但具体如何收回,是底下的副指挥使做的决定。
那日阿耐听闻长鲸帮动手,顺着洪英杰说出那番话,也是因漕运一事发愁,想要为玄镜司争取助力。
堂堂玄镜司,还要借助外力办事,听起来实在有些寒酸。
不过也能理解,毕竟才成立十六年,无法与底蕴深厚的江湖势力媲美。
晏七的身份无人认出,想来也是做了伪装。
“陆掌柜放心,”温著之承诺,“此等事以后不会再有。”
陆见微笑道:“姑且信你。”
她自己也曾处于微末,凡事都会谨慎迂回,能看出玄镜司的难处。
如果她是玄镜司指挥使,与武林各方势力斗智斗勇十几年,江湖上突然出现一家神秘诡异的客栈,她也会防备怀疑,想要摸清对方底细。
尤其是白鹤山庄的后人就在客栈里。
丰州时的试探已经成了过去式,看在温首富多次送钱且主动坦白的份上,她不再计较。
一日后,武林盟的赔礼队伍终于抵达江州。
领头的是老熟人,文昌堂褚玉台,他身后还跟着一人,那人身着武林盟弟子服,手持长剑,颇有几分少侠风范。
可他扭扭捏捏,根本就不愿踏入客栈。
众人瞧得暗笑不已。
俞渐声俞少侠竟也被派来赔罪,武林盟可真有意思,就不怕他们脆弱的弟子从此生了心魔?
也不知是那个促狭鬼想出来的。
褚玉台和上次一样,满身文气,轻易叫人生出好感。
他拱了拱手。
“陆掌柜,周家案是我盟失察,竟让人犯下如此罪孽,还差点坏了您的名声,褚某奉盟主之令,特意前来赔罪。”
“这可不仅仅关乎名声。倘若我没有自保之力,等待我的将是千夫所指、含冤枉死。”陆见微神色冷淡,“赔礼我会收下,但武林盟贼喊捉贼的把戏我铭记于心。”
褚玉台:“……”
他转身去看俞渐声,目光生厉。
俞渐声再不情愿,也不得不听从盟内安排,狠狠咬牙,猛地跪到地上,脑袋低得下巴都能戳到胸口。
“陆掌柜,之前是我鲁莽,请您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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