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几乎能看到母亲从惊讶到欣喜的每一个细微表情变化,她看到母亲招手启唇要唤她。随着顾茴靠近,她能闻到母亲身上来自巫山紫苏的淡淡清香气,顾茴不觉笑了,难怪母亲闺名——紫苏。她能看到母亲抬起的手上小拇指处一个小小的淡粉色疤痕,母亲一动,腕上两个碧翠色玉镯滑下,发出哐啷一声脆响。空气中能闻到来自云海翻涌带来的淡淡水汽。
顾茴轻颤,对面的人眼中含泪,向她走来。
娘亲,会抱她吗?娘亲的怀抱,是不是又香又软?娘亲,会夸她吗,夸她勇敢?娘亲她——
突然画面尽消。
顾茴怔忡回神,才发现,那一刻她竟忘了她身在幻相中。
“你算我的徒儿了,这是为师送你的礼,喜不喜欢?”镜堂的声音在此时的顾茴听来,更悠远了,她似乎还陷在那个幻相中,鼻端似乎能嗅到残存的紫苏香味和水汽,“那是我的母亲?”她只在神女墓中见过母亲的卷轴。
“你母亲刚陨落的时候,你父神曾日日来我门前求入幻见你的母亲。所以,我对你母亲的幻成得最为逼真,能让你父亲沉迷的幻,可以想见多真了。”起初镜堂也不愿意的,那时候镜堂志在搜集天下各种稀罕宏大未见之象,奈何战神先礼后兵,兵了再礼,他实在不是战神对手,也抗拒不了战神送出的礼——实在给得太多.....
“后来,有了你,战神才不再来。”前代神女几乎可以说用命孕育的神胎,在耗尽前神女最后生气之后百年才在巫山草木灵力之中孕育成人。这个生而无心的女儿,费尽了战神的心血,也让他从悲痛中走出来,只一心想要保全道侣留下的血脉。
说到这里镜堂想着好歹他们已有师徒之谊,难免关心道:“你父总怕你知道你是母亲耗尽生机孕育的,怕你知道后郁郁....你要知道,你的母亲神体天生有恙,即使没有你,她也会陨落的。”
“我知道,”顾茴轻声道,“即使不是这样,即使母亲就是为我而死,我也不会郁郁寡欢。生死大事,是母亲的选择,只要是母亲的选择在我来看都是好的。我为什么要郁郁,我只欢欢喜喜活。”母亲可以为她死,她也可以为母亲死。母亲做出了她的选择,而顾茴这一路也总在做着自己的选择。
镜堂闻言一愣,再次笑了起来,这次他不是咯咯笑了,而是哈哈大笑,让人听来似乎笑出了泪。他为神的一生都是狂荡不羁的,别人只看到他的傲慢无状,只有他知道这背后藏着多少厌世和郁郁,只因——他就是他的母神以生命为代价孕育的。他的生,是母亲的死换来的。此时顾茴一言,让镜堂觉得郁结已久的东西突然化开,死生大事,孕育大事,选择要什么都是他母亲的自由。
孕育他,哪怕因此陨落,这是他母亲的选择,这是他母亲所欲。而属于他的选择,就是如何活,以及如何死。
狂荡的笑声回荡在一片漆黑的虚空中,渐渐弱了,顾茴听到镜堂最后越来越渺弱的声音:“当幻逼近真的时候,幻可以为真。”
“幻就是幻,再真也是幻,何以为真?”这是燧木幻境后顾茴反复想起的问题,终于能够问幻相的鼻祖。
“幻相之所以存在,就是因为真。没有真人陷入,就没有幻相。”说到这里镜堂微弱的声音带出一丝淡淡的笑意,“好徒弟,真人入,幻相成,许不许他出来,就是你来定了。而他还出不出得来,就要看他的本事和你的能耐了!”
声音越来越弱,越来越弱。
顾茴只来得及喊一声,“镜堂老人家,我叫你师父啊?”她听到了越发虚弱的笑声,愈发渺茫的声音,“好好好,战神有个好女儿,而我,我也再次有了个好徒儿.....”突然想起什么,愈发虚弱的声音似乎想要提醒顾茴,“鸿蒙之子,你和他——”
镜堂那句缘分渺茫,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他一个行将彻底消亡的人能算出什么呢,即使一线生机,也毕竟是生机。曾经,战神算出了神女与人皇莫大的缘分,最是堪配不过,有时也抵不过一线的错过和过错。有和无,真和幻,即使是他,也参不透,何必扰他这个小徒神思。他最后叹了一口气,“去吧.....去吧.....”往前走,前路如何,终归只有走过的人知道。
终至不可闻。
镜堂的最后一丝神识彻底消亡了。
顾茴一下子睁开了眼,陆湛正拉她往外跑,“镜堂要塌了!”
随着两人出镜堂,只见偌大镜堂轰然倒塌,曾经雕梁画栋瞬间化为瓦砾尘土,而这瓦砾尘土,不过转眼成灰烬。旁边三三两两的修真人个个张大嘴看着这灰烬随风一散,原本镜堂的位置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了。如此辉煌一个建筑,转眼之间,连捧灰都不剩了。而镜堂所在的地方,迅速长出树木火草灵植,好似不过瞬间,这里就成一片茂密林子。茂林苍苍,仿佛已在此长了万年之久。
看傻了一众人的眼。
只有顾茴看得清清楚楚,哪里有什么建筑,哪里有什么镜堂。修真界关于镜堂的记录不知积累了多少,可原来,连这在上古秘境中不知存在多久的镜堂,都不过是一场幻相。没有木,没有石,没有土,就是一场幻相。
被整个修真界当做真的幻相,甚至差点困死修真界一半的人。这几日,这些人在里面经历绝望与希望,最后感恩戴德彻底臣服南宗,大悲之后大喜。而这一切,都在一场幻中发生。
幻,可以为真。
顾茴看着空荡荡的地面笑了,这才是镜堂老人最杰出的作品。
而此时入秘境的修士,都已到达了上古秘境的后半部。前方就是分离域,一脚踏出,随时就可能踏入传送,之后会遇到谁,与谁同行,同行多久,靠得都是缘分。
陆湛望着前方,轻轻牵起顾茴的手,随着两人一步踏出,空间立转,突然的力量让本牵手的两人分开,分别落在了不同的地方。落地的陆湛看着空荡荡的右手,抿紧了唇,他与神女竟然连一步同行都不得。他仰头看天,冷笑了一声。
而顾茴一愣,随即开始在分离域中奔跑,前往凡人境。她要过凡人境,去往神域,寻父神为她留下的答案。
第61章
分离域中任何一处都可能踏入传送点,让本来并行的两人突然分开,分别传送到不同的地方。或者远在两方的人,一脚踏上去,就在同一个地方相遇,更有甚者,直接撞到一起。所以,修真界的各种笔记中,关于分离域,前辈留下的材料是最多的,正是因为分离域中太容易发生故事。
上一个干年秘境开,分离域中就产生了一则佳话。本是修真界剑拔弩张的两个宗门天骄,却偏偏在分离域中一次次相遇,从最开始的一遇到各自掉头就走,到后面遇到神兽攻击不得不联手面对,再到后来默默相伴前行。据说这对前辈,缘分深厚到相伴走过半个分离域,居然一次都没再踩到无处不在的传送点。最后一次踩到传送点,已经彼此有好感的两人在离开的瞬间,都感觉到深重的失落感,互相看了一眼掉入传送,没想到却在凡人境前再次同时出现。
往前看,前辈记载中这样的佳话着实不少。但这样的佳话显然不属于陆湛和顾茴,顾茴几次踩中传送点,中途见到过自己所有巫山的伙伴,遇到过顾家人、遇到过玄剑山庄人、合欢宗人、青山宗人,甚至有一次遇到了凌霄宗的秦廷之,可她一次都没有遇到陆湛。
而陆湛更是以极快速度穿行在分离域中,如同一个黑色的鬼魅。每次出现,不待旁人看清现身的是幽王,他的身影已经消失了。由于他速度极快,触发的传送空间最多,可一次又一次,他一次也不曾遇到他真正想见的人。
再次落入一个新的空间,只一落地,陆湛就知道,顾茴不在这里。连续的快速穿行,让此时落地的陆湛扶住身旁老树,微微喘息,当即再次转身往前,再次开始在分离域中如同漂移一样的穿行。
他的速度越来越快,走过的空间越来越多,他甚至开始看到同样的风景,他怀疑他几乎踏遍了分离域的各个空间。可是没有遇到,还是没有遇到,陆遇呼出一口气,抿紧唇,沉着脸继续穿行在分离域中。
分离域就是这样一个地方,它可以带你到任何一个地方,只要你不停走下去,它最终一定会把你送到凡人境前。只是,对于有的人来说,这段路程很短。而对于有些人来说,这段路,会很长。
意识到自己不会在分离域遇到顾菌,落地的陆湛难得茫然了瞬间。从不在意各种说法的陆湛,在这件事上难得在意起来。他想,他总该遇到顾茴一次的,一次也行。如果缘分不够,那他就快一些,再快一些,快一些到达凡人境,在那里等着她。像以前一样,命运不给他遇见,他就制造遇见。最后,幽王的身影几乎成为分离域里一道道残影,在场景不断转换中,他以常人不可及的速度不停往前奔赴。
快一点,再快一点。
可是命定无缘,这条别人随随便便就可以走完的路,却被命运拉得无限长。
而另一边,顾苣已经到了凡人境前。很快,黑丹代表的命定牵连让巫山七人齐聚凡人境前。凡人境有干万种,每次不同人进入开启的都是不同的凡人境,不同的剧本等待这些修真人以完全的凡人之躯去经历。
可是神的设定,经历凡人境,到达最后一站神域,谓之脱凡入圣。
脱凡入圣,明明该对求仙问道的人充满诱惑力,可是修真界里却越来越少人会选择走这一条路。无他,所有进去的人都没有再回来,他们甚至不知那些人是死在凡人境,还是死在神域。
这好比一条强行脱凡的捷径,开始多令人心动,如今就多让人心惊胆战,敬而远之。
关于凡人境的记载少得可怜,不管是身体强壮的体修还是想要再进一步的大能修士,都是有进无出。唯一一个出凡人境的,是一对同往的师兄弟中一人,这人半途就走不下去了,他本打算熬死在其中,一日突然见出口。他只知道他能出境,是他师兄破了凡人境。师兄选择了入神域,他选择出凡人境。他活了下来,作为唯一的幸存者,留下了关于外人人境的记载。唯一个幸存者,只走了一半,更是坚定了后人再也不入凡人境的决心。
除此之外,岁古秘境中最后这一部分的记录,都是猜测,这到底是一条怎样艰难的路,无人得知。没有人活着出来,他们如何能得到确切的信息,如果非要说,倒也不是一点都没有,例如目前最确定的一条就是:这是一条死路。用南宗宗主在镜堂的话来说,就是这条通道——走不得。
修为越高的人越不会走凡人境,这是修真界的共识。修为越高的人离凡人越远,以凡人之躯去经历生死,这对他们来说不仅陌生,而且恐怖。
凡人境前灵气浓郁,灵植草药无数,简直就是修真人士的乐园。只为了这里遍布的上品乃至特品的灵植草药,上古秘境再多凶险都是值得的。到了这里,就可以安营扎寨,慢慢搜寻,待到秘境关闭的日子,再不走运的宗门收获都是可观的。
纸魅过来,听到顾茴说,我要等他来。纸魅一怔,突然想起来,这句话她听过的。那时候,少主还是从未出过巫山的神女,只见过一个山外人。那时候的少主还娇气得很,想什么就说什么,不满意就会跺脚,甚至跟木老都会噘嘴巴,会说我快要发脾气了,我快要憋不住了,我要生气了”。天大的事儿,有父神在,而父神唯一的要求就是神女顺心如意。对于神女,逃过木老的寻找就是天大的事儿,能坐着仙鹤满山跑,就是顺心如意。
那天少主爬到了穷桑树最高的树枝,朝着东方望去,神女明明困倦得快撑不住了,木老正寻,该去神女墓中沉眠。可神女偏偏抱着树枝不下来,还是她爬上去问神女,神女努力撑着困倦却不知自己声音都弱了,她说:“我要等他来。”
直到进入神女墓,直到神女实在撑不住,慢慢合上了眼睛,她还在喃喃问,“他怎么没来?”纸魅,他是不是不喜欢巫山了?还是他不欢喜跟我玩了,他是不是像小狐狸的那个书生一样,遇到了尚书府的大小姐……他不来巫山,我也不欢喜他了,我只喜欢父神,喜欢纸魅,喜欢巫山,再也不喜欢他了……”
少主的这句我要等他来,一下子把那久远的记忆激活,纸魅看着神女:连她都忘了,最早神女等的人,其实不是人皇。可是神女醒了一次又一次,鸿蒙之子都没有来。后来,父神陨落,神女就再也不等了。神女清醒的日子越来越少,直到再次有人破开结界,入巫山,是父神预言的———神女的命中人。
当时,所有清醒的日子几乎都在高台上看云海的神女,突然站起了身,她问:“是他来了吗?”纸魅此时想起,才意识到,也许那时神女以为的命中人是鸿蒙之子。他们巫山人只以为这个他并无具体所指。那时候距离鸿蒙之子第一次来巫山,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巫山人早已把他忘记了。与后来的人皇相比,初次到达巫山的鸿蒙之子,纸魅只能记起是个很漂亮的男孩子,其他的,都没有印象了。
纸魅陪在神女身边,看到日头慢慢落下,月亮升起。凡人境前越来越热闹,修真界中的人好久没有这样快活过,处处都能听到年轻弟子的欢笑声。
神女看着月亮,纸魅不知她在想什么。
“不等了。”顾茴安静地等过了日头升起又落下,等到月上中天,慢慢弯月西沉,彻底消失在已经泛蓝的天际。她再不能等下去了,她要在秘境再次关闭前,过凡人境和神域。前路未知且莫测,她不能再等他了。
纸魅忍不住道:也不知幽王殿下到底在哪儿耽搁了。
顾茴摇头,他一定在拼命赶来。不是耽搁,他说了要同她一起过凡人境的,就不会让其他任何事耽搁住。他只是,怎么都到不了。
缘分,宿命?顾茴微微愣了愣,天地广阔无情,天道莫测。
她起身不再多想,该准备了。
听到顾茴居然真的打算入凡人境,凡人境前得知的人都是震惊的。一时间,几乎所有人都想重复顾茴那句话:这条通道,它走不得呀!
南宗宗主顾萆,大乘修为,居然要过凡人境!初次听到的人总觉得要么是自己听错了,要么就是说话的人弄错了。这些年来但凡有修为高的人想要铤而走险见识一下神域,那也都是年轻力壮的体修。在开启之前,谁也不知道自己会打开的是何种凡人境,可能是阴谋迫害,可能是战场,可能是瘟疫横行,任何一种都是会死人的。
死在凡人境里,就在里面尸身腐烂,化土化灰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既无修为可以依靠,也不要寄希望于有人能去救,或者有人能进去把尸身带出来,不,没有!因为,每一次凡人境门开,谁也不知道入的是凡间哪一境。
问道求仙,就是为了长生。好不容易随着修为提高,把生命的长度拉长再拉长,这时候谁会想作为一个凡人死去,还是尸骨无存的死法!
青山宗致虚长老,早已把顾茴当做平辈对待,这时候都忍不住以一个长辈的身份劝她。尤其是当致虚长老努力摒弃顾萆颠萆身上修仙天骄的光芒去看的时候,眼前只是一个十七八岁横样轻盈柔弱的少女,这在凡人境里顶什么事儿!
顾茴只一笑:“还有牧野同刑天与我同往。”
致虚长者心道这两个倒是高大些,能当体修来看,但那也不顶事啊!也不是没有大能与体修结伴,也都没出来呀。致虚长老一着急,完全忘了眼前人是已经让整个修真界叹服的南宗宗主,他只急道:“你……还是经的事儿少,你没想明白,知道战场吗?千军万马涌过去,别说你身边就带两个人,就是带二十个二百个都不顶用!不是没有大能试过,试过的都死了,再也没有出来。
这时候连玄剑山庄的庄主都赶来了,接着致虚长老的话道:知道什么是瘟疫吗?你别点头,你不知道!你打出生就在修真界,连个头疼脑热都没经过,你知道什么?瘟疫起来,谁挨上谁死!这是带多少人都没用的,带的多死的多!没有药,你带什么药进去,都变成普普通通没有用的药了,挨上就死?明白吗?”
一旁跟着师尊过来的吕岩,多少年没见过自己师尊这样又急又凶的模样了,这时候他老人家肯定已经忘了对面站着的是一宗宗主了。玄剑山庄庄主是真忘了,他何止急,他气啊!顾茴知道她有这样的剑道天赋多难得吗?她知道她对修真界意味着什么吗?
真要把他气死了!这是暴烈天物,这是糟蹋天赋!这是让他,让他们所有爱剑的人,都再也看不到那个极致了!想到这点,玄剑山庄庄主觉得喘气都不顺了,顾茴这样的使剑人,如果就悄无声息死在凡人境里——,只是想想,玄剑山庄庄主就觉得不行了,透不过气!
一向和蔼的人,此时眉毛倒竖:
”你才两百多岁,已经到达连我等老朽都到不了的高度,你急什么呢!脱凡入圣,诱人吗?诱人!可是,顾曹!玄剑山庄庄也不叫顾宗主了,加重了语气,以你的资质,脱凡成仙,叩问天道,都是早晚的事情!”何必冒险!更何况,这都不是冒险了,这是找死!
玄剑山庄庄主摇头又摇头,不行,绝对不行!致虚长老跟着摇头,绝对不行!孩子到底是年轻,再是天才,年轻也难免糊涂,不行!
还没等顾茴说话,旁边合欢宗大美人笑了一声:瞧瞧两位急的,人顾宗主难道想不到这些,既能想到,依然执意要往,就必是有不得不往的理由。”
这话一下子让两个着急冒火的老家伙脑子一清,是了,顾茴什么不明白。既然什么都明白,她还是要一往,就必然是有不得不往的原因。活了这样久,这是他们早就明白的道理,怎么一听到这事儿就都给忘了呢。
两人讪山的,还是忍不住一递一和再次朝顾茴解释了凡人境,解释了凡人口口种种脆弱……吕岩真是从来不知道他师尊原来是个这样啰嗦的人。
最后终于听到两位老人不情不愿说出了那句:“当然你既决意如此,必然是不得不如此,只是—然后两个老的又只是但是了好一会儿。
顾茴最后谢了两位,看向合欢宗极美的宗主同样谢了她。大美人宗主挥着手中罗扇,实在没顶住自己大弟子在旁边朝她拼命挤眉弄眼,她故作不经意把虞珊嘱咐的话给带出来了:顾宗主必然马到成功的。只是顾宗主大约不知道吧,我们合欢宗,我师尊的师尊,厉害,当年也去凡人境了,准备可齐全了,带了好些能干的人!”
说到这里合欢宗宗主朝顾茴说完了最后的话:最后死里面了。说着一笑,顾宗主快上路吧,既然决定就别耽搁了。
顾茴笑了笑,作别几人。转身的大美人宗主用罗扇梧着嘴低声对大弟子说道:说了我都说了,别挤眼了!本来就没长得多美,还动不动就学人挤眉弄眼使眼色,她怎么带出这么没有美人自觉的徒弟呀!合欢宗宗主恨铁不成钢道:“为师早告诉你没有用,你还不信!”明明她是豁达跟年轻人最没代沟的形象,被大弟子这一挤眼,搞得她跟磨磨唧唧的老家伙似的。
顾茴这样的人,是能被吓住的?也就她这个大徒弟,瞎出主意……她怎么就没忍住还是说了呢……根本没用,还坏了她一贯冷艳的形象。
顾苜带着牧野刑天正要上路,听到后面动静,眉头轻蹙。就见原身父亲上来什么也不说,扛着东西,闷头就跟着往前走。顾茴同样什么也没说,直接给旁边朱不离使了个眼色,对方果断抬手,眨眼间顾耀宗就晕过去了,朱不离扶住,把人往后面跟过来的顾耀祖怀里一放。
顾茴一礼,随着牧野刑天就要进去了。
“少主!”是纸魅。
顾茴回头,纸魅正冲她露出笑。纸魅两边站着的正是胡不依和夭夭,两人一张脸一直是哭丧的,此时被站在中间的纸魅一拧,就听纸魅唇不动咬牙挤出的声音,“怎么跟你们说的,笑着送少主,笑,给我笑,笑得大些灿烂些!谁要笑得不好——”胡不依和欢欢赶紧把嘴巴咧开得大大的,但是两人心中想的却都是,他们怕,他们好想哭。
于是所有在场的人就见到这两个在修真界美绝人寰的少年和少女露出了有些狰狞难看的笑容:原来即使这样美的人,也可以笑得这么难看。
原本他们都是要同去的,不管遇到什么景况,人多一些总是好的。可是少主占卜了,此行卜得一个寒。少主说,以她在此间运道受阻,既卜得寒,就是极寒处境。他们跟着,不仅无法帮少主负更多物资,只怕还会消耗物资,拖累少主。
纸魅笑着看着她回身的少主,想的都是:刑天牧野还吃的这样苦头,他们几个是难熬过去,可他们的少主又如何以凡人之躯熬过去呢。他们不行,他们的少主,真的行吗?凡人境,仙人家。他们少主所有的优势都在仙,如何凭肉体凡胎走得过这极寒之境。
可她除了笑着送神女,她还能怎么办呢?
正如合欢宗主所言,少主不得不往。
不得不往。为了巫山,少主已不止一次,走向这不得不往。九死一生,行到这里。她最好的祝福,依然只能是期望这次的九死一生中,她的少主走出一个生。
凡人境入口如同水波波动,顾茴三人进去其中,瞬间消失在入口处。
入口前,胡不依把头一低,终于不用笑了。而欢欢已经抱着纸魅,纸魅肩头衣衫瞬间被欢欢的泪浸湿,可她甚至没有力气提开她,哭吧哭吧,她也想哭。纸魅和朱不离愣愣着着凡人境入口,等着他们少主归来。
少主说,此一去,如一切顺利,待她渡劫脱凡入圣,寻到父神留下的东西,就可以开启巫山,带他们回家了。
可是纸魅看着再无任何波动的凡人境入口,愣愣想到,少主却没说,如果这一去不顺利,怎么办?如果他们直到上古秘境关闭,都等不来少主,怎么办?
就在这时,一道黑色残影从众人面前划过,落定在凡人境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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