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巷弄,宣辞看见转角的便利商店,想起方才抽得那根菸,顿时觉得嘴巴有些发痒。他进去买了包菸跟打火机,顺便买份微波食品解决自己今晚的晚餐。
快到家时,宣辞公寓大门站了一个人,他怔在原地。
那人似乎感受到他的注视,朝他方向一看,面容有些惊喜。他快步往这跑来,直到梁又冬清楚站在自己眼前,他都还没反应过来。
「回来了?」梁又冬的语气亲暱,像不过是在门口等待爱人回来的贴心。
要不是宣辞记得两人最后一次见面不是很愉快,他都怀疑自己跟梁又冬这阵子从没断过联系。
忽然想起眼前的人这阵子的无故失联,宣辞的脸色一沉,他低下头,想从他身边走过,却被梁又冬轻轻拉住了手。
他意外没有挥开,这发现让梁又冬十分欣喜,他柔声地说:「我们谈一谈。」
「没什么??」
不等他回答,梁又冬坚定地说:「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可以去你家坐一会吗?或者找个地方??说完我保证马上离开。」
「??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
「夏然告诉我的。」听到夏然的名字,宣辞震惊地抬起头。梁又冬继续说道:「前几天我跟夏然见过面,其实当下就想要找你了,只是怕自己不够冷静,才拖到今天??我们谈一谈吧。」
宣辞怔忡不安地领着梁又冬回到自己公寓。他将买好的香菸、打火机、便当与吴敬给的保养品一股脑放客厅茶几上。他没漏看梁又冬见到这些东西时,下意识蹙起的眉宇。
「你会抽菸?」梁又冬没忍住地问。「吸菸对身体不好,你现在状况最好不要吸菸??」
「你管我。」宣辞冷冷地打断。
他进入厨房倒了一杯水给梁又冬,那已经是他最好的待客之道了。家里没什么可以招呼人的茶点,他从来没招呼过谁,也没什么人来过这里,夏然来拜访时照顾他这主人还比较多。
梁又冬没理会宣辞的冷漠,他低头看了一眼纸袋里的软膏,问:「这是什么?」
「不要随便看我东西。」宣辞用手遮住袋口,说:「你到底想跟我谈什么?」
「??我想跟你谈那天的事。」
一想到那天的事,宣辞身子不由震了一下。他不想再提及那天的事,更不喜欢自己。要不是自己这么病态,梁又冬怎么会发现自己的不堪?
他已经想好,梁又冬会像其他人发现身上伤口时的轻蔑与嘲讽,他等着梁又冬说抱歉自己果然没办法继续陪他看诊──这些年他都习惯了,也能理解。毕竟陪伴照顾一个抑鬱症的人,是需要很大的耐心与爱的。
结果到最后,只剩夏然不会离开他,但他不可能永远陪着自己,他还有陆哲。
自己终究是孤单一个人。
忽然,他被一道温暖包裹住。回过神来,梁又冬不知何时坐到他旁边,给予他一个无声且温柔的拥抱。
那拥抱太暖了,暖到宣辞觉得眼眶都有些热热的。
「怎么不好好看医生呢?夏然很担心你??我也很担心你,明天我们一起去回诊好吗?」梁又冬在他耳边温声细语。「那天不是故意撞见你的秘密的。一直没有联络,以为自己被你讨厌了??对不起。」
宣辞最后还是掉下了眼泪,他颤巍巍地伸出双手,有些害怕眼前的美好是场梦境,而他没有勇气面对梦醒时的巨大失落。直到指尖轻触到梁又冬厚实的背脊,才感觉到一丝丝真实。
梁又冬说了很久很长的话,像是要把这阵子没见面与一直隐藏于心底的话倾吐而出。他知道了宣辞的过去,而除了愤怒那些人,更多是心疼、想好好抱抱他。
他想跟他说他很勇敢,儘管这一路走得跌跌撞撞、满身伤痕,但现在他不再是一个人。
宣辞闻言,又流了很多很多眼泪,可是这次有一个人能替他擦掉眼角的泪水,给予他温柔的怀抱──都专属他一个人的。
他们两人谁都没有真正确认过彼此的关係,宣辞也从未问过梁又冬是喜欢异性还同性,两人就这么自然而然的在一起。跳过了热恋情,直接老夫老妻阶段。
交往三个月,宣辞搬离自己的公寓,跟梁又冬同居。他们一起出门、吃饭、睡觉、看电影……做什么都一起,日子看起来平凡的日子,却美好的不可思议。
宣辞记得那年是冬季,就跟遇见那男人时一样。他曾经为此厌恶这个时节,但遇见梁又冬后,他又比谁都要爱这寒冷的冬天。
梁又冬记得有天跟宣辞没头没脑的谈话——
「我讨厌春天。」
「为什么?」
「春天来了,代表冬天也过去了。我希望我的冬天永远不要结束。」
「傻瓜,我永远都在啊。」
??
梁又冬缓缓睁开眼,随即一阵头痛欲裂。朦胧的视线里,是东倒西歪的空酒瓶与喝到一半的酒杯。
他梦到跟宣辞以前的事了,梦境里他们都还是幸福快乐的。
他还记得那场对话,宣辞听完他的回答后露出的笑脸,那是他这些年多么努力想珍藏与保护的东西。
「呵??」
他趴卧在桌案上,看着见底的空酒杯,忍不住轻笑出声。有眼泪从他眼角滑下,落至冰冷的桌面。
──我希望我的冬天永远不要结束。
「呵、哈哈哈??」
──我也申请了安乐死,让我去死吧。
给承诺的人都记得,怎么被承诺的人先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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