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不了将照片洗出来,一人一张,想看的时候再拼在一起不就行了?
十七岁的季檀星乐观的近乎天真,在她单纯的世界中,除了母亲早逝和一副病体让她有点难过,其他的所有事情,她几乎都可以往好的方面想。
就算是察觉到自己和谢十三的距离,心里也在想着总有一天,她或许就能悄悄的追上他。
……
路过连理枝让时间又磨蹭了一会,等淌过抓鱼的小河,又钻过一条树藤小洞,再次看见光时,已经又过去半个小时了。
季檀星总是很喜欢这样的治愈时光,让她仿佛真的进入了奇异的童话世界。
谢十三熟门熟路的拍了拍手:“到了,这一片是支流石头最多的地方,几乎没有人来,但是螃蟹最喜欢钻石头,你想抓螃蟹,现在就可以开始了。”
季檀星站在原地,双手握着谢十三递给她的军工铲发愣。
她只吃过螃蟹,从来没有抓过螃蟹,甚至吃的时候都是父亲给她剥好,生怕她被螃蟹壳给卡到。
所以季檀星压根没有见过活的螃蟹,更别提抓它了。
她眼巴巴的看着谢十三,谢十三似乎在欣赏她的窘迫:“不是吧,胆子这么小?”
季檀星弱声:“十三……”
谢十三哼笑一声:“早上敲门的时候不是还气势汹汹的?”
……
季檀星捏紧小铲:“我是想抓螃蟹,但是和你一起玩也是我很想做的事情!和你玩第一,抓螃蟹其次!”
谢十三微微一愣,眼神上下扫了几眼季檀星,觉得这小姑娘好像有哪里变得不太对劲。
说的话叫人怪心痒。
他用脚踢开一块石头,俯身挑拨了一下浑浊的水,季檀星下意识凑近,谢十三猝不及防回头,手上忽然就捏着一个张牙舞爪的大蟹壳。
季檀星被吓得尖叫了一声。
谢十三却恶作剧的很快乐,他将大螃蟹隔空准准的投入红色小桶中。
“就你这点胆子,晚上还敢不睡觉?都不怕山神来抓你去看大门?”
季檀星吸着气,一时间有点没反应过来谢十三在说什么。
谢十三又掀开一块石头,水底下有东西四散而逃:“你就差将熬夜两个大字写脸上了,小姑娘家的晚上有什么想不开,该吃吃该睡睡,你这点体格够折腾的吗。”
季檀星这才恍然回神,谢十三早就看出了她一大早出现在门外的拙劣掩饰。
她连忙往水边走了走,生怕自己在谢十三面前的形象真的很糟糕,但好在除了一点黑眼圈,少女白嫩的脸蛋上看不出其他的东西。
季檀星定定看了看,忽然视线中闯入了一只巴掌大的螃蟹,似乎是被谢十三那边的大动静吓的爬过来的。
她又想喊人,又担心这点时间螃蟹跑不见,情急之下,直接伸手按上了蟹壳。
灵活爬行的螃蟹一下子被钉在原地,季檀星感受着指尖下蟹脚不停挠动,背后的汗毛跟着炸了一大片。
“谢!谢十三——!”
她刚喊出口,视线范围内就出现了一只骨感修长的手,手背上有一点不易察觉的青筋,彰显着主人深藏不露的力度。
谢十三微微弯下腰,伸手盖在蟹壳上,季檀星的手还没来得及松开,被他连螃蟹带手指一起从水里面捏了出来。
“还不算太笨,”谢十三晃了晃手指,“知道按住上面,你要是直接拎着脚提起来,这会肯定会被螃蟹夹子夹的哭出声音。”
季檀星现在就想哭了,她生怕自己的紧张从胸腔传到指尖,再被敏锐的他发现。
谢十三的动作十分利落,将螃蟹扔进桶里就又转过了身,看起来没有一点旖旎心思。
他好像是真的很赶时间,季檀星不敢跑远,只能跟在谢十三身后捡漏,不知道从哪一只开始,谢十三总能给她找到跑得慢又小一点的,季檀星光是捡螃蟹,就过足了一把游山玩水的瘾。
砂糖橘的小猫粮桶不是很大,没过一会就被高效率快准狠的谢十三装满了。
刚才还算是亮的天色不知道什么时候彻底???阴沉了下来,天空已经隐隐飘起了雨丝。
季檀星有点着急,好在谢十三似乎也注意到了天色,收起铲子道:“还玩吗?”
季檀星连忙摇头:“要下雨了!”
谢十三表情故作倒霉,他抬了抬手:“好了,因为某人想吃螃蟹,宁坞镇估计要有两只落汤鸡了。”
季檀星又是想笑又是着急,她拿过谢十三的铲子,看着他轻松拎起装满螃蟹的小桶。
“我们快点回家,对不起我今天太冲动了,淋雨可能要生病,我——”
“玩的时候不冲动什么时候冲动,”谢十三表情高深又不屑,“想做什么当下就去做,要不然过后肯定会后悔,我还挺佩服你想了大半晚上螃蟹一大早就来找我呢。”
季檀星只能苦笑,听着谢十三将自己隐秘的心事直接安在了想吃螃蟹身上。
她想的哪里是大螃蟹呀!
两人快速从树藤洞里面钻出来,季檀星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里面,心想和谢十三在宁坞镇的这一切,真是美好的和童话世界一样。
这里让她新奇刺激又怦然心动,又让她担心这一切都是泡沫一样的桃花源记。
似乎山神老爷非常看不惯有人这么无忧无虑,他们的回程刚刚走过一半,就被倾盆大雨堵在了路上。
小桶里的螃蟹得到了水源浇灌,又开始乱挠乱爬,谢十三将蟹桶牢牢拎着,一把抓住季檀星的胳膊往树林深处走了一点。
有大雨滴从树叶上滑下来,把季檀星的头发都打成了可怜的一缕缕。
谢十三非常熟悉林子里的地形,靠近这一段路边不远的地方,居然就有一个曾经被人们供奉过的小神庙。
但山神庙并不大,似乎只是一个临时的荒废供奉地点,它的高度只堪堪盖过谢十三的头顶,屋檐下也只能容得了两个人。
靠外侧的青砖墙开了一扇小窗,非常袖珍,隐隐可见里面有半米高的神龛泥塑。
季檀星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水,和谢十三在一起连看山神老爷都和蔼了起来,她大声问:“十三!这雨什么时候能过去呀!”
雨声合着一点点的夏日雷声滚滚而过,谢十三冷酷的眉眼抬起看了看,比了个三。
季檀星:“三分钟吗?!”
谢十三嘲笑她对自然的无知:“宁坞镇是南方小镇,这阵雨少说也得三十分钟。”
下了雨,又是林子里,季檀星垂头丧气的看着脚下泥路上的小桶,担心谢十三辛苦抓的螃蟹全都跑掉。
“你还知道看螃蟹?”谢十三笑出声,“我跟着你一起变成落汤鸡,你怎么不看看我?”
季檀星心里重重跳了一下,她小心的将眼眸放在少年的身上,看一眼他幽黑漂亮的眼睛,又连忙挪开。
然后又忍不住看过去。
谢十三开始脱衣服。
季檀星吓了一跳:“你干嘛?”
谢十三奇怪的看她:“我还能干嘛,我从小到大就没有生过病,你这么娇气的一个姑娘又是刚住院出来,再冻着了引发哮喘怎么办?”
屋檐的确遮住了大部分雨丝,但却遮不住林子里一阵阵的寒风。
季檀星唇瓣嗫嚅,微微张开,看见少年将黑蓝色的外套脱下,带着一点滚烫的体温递给她。
他语气强硬:“穿上。”
季檀星怔怔拿过。
谢十三一直盯着她看她穿好衣服才撇过了头,似乎在观察外面的螃蟹跑了多少。
季檀星的前胸后背瞬间暖和起来,谢十三实在是比她高很多,少年的衣服穿在身上直接盖过了胯骨,袖子也长的厉害,和唱大戏的一样滑稽。
但又让人感觉整个身体都被谢十三的气息包裹住。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忽然发觉这衣服上有一丝干净凛冽的草木香气,靠近后存在感更加突出,一阵阵的往人鼻翼里钻。
原来,上次在去寻找蜂王蜜的路上,那股草木气味并不是季檀星的错觉。
她穿着谢十三的外套,心中确信谢十三要么很注重衣物的清洁气味,要么就是有独特的熏香或香水。
但是怎么可能呢?
季檀星想,谢十三的家庭条件,应该还没有达到让他开始注重生活品质的程度。
或许是因为他总是在树林里来往,或许是谢爷爷真的买了很好闻的洗衣皂……
季檀星恍恍惚惚,眼神不住的往侧面飘。
谢十三抱着手臂,腿微微分开站在原地,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冷,面上没什么特殊的表情。
季檀星总是猜不到他在想什么,但是能感觉到他对自己真的很好了。
仔细想来,哪怕被为难戏弄,但谢十三每一次到最后都会答应她的请求。
没有一次真正无情的拒绝。
这么偏僻遥远的树林,周围只有一尊泥塑的神明,就在世界的这个小小的角落,这半个小时,纯粹的属于她和她初初动心的那个少年。
季檀星悄悄埋头,担心雨丝飘湿谢十三的衣袖,微微将双手背到了身后去。
女孩研磨了一下脚尖,看着狭小的屋檐一串串的往下滴水,她数着那水滴,借着一次又一次的轰隆声,悄悄的往男孩的身边挪去。
谢十三忽然转头,季檀星猛地顿住动作瞪着黑亮眼眸看他,炸毛的小黄鸡一样。
她以为谢十三要责怪她的刻意拥挤,却只听见对方缓缓换了一口鼻息,道:
“很早之前我就想问了,你是不是用了什么气味独特的洗发水?”
季檀星愣住,万万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
谢十三歪头,他眼尾的弧度又长又深,瞳孔又深邃,每次做这个动作总是让他有一种说不出的危险和混气儿。
他缓慢又沉溺的嗅了一口:“好雅致的檀木味,很少有女孩会选择这个中调儿。”
檀木香味……那是从她有记忆起,父母为了宠爱她,特意给家中购置的很多切合她姓名的东西。
大到家具,小到洗漱用品,每一处都是细心的爱护和隐喻。
久而久之,长久生活在其中的人就会染上自然的檀木体香。
那一瞬间,季檀星有一种强烈的告诉谢十三真姓名的冲动。
但或许心动暗恋中,顾虑纠结的情愫总是大过了一时血热。
太珍惜在意,所以勇敢被压抑,唯恐一点错处。
她还没有想好,怎么和贫穷的男孩解释她所拥有的一切优待。
漫天雨幕落下,季檀星默默垂头没有回答,却忽然听见谢十三低低的笑了一声,声线湿漉又含糊,似是瞬间飘散在了冷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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