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随之骚乱起来,后面的百姓推搡着,想要挤到前面来一睹卫家军的风貌。
沉鱼勉力维持着脚下不动,只盯着领头的那人瞧着,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他……
忽然,不知谁猛地推了沉鱼一下,沉鱼脚下不稳,身子顿时向前倾倒,她来不及反应,便整个人摔在了面前的道路上。
那人的马蹄声已近了,情急之下,他根本来不及收束马匹,眼看着马蹄就要踩在沉鱼身上。
沉鱼赶忙伸手去挡,却无异于螳臂当车。战马的马蹄连钢铁都能踏碎,更何况是一个小女娘?
就在沉鱼绝望之际,却见那人硬生生将战马拉了起来,战马前蹄抬起,整个身子竖直在空中,像是要踏破云霄。
战马嘶鸣着,鼻孔里喷出白色的气体,像是在纾解这猛然被困的情绪。
而在这一瞬间,她对上了他的眼眸。
那是一双很深的眸子,漆黑若暗夜,却又明亮如星辰。
沉鱼怔怔的望着这一切,她大脑里一片空白,连恐惧都忘记了。她只是望着他,很认真的望着他。
“沉鱼!”
贺兰止不知何时冲了过来,将她护在怀中。
马蹄踏了下来,却不是踏在沉鱼身上,而是侧转了马身,稳稳当当的停了下来。
而他身后的那些军士也都停了下来,那些难以驯服的战马在他们手中就像是寻常的小猫小狗,温顺至极。
贺兰止这才松了一口气,他转头看向沉鱼,关切道:“你怎么样?可有受伤?”
沉鱼这才回过神来,道:“我没事。”
可她的眼神却从未从那人脸上移开。
傅灵赶忙走过来,道:“表妹,你没事吧?”
沉鱼没回答,只是冲着人群中的傅维昭微微的点了点头,傅维昭会意,便很快带着卫不疑离开了。
贺兰止扶着沉鱼站起身来,才看向为首的那人,行礼道:“卫将军。”
那人微微颔首,道:“娘子可受伤了?”
沉鱼没想到他会和自己说话,略一犹豫,却见贺兰止已不动声色的将自己护在了身后,道:“卫将军,我奉陛下之命在此等候将军,请将军即刻入宫,面见陛下。”
那人没说话,只看了眼身后的军士们。
贺兰止道:“将军放心,自有官员安置各位将士,为他们接风洗尘。”
“嗯。”那人没再多言,只用眼角的余光扫过沉鱼的脸,又看向傅灵,道:“你背后伤人,妨碍军务,致旁人险些受伤,该当何罪!”
傅灵以为自己的举动根本没人看见,骤然听得卫铮这样说,不觉慌神,道:“我没有……沉鱼表妹,你信我,人们这样推搡着,我又有何办法?”
沉鱼的眼眸冷了几分,道:“这话表姐还是说给卫将军听吧,这妨碍军务的罪责,只怕不是表姐受得起的。”
“我乃郡主,即便是卫将军,又敢奈我何?”傅灵冷笑道。
卫铮道:“此事我会如实呈报陛下,相信陛下自有圣裁。”
他说着,又看向沉鱼,道:“娘子还是当心些,小人避之则吉。”
说完,他便立即翻身上马了。
傅灵还要争辩,卫铮却已策马离开了。
贺兰止见沉鱼对着自己点了点头,便没再说什么,只带着那人入宫去了。
傅灵见沉鱼的目光仍追随着那人瞧着,便笑着道:“表妹在看谁?是看那卫将军,还是看贺兰止大人?”
沉鱼缓缓收回了目光,道:“我手掌受伤了,先回去了。”
傅灵面上有些讪讪,道:“也是,那卫将军蒙着半边脸,想来是粗鄙丑陋之人,否则又……”
“表姐还是嘴下留情的好,若是没有他,只怕现在大半山河都被匈奴人踏破了!”
“沉鱼,你该不会真的信了他的话吧?你当真以为是我故意推你?”
沉鱼淡淡道:“我信不信不要紧,但愿外祖母和舅父能信你。还有,卫将军可从未说过表姐是故意推了我。”
沉鱼淡淡说着,便转身离开了。
傅灵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她只眯了眯眼,便又恢复了如常神色。
*
沉鱼没往前走了几步,便见姜子默远远的策马而来。
他一看见沉鱼便急急勒紧了缰绳,跳下马来,道:“方才贺兰止派人给我捎了信,说你受伤了。我刚好在附近当差,就赶忙过来了。”
沉鱼道:“不是什么大事,次兄去忙吧,不必管我。”
姜子默一把握起她的手掌,道:“都出血了,还说没事呢。走罢,我送你去医馆。”
沉鱼道:“哪里用得着去医馆,你只送我回府便是了。”
姜子默拗不过她,只得道:“好吧。”
沉鱼见四下无人,便道:“上次我让次兄派人跟着傅博之,可摸清楚他的脾性了?”
听沉鱼提起“傅博之”这三个字,姜子默的眉头就紧蹙了起来,道:“他能有什么脾性,左右是个不着调的,这些日子不是去看戏听曲,就是去那些烟花之地,没一个正经地方。”
沉鱼早已预料到会是这种情况,便只道:“那他常去哪里呢?至于烟花之地,他可有相好的女娘?”
姜子默道:“是有几个常去的地方……”
他说着,突然回过神来,道:“姜沉鱼,你打听这些做什么?你老实告诉我,你要干什么?”
沉鱼敛了脸上的笑意,冷冷道:“我要他自己一个人哭着滚回淮南去!”
第34章 大殿
之上, 年轻的卫将军跪在皇帝面前,三呼万岁。
皇帝眯着眼睛打量他,沉声道:“卫铮, 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臣相貌粗鄙,恐污了陛下的眼。”他掷地有声。
皇帝没说话,只细细端详着他,道:“卫铮,从前朕可见过你?”
“从未。只是常有人说,臣和一位贵人有三分相似。”
“谁?”
“先太子, 傅恒之。”
皇帝心头一动, 越发仔细的端详起他来,像是要看穿他面具之下的模样。
“大胆!”长荣申斥道。
“无妨。”皇帝摆了摆手,道:“你见过恒之?”
“见过一次, 在将军府。”
皇帝微微的点了点头, 道:“他是爱往卫家跑,你既是卫伉的养子,见过他也算平常。”
提起傅恒之, 皇帝眼中多了一抹难以察觉的黯然,道:“说吧, 你此次立下大功, 想要什么赏赐?”
卫铮抬起头来,郑重一拜, 道:“臣想请陛下重审卫伉一案!”
“此事已有确凿的证据,不宜再提。”皇帝站起身来, 道:“你还是想想别的赏赐吧。”
“还有一事, ”卫铮抬起头来, 道:“今日臣回城, 郡主傅灵推搡姜二娘子,险些惊了战马,伤及百姓。臣想请陛下严惩郡主,以儆效尤。”
“这就是你要的赏赐?”
“是!”
皇帝面色微沉,道:“长荣,传朕口谕,命淮南王严加管教傅灵,傅灵本人须连续七日在宫门前罚跪,早朝结束方可回去!”
长荣一惊,道:“陛下,郡主毕竟是个女娘,如此惩治只怕要影响她的名声,是否太重了些?”
皇帝没说话,只是看向卫铮,道:“卫铮,你可满意?”
卫铮叩首道:“多谢陛下!”
*
大殿的门被缓缓拉开,卫铮大步走了出来,副将卫晟赶忙迎了过来,道:“将军怎么提这样的要求,陛下定不会应的。”
卫铮却全然不在意,只摘下头上的头盔递给卫晟,道:“此一时彼一时,有朝一日他会应的。”
卫晟点点头,道:“将军才谋,属下万不能及。”
“少油嘴滑舌的。”卫铮没好气道。
卫晟不好意思的笑笑,道:“属下这也是入乡随俗。”
“兄弟们都安置了?”
“都安置好了,将军放心。陛下赐了宅子给您,月公子已派人洒扫出来了。”
“唔。”卫铮点了点头,道:“你先回府去,看看阿月有什么要帮忙的。”
“是!”卫晟答应着,又道:“那将军呢?将军不回去吗?”
“我还有事。”他说着,便径自离开了。
卫晟愣在原地,怔怔的瞧着卫铮的背影,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长安城还真是繁华迷人眼啊,连将军来了此处都不同了许多。
*
姜子默将沉鱼送到侯府门前,才扶她下了马,嘱咐道:“别逞强,受了伤就好好养着,旁的事都有我。”
沉鱼点点头,笑着道:“那次兄可要抓紧些。”
姜子默没说话,只微微颔首,便策马离开了。
沉鱼却没入府,反而命车夫套了车,一路朝着朱雀大街走去。
“娘子去哪儿?”车夫问道。
“醉仙楼。”沉鱼答了,便一头钻进了马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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