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回到老宅时还早,一般这个点许家人差不多刚起床,正是吃早饭的时候。
刚踏进门,张优尔就听到一声高过一声的哭诉训斥,她不禁和许慎对视了一眼,两人脸上都显出几分了然。看来这一大早的,即使没有他们这些事,许家也照样不得安宁。而且从这动静可以听出来,似乎又是那俩姑嫂之间的鸡毛官司。
这倒也不算坏事,至少能分散许书瀚一些注意,不会对他俩集中火力。
两人来到餐厅,就见许家其他成员都聚在餐桌旁,只是气氛不怎么好。主座上的许书瀚果然一脸头疼地扶着额闭着眼,看见他们夫妻俩也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只挥了挥手让他们落座,冷淡道:“先吃饭吧。”
许慎坐下后也不管氛围多紧张,旁若无人地先给张优尔盛了碗粥,又夹了几个包点放她盘子里,示意她赶快吃,可张优尔觉得,这顿早饭只怕也吃不安稳。
事件的焦点谢雅蕴在一旁嘤嘤啜泣着,以她一贯的性子,张优尔惹上了这么大的事她肯定是要幸灾乐祸阴阳怪气一番的,此时却完全顾不上了,她站起来指着对面的许照怡一脸愤然:“你就是故意的!怎么可以给那么小的孩子吃那种东西?这不是要害他吗?”
而另一位当事人许照怡则一如既往的有恃无恐,优哉游哉地拿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不屑道:“那种东西?你说的倒像我喂他吃屎了似的。”
众人皆是一梗。许书瀚眉头一皱,拍了下桌子斥道:“说的什么话!你的教养去哪了!”
许照怡才不怵,怼道:“我说错了吗?明明是她小题大做!面粉不是人吃的?她儿子怎么就吃不得?”
“可那是生的!生的!”谢雅蕴恼怒道:“正常人谁会吃生面团啊?”
“我就会吃。”
“那是你不正常!你有病!”谢雅蕴两眼都快冒火:“小孩子本来肠胃就脆弱,你还给他吃生面团,什么居心?!”
“我看你才有病!是你那蠢儿子自己跑过来要吃的好不好?”
“你……”
许慎听得满头黑线,只觉得这些人一天天的无聊又荒唐。而张优尔却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们互掐,漫不经心地拨弄着碗里的粥,一脸的若有所思。
许慎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问道:“不合口味?”
张优尔摇了摇头,注意力仍在那对姑嫂身上,许慎还想说什么也被她一把掐住:“你别说话。”
许慎只好闭上嘴,然后就听谢雅蕴突然一反往常地决绝道:“不行!我不能让你再靠近骏宝!你今天必须滚出这个家!”
他眉心一蹙,张优尔眼中则闪过几丝啼笑皆非。
这话一出,许照怡却不出声了,只冷哼了一声看向许书瀚,似是等他的表态。
而许书瀚明显并不乐意听到这种言论,对谢雅蕴一脸谴责道:“又在瞎说什么?也不是多大的事,哪里就闹到这地步?”
一直在旁边当隐形人的许惇此时也开口了:“就是,你至于吗?她不过就是给孩子吃了点生面团而已,再说孩子又没有真的出什么事。”
这态度完全没有偏袒自家老婆孩子的倾向,甚至有些事不关己的意思。谢雅蕴再次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处境,她红着眼咬着牙,似是豁出一切般道:“我不管!今天我话就撂这儿了!这个家有我没她!要是她不滚,我就带骏宝走!”
许惇沉下了脸,略带警告地低声道:“该闹够了谢雅蕴,别太过分。”
而许书瀚抬眼看了看她,一向平和温吞的脸上笼上几分冷意,沉吟片刻后突然道:“既然你们已这样水火不容,那强行绑在一处也确实没必要,反而闹得家宅不宁。”
餐桌上顿时安静下来,众人都看向他,其中许照怡的目光尤为光亮。
紧接着,只听他道:“有件事我也考虑了很久,趁此机会就告诉你们吧。”
“骏宝我打算送他出国,一应事宜我都安排好了。雅蕴要是不放心,可以跟着一去,反正你也总想带孩子走,那边的环境或许对你们来说更好些。”
一瞬间的沉默后,谢雅蕴满眼难以置信,声音都尖利了不少:“什么?!你,你还是要……凭什么?!错的明明是她!”她指向许照怡,不甘道:“为什么就不能把她送走?!”
许照怡在听到许书瀚的决定时眼神已黯淡下去,此时呵呵笑了两声:“还搞不清状况啊?你以为在这个家里真有你说话的份?”
明明是嚣张至极幸灾乐祸的话,她的眼底却只有悲凉绝望。
许书瀚果然无视了谢雅蕴的抗议,一脸不容反驳的架势道:“事情就这么定了。”他又看向一旁默不作声的许惇:“你若是牵挂他们母子,我就把北欧那边的几项生意都交给你,你在国内的业务这段时间都处理好,迟些就能过去和他们团聚。”
许惇脸上已蒙上一层阴霾,似是早已习惯了对父亲唯命是从,没有任何惊讶或异议,只不冷不热地应下了。
三言两语之间,母子俩的去留就已被定夺好了。
谢雅蕴震惊得好半天都说不出完整的话,然而此刻她没有再像以往那样闹起来,只是怔愣了许久,而后失魂落魄地跌坐下来,一脸惨淡地喃喃道:“……原来我在这个家真的什么都不算……都这样了,你最先放弃的还是我和孩子……”
许惇冷漠地看了她一眼,不耐烦道:“怪谁?还不是你一直瞎作!这下高兴了?”
谢雅蕴却恍若未闻,只呆滞茫然地坐在那里,久久无言。
张优尔也很惊讶许书瀚竟真会做出这样的决断,但很快她就想明白了。
他这样做,只怕更多是为了掩人耳目远离是非,毕竟孩子再长大些,相貌特征什么的也明显了,旁人只怕会看出端倪。再有,他应该也是在试探许惇。
按常理来讲,再怎么说也是自己的老婆孩子,哪能长辈轻飘飘一句话就同意送走的?许惇若真舍不得就应该据理力争一番来挽留,实在反抗不了他也可以选择紧随其后跟去国外,这样就表明他并不知道自家老爹干出的污糟事,对这母子俩还有感情,那许书瀚自然也安心了。但这样一来,许惇终归是被放逐到了家族的权力核心之外。至于继承人的位置,可能性就更渺茫。
而若是他根本不在乎老婆孩子去哪,也不打算跟着走,这于情于理都很难说得过去,那么他很大可能已经知道了谢雅蕴的背叛,甚至可能也知道了孩子根本不是他的,这种情况下即使他留在国内,许书瀚又怎么可能心无芥蒂?恐怕到最后,他仍会成为弃子。
而从许惇刚才含糊淡漠的态度可以看出,他应该是知道,但具体知道多少又无法判断。
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许书瀚就索性把许惇逼到了这样一个进退两难的局面上。
张优尔下意识又和许慎对视了一眼,两人的想法不谋而合,脸色也都凝重了。她没想到只是习以为常的一场吵闹,竟会引出这样的结果。当然她也知道,老爷子作出这个决定不是临时起意。但看到其他人的反应,尤其是谢雅蕴和许照怡,她大概能明白,这肯定不是她们这次争吵想要达成的目的。
而许慎内心更是复杂。老爷子的这个决定,看似把许惇边缘化,巩固了他这个继承人的位置,按理说他可以松一口气了。
可他太清楚自己父亲的本性。这也意味着他再无退路,以后他的方方面面只会被这老头子更变本加厉地掌控。
因为作为唯一的继承人,许书瀚不会再容许他出任何差错。
他心头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许书瀚略显疲惫地放下了筷子,站起身对许慎简短道:“来我书房。”
许慎看了看张优尔,两人正要同时起身,只见许书瀚不辨喜怒地又对许慎补充了一句:“就你自己。”
全程他都没有看张优尔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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