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去余州。”
……真是太雷厉风行了,萧雅还在思索自己这没凭没据的仅凭一点猜测该怎么取信于对方呢,许疏楼这厮却已经打算动身了。
“等等,”萧雅拦住她,“我找你是想让你像上次一样,帮忙请无尘岛掌门出面,不是让你去孤身涉险。”
“他老人家最近有事要忙,”许疏楼叹了口气,“放心,我有把握。”
“那我随你一道前往!”
“不必,”许疏楼拒绝,“我不是跟你客气,我说不必,就是不必,但我猜你既有疑心,该是有些准备。”
萧雅点了点头:“三师兄出发前,我送了他一只同心结,让他时时佩戴着,他还挺高兴,以为我在暗示要与他定情,但其实……是因为这种法宝有追踪效果。”
她取出一只红色丝线编就的精巧同心结,递给许疏楼:“有了它,便可追踪另一只同心结的踪迹。”
许疏楼接过,转身便要离开,却被萧雅叫住。
萧国的帝女盈盈下拜:“多谢。”
“别急着道谢,真相如何还未可知。”
萧雅微微闭目:“不论结果如何,我承你今日这份毫不犹豫赴险的情。”
“……”
“你心下可有什么计划?”
“我也没什么好办法,”许疏楼想了想,“大概……遇见卫玄道就先试着砍他一遍,遇见两个卫玄道就挨个砍一遍吧。”
“……”
———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许疏楼精心策划着一场与卫玄道的不期而遇。
换言之,其实就是她处心积虑地准备尾随卫玄道。
只是计划不如变化快,许疏楼一至余州便隐匿了行迹,顺着同心结的指引落在了一片空无人迹的深山里,翻了几座山头才摸到一处极偏僻的山洞,感受到牵引着手心这只精巧同心结的力道直直指向地下。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从萧雅送信到她出发,耽搁不过两日,这卫玄道未免也太干脆利落了些,竟然连人都已经埋了吗?
许疏楼从乾坤镯里掏了把铲子出来,准备略尽人事,试着挖上一挖。
只是还没待动手,布在周围的神识便感受到有修者正向这个方位过来,许疏楼微微蹙眉,只觉得这两道气息似乎有些古怪,竟似从同一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
她收了铲子,敛去所有气息隐在了山洞深处。
很快,随着两道脚步声进了山洞,卫玄道略带不满的声音响起:“你就把人藏在这里?连道禁制都没下?”
果然是卫玄道,还好她才闭关升了一层境界,不然这隐匿气息的法术怕是还瞒不过他。
许疏楼计划中的尾随只能就此变成了蹲守。
然后又是一道卫玄道的声音响起:“这还不够隐蔽?这种地方谁会过来?要我说,直接杀了他便是,偏你事多,优柔寡断的,一点都不像我。”
许疏楼怔了怔,悄然张望过去,洞口立着两人竟都是卫玄道的样貌,生得毫厘不差,只是一个身着白衫,另一个穿着黑袍。
“毕竟是我一手带大的弟子,”此时白衣卫玄道正叹道,“我怎么忍心要他的命?”
另一个卫玄道讽刺的笑了一声:“要我动手的难道不是你?说要待你在人前露面时,我再趁机背地里掳人,以免有人怀疑到你身上的不也是你?”
“谁叫他撞破了我们的对话呢?我又不能确定他究竟听到了多少,”白衣不理会对方的讽刺,“把如琢放在冰棺中藏在地下,待来日我飞升之时,留下个字条,再让人把他唤醒,也算全了我们这一场师徒之情。”
“你真觉得你能飞升?”
“我当然能,”白衣卫玄道瞥了对方一眼,“付出了这么多,我必须能。”
黑袍卫玄道冷笑:“付出?付出的是我,飞升的是你!”
“你我本为一体,分得那么清做什么?”
“那你怎么不亲自去对萧如琢动手?”
“你明知道,我现在不能做恶事!不然这番工夫都白费了!”
“哼,”黑袍冷哼一声,“我帮你做这做那,等你飞升了,我又有什么好处?”
“我不是说过吗?”白衣叹气,“待渡劫后,我定会寻机启用秘法,让你重新成为我的一部分,然后再飞升。你我分开,也伤了我的实力,我岂会抛下你不管?”
“飞升飞升,说得好听,谁知道你这法子能不能瞒过天劫。”
白衣卫玄道有些得意地笑道:“把恶念暂时摒弃出体外,我现在就是纯善之人,天劫没有理由不放过我。”
“……”
“好了,别说这些了,你有没有用心修炼那功法?”
黑袍拖长了音调,用一种很无赖的态度回答:“没有。”
白衣的声音变了个调:“为什么没有?!”
“你那破功法害死了张白鹤,还想让我修习,你疯了吧?”
“我不是跟你好生分析过吗?”白衣怒道,“我又不是故意害张师弟,当时你我还是一体,你明明都清楚的!我当初真的以为纯善之人便能成功修习功法,借此提升功力却不堕魔,才想让他试试,不然我没事找事害他干什么?谁能想到这功法是反着来的,他没修成反而范芷修成了?”
“少在我面前摆善人的谱儿,你的心思我心里门清,说得好听,你不就是想让他给你试错吗?”黑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张白鹤算是被你利用透了,你敢说你给他那本堕魔功法时没有嫉妒他心性的原因在?当年你不是还找过秘法,想剥夺他的心性用在自己身上吗?后来才发现这种秘法不过是个骗局,也是可笑,他死了以后,你又想让我这个分身给你这位本体试毒,做梦!”
“你不要乱说,当初起意夺他心性,不过是见他空有心境却实力平平,不忍这种心性浪费而已,让他帮忙试错也不假,可要不是这种心性的修士难找,我也不会拿自己的师弟来试,”白衣语气软下来,“你我本为一体,我怎么会害你呢?那功法本是我给分体之后的自己准备的,谁知道反而被范芷修成了?那可不就是善人修不得,恶人却能修成?”
“你打得好算盘,我若修成了,就要和你重新化为一体,让你的实力大增,”黑袍讽刺道,“我若修不成,你就顺势把我抛弃了是不是?卫玄道啊卫玄道,你连你自己都要利用吗?”
“胡说什么?”
两人吵了起来,同样的声音相互吵架,听起来竟有两分诡异。
许疏楼怔怔地听着,从卫玄道与他自己的对话中拼凑出了一个可能。
眼前的黑衣人,似乎就是卫玄道的“恶念”。
她从前便听说过,卫玄道自知以自己的心性恐怕难以渡过天劫,便一直压抑着境界,派门下弟子到处去寻提升心境的法宝。不得不说,这厮倒很有自知之明。
看来,他大概是终于放弃了艰难的修心,而是想走捷径,寻到了某种秘法,干脆把恶念剔除出了体外。打算用纯善之体渡过天劫,然后再想办法把恶念重新融合回来。
能想出这种主意,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卫玄道这家伙倒也是个奇才。
若真叫他成功了,以后修真界的恶人岂不是都有了出路?
什么招魂幡,什么阴毒法宝,都可以随意用起来,无需担忧道心与因果,哪怕作恶一生,只要临渡劫时剖出恶念,就能成功骗过天劫……
许疏楼觉得卫玄道有些异想天开。
而张白鹤,她只替他觉得悚然,因为那份心性,他被同门的师兄盯上了一次又一次。
他只是一颗非常无辜的棋子,为了莫名其妙的理由丢了性命。
许疏楼闭目叹息,卫玄道明明什么都懂,他能明辨善恶,他明知道渡天劫要看心境,可他偏偏不肯做个好人。
他清楚自己心性差,他也懂得张白鹤是善、范芷是恶,可他偏要作恶,那就比懵懂之人更该死。
她探头看了过去,只觉得眼前这所谓善念似乎也善得不怎么彻底……
听他提起张白鹤时多般推诿,这“纯善之体”多少是有点水分。
更何况,难道只是自己手不沾血,凡事指挥别人去做便能算善吗?
许疏楼并不认为他能渡过天劫,修真路上想走捷径的人,从来都没有什么太好的下场。
可惜她没有验证的机会了。
既然确定是他为一己私心害了张白鹤,那就没有理由让他活到渡天劫的时候了。
白衣卫玄道正和黑袍吵架,好在他还记得这是自己的一部分,实力相当,刀剑相向也分不出胜负,倒不至于拔剑对砍。
吵得正酣,突见空中一幅画劈头盖脸地冲自己盖了过来,他一时视线受阻,入目的只有一坨鲜活的牛粪。
第61章
伏诛
白衣卫玄道瞬间就被卷入画中,倒是黑袍站得靠后些,反应也迅速,一个旋身向后掠去,避过了这不知名的法宝,右手已经拔出了一只长剑横在身前。
他似乎力图在所有细节上都表现出“我是恶念”这一点,一身玄衣还不够,连这把刚刚拔出的剑都是通体纯黑的。
“什么人?!”吵架吵到一半,吵架对象没了,黑袍卫玄道怒喝一声,持剑劈向画卷,许疏楼纵身跃出,抢在他之前抬手接住半空中的画卷。
黑袍立刻转了攻势向她劈砍过去,许疏楼在半空中借着灵力一个旋身,堪堪避过这一剑,近距离感受到对方的剑意,沾衣森然,隐隐含着一股阴寒之气。
“吸精剑?”许疏楼很识货,主要是修真界这种造型的剑不多,剑身带有一道凹槽,打斗时无需命中要害,只要被这柄剑划伤一个口子,精血就会顺着凹槽流出,给受伤的修士造成重创,是一种为正道之士所不齿的法器,因其功效,修界俗称其为吸精剑。
这黑袍卫玄道大抵是比较注重排面,居然开口纠正道:“这叫刹魂修罗剑。”
“……那不还是吸精剑?”不过就是俗称和雅称的区别罢了。
说话间,两人也未放缓攻势,许疏楼手中折扇光芒一闪,已然幻化出一柄长剑。
她衣摆轻旋,躲过黑袍的又一次攻击,剑气在周身划出一道圆弧,把恶念版卫玄道逼退开去。
黑袍自然也已认出了她这张面孔:“许疏楼?你是如何找到这里的?”
许疏楼手腕一转,长剑挑向他的咽喉:“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你把他弄到哪儿去了?”黑袍抬手招架,他并不喜欢白衣卫玄道,但好歹也知道白衣才是飞升的希望,救总还是要救的。
“不用急,稍后便送你们相会。”
黑袍长剑破风,裹挟着一阵寒气,仿若毒蛇吐信向许疏楼撕咬过来:“那就别怪我杀你夺宝了,许疏楼啊许疏楼,你本可以为我所用的,奈何你非要找死!”
“找死的是你,不然你以为我很喜欢不远万里前来砍人吗?”许疏楼长剑一翻,剑意缠上那把剑,黑袍一时竟觉虎口一麻,再握不住手中剑柄。
卫玄道是化神巅峰的修为,就算分体后善恶两面都伤了些实力,也不该这么快就露出败像,黑袍心下一惊:“你修到什么境界了?”
许疏楼不答,步步进逼,手中剑光大盛,向黑袍眉心点去。
这一剑并无任何诡奇之处,偏偏黑袍就是避不开,眼睁睁地看着剑气冲面而来,连忙祭出护体法宝凝在额头意欲挡这一击,许疏楼的剑却在最后关头偏了一寸,只削去了他头顶发髻。
这一剑几乎是贴着头皮削过去的,黑袍的发丝参差不齐地散落下来,头顶最中间还秃了一块。
还未待他对乍然秃头生出什么悲切之意,许疏楼手中长剑已经挟着力道猛地向下坠去,正砸在他秃了一块的头顶,把他生生砸晕了过去。
许疏楼顺手捡起黑袍把他也扔进画中,这才靠在山壁上舒了口气,和卫玄道打这一场对她的消耗也不算小,休息片刻,才任劳任怨地掏出一把铲子准备挖坑。
她不敢直接用灵力把地面震开,生怕萧如琢原本未死,却被自己这一震送去归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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