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珠想了想:“替我换了衣裳,铺开纸墨,我想画会画。”
荼白竹月面面相觑,姑娘到底是高兴呢?还是不高兴呢?
待荼白竹月一个铺纸一个墨磨,见姑娘提笔半晌,一笔都落不下去,这才互瞧一眼,背身偷笑。
许夫人直坐到下午,太阳快要落山,裴三夫人留她用饭。
“不了,回去还有许多事要办。”
两人越聊越多,还是阿宝取来了笔墨,一笔笔替她们记下来,各家要办的事,按时排序全列出来了。
又让立春取了新历书来,冬至这日才刚颁的新历,立时就用上了。
日期都写在后面,一目了然,一点事也不会耽误。
许夫人告辞时,难得面上露出喜意:“我与人谈事,少有这般畅快。”
走时还特意冲着阿宝点头,裴家姑娘性子不知如何,但若能有几分像她嫂子,那往后说话轻省得多。
裴三夫人亲亲热热将人送到二门边,等许夫人走远了,她这才道:“真是古怪,我原还觉得这么定太急,没想到一下午就把来年四五月的事全定下了。”
要真按过去的规矩办,请了媒人一趟一趟跑,这边问一句,那边回一句,真不知要磨个几回,倒真不如一口气全定了。
阿宝急着要把喜事告诉裴珠,裴三夫人也瞧出来了:“成啦,今儿也别陪我了,你去陪珠儿罢。”
许夫人在回家的路上就吩咐贺妈妈道:“看看历书,明儿一早让程管事去吉祥斋先定上二百盒喜饼。”
“让知远先住书房去,屋里头腾空,里外全新粉一遍。”这也得看历书。
贺妈妈笑得合不拢口:“我们哥儿真是好福气。”原也不是没人递话要结亲,可夫人一直压着,必要有了功名才定亲。
得亏着压了压,要不然哪儿有这么好的亲事。
旁的不说,裴家姑娘虽是庶出的,可三房只有她一个女儿,本就人丁单薄些,往后岂会不亲近。
裴三夫人真是难得的嫡母了。
“样样都没得说。”两边都是可巧,这才配到一块。
许夫人的马车到家时,许知远还在屋里转圈,书僮白茭眼看马车过了巷子口,立时跑到书房报信:“少爷!夫人回来了!”
许知远整整衣衫,巴巴跑到门口来接母亲。手去扶着母亲,眼睛却去看贺妈妈。
就算看他亲娘的脸,也看不出事情是不是成了。
贺妈妈见他瞧过来忍不住笑了,冲着他点点头,又呶呶嘴儿。
许知远嘴巴才刚咧开来,赶紧收住了,怕他娘再让他背三遍《清净经》。
收起笑意,恭恭敬敬扶着母亲的手走到正堂,一字也不提裴家亲事:“母亲饿不饿?儿子看天晚了,母亲又未归,让厨房将菜温着,这就传饭。”
许夫人“嗯”一声,谈事的时候也吃了好些点心,倒不很饿,只让丫头先盛碗汤来。
“我来。”许知远收手接过碗,替他母亲盛了碗素汤奉到面前。
许夫人托着碗,上下扫了儿子两眼:“你不问我?”
许知远这才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母亲不说,儿子都忘了。”
话还没说完,就见母亲满面不快:“裴家挑你,就因你心诚,看在你赤诚的份上才将女儿许配给你,你若非诚心……”
“我急!”许知远冒险截住母亲的话头,“我心急如焚。”
他还想装一装云淡风清的,被他娘一句话破了功。
“既然心急,又为何要装样子?”
许知远答不上来,冷不丁知道自己偿愿,总有那么几分骄矜得意的。
“如此,罚你自己去把这事都做了。”从袖中甩出张纸给他。
许知远懵懵打开,就见上面写着,请双喜街官媒朱娘子,定喜饼二百盒年节分送,量房裁衣,问吉。
最后是婚书。
许知远捧着那张纸,笑了一声,又笑一声。
许夫人汤送到口边,看儿子那模样,这口汤怎么也喝不下,用勺子磕磕碗沿:“出去。”
许知远捧纸出门,跑到贺妈妈房中:“妈妈跟我说说,她生的什么模样?”
贺妈妈早就撑不住了,她年岁大了,要不是为着小少爷,哪还会勉力走这么一趟。
看见哥儿来问,贺妈妈想了半天,什么词都不尽然,只有一句话对症:
“还真叫哥儿吃着了。”
第188章 【一】
嫁娶不须啼
怀愫
阿宝去给裴珠道贺:“许夫人真是爽快, 就这么会儿的功夫,已经把日子都排出来了,纳采问名纳吉纳征, 这些赶在年前都能办完。”
裴珠听到这么快, 坐着不动,脑子里晕乎乎的, 就么快就定了?
阿宝搂住她:“明日娘要开库房, 我记着呢, 我给你找一套湘妃斑竹玫瑰椅子。”
裴珠曾戏言过, 只要嫁的人家差不多就好,她只想嫁妆里能有一套湘妃竹的玫瑰椅子。
可真到了这当口, 裴珠又眼底微湿。
“阿宝,我心慌。”
阿宝立时搂紧了她,伸出袖子给她擦眼泪:“你不愿意?”要是珠儿真不愿意,那她现下就在去找娘说情。
裴珠摇头:“也不是, 就是真到定下了, 又害怕。”
“害怕?”阿宝想了想,“待两家过了定,就让你哥哥把许知远请来,定了亲的, 总能见一见, 说上几句话。”
裴珠又羞:“这怎么好。”
八妹妹退了亲的那一家,原先也曾往来,可一等到两家定亲,彼此就都恪守礼仪, 一面都没再见过。
正是因为见过几次, 八妹妹才会日日以泪以面, 要是没有阿宝拉她出来忙冬至大祭的事儿,她这会儿只怕还在房里哭呢。
“那有什么,我与你兄长也常见面,还曾通信。”
裴珠转过脸去,那是万万不合规矩的,阿宝天不怕地不怕,偏偏最讲规矩的哥哥竟也做这逾矩之事。
她刚知道时,怎么也不敢信。
“规矩是死人是活。”阿宝把裴珠搂在怀里哄,“见了就不害怕了,今儿我陪你睡,好不好?”
裴珠把头挨到阿宝肩,乖乖一点:“好。”
裴观夜里回到留云山房,刚要往左拐去卷山堂,青书便在他身后禀报道:“少夫人去了七姑娘那里,还没回来呐。”
裴观听了脚下一顿,又往右拐去了书房。
点灯读书许久,抬头看去,卷山堂里的灯还没全亮,阿宝一直没回来。
“青书,去珠儿院子里问问。”
话音刚落,立春来了,立在书房阶下,躬身禀道:“少夫人说今儿她就宿在七姑娘那里,让少爷不必等她。”
立春在阶下站了许久,好半天才听见里头传出少爷的声音。
“知道了。”
立春听着这声音有些发闷,不由抬眉看了眼书房,只瞧得见光,看不见人。
悄声问青书:“要不要给少爷预备些夜点心在梢间温着?”戥子结香跟着少夫人留在七姑娘那里,卷山堂就只有她们几个丫头在。
青书摆手,也压低了声回她:“不必,少夫人不在时,少爷从来都是睡书房的。”
立春一直在松风院,哪知道这些,闻言微惊,刚要说什么,屋里果然传出少爷的声音。
“青书,铺床。”
裴观独宿一夜,第二日早膳也没见着阿宝,进宫之前,他特意吩咐:“告诉少夫人,我夜里回来用饭,叫厨房做暖锅。”
青书传给立春,立春跑进二门传话。
裴珠听见她哥哥巴巴的要吃暖锅子,咬着唇笑了:“哪里是想吃暖锅子,是催嫂嫂回去呢。”
阿宝脸不红:“那是自然,他不想我想谁?”
反将裴珠说得面红,拍了阿宝一记:“呸,也不知道羞。”
两人闹作一团,小满来了,进门就笑盈盈的:“夫人请少夫人和七姑娘去。”
裴珠一路惴惴,刚进上房,就见裴三夫人身前的床桌上,摆了只描金龙凤双喜的红漆盒,盒中一对玉雁,一张红帖。
刹时满面羞红。
裴三夫人笑道:“姑娘家总有这桩大事,羞什么,快过来。”
阿宝牵着裴珠的手,拉她坐到桌边。
“许家派人来说了,一时着急寻不到活雁,等到纳吉的时候定会送一对来。”先用家传的玉雁当作问名礼。
这些想必是跟朱娘子打听过的,裴观与阿宝成亲,除了活雁,还有一对水晶雁。
别家可能还会玩些虚的,但许夫人说是家传玉雁,那就是家传玉雁。
果然一瞧就是老物件,确是许家代代娶妇用的纳吉礼。
裴珠低头不语。
“方才换了庚帖了,明日去占吉凶,过些日子,许家就送聘礼来了。”
朱娘子清早上门来时,裴三夫人看她神色,就知她还有些发懵,忍不住心底发笑:“去过许家了?”
“是。”朱娘子为了裴家探花郎的婚事,跟三夫人也算是老相识,“许家夫人真是,非同一般。”
朱娘子当了十几年的官媒人,就算两家有意,她照例也要问一问男家的情况,读书也好,相貌也好,总得有几样长处。
许夫人听了,报菜名似的:“许知远,年十八,独子。举人功名,模样你也瞧见了。”
许知远站在屋中目瞪口呆,这要是没有裴家的亲事,谁家愿意跟他家结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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