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还能借着年节榨一榨三房的油,如今三房是“孤儿寡妇”了,谁还有胆儿敢去掏三房的口袋。
看一眼三房送来的中元节布施各寺庙的银子,还是往年的例,二百两。
五夫人长长叹了口气:“三嫂是个厚道的。”说完这句又添一句,“那也得是有钱才能厚道啊。”
也不怪姓乔的发梦,娘家要是有合适的,老太太也早就打算起来了。
“还是赶紧的,分家罢!”裴五夫人看着账上的开销直头痛,让四房自己贴补娘家去。
赵妈妈立时道:“轻声些,别传出去。”
要分家那就得是老太爷没了,哪一房养着老太太,其它各房贴补银子。说分家的话,就是咒老太爷快死。
裴五夫人咽了声:“我不过白念叨两句罢了。”可心里还是盼着分家,分了家就能像三房似的,能光明正大置私产了。
几个女孩散了,阿宝还跟裴珠在船坞中。
两人用了饭,又饮了几杯酒,裴珠酒量不济,薄饮几杯已经歪在船坞内室的榻上,半醒半醉。
醉了还扯住阿宝的袖子问:“你送我东西,真不是因为我哥哥?”
“当然不是了。”阿宝也喝得面颊红通通,可她量大,瞧着脸红,但还没醉。
“你哥哥是你哥哥,你是你。”生怕裴珠不信,她想了又想,凑到裴珠耳边,“我告诉你,你可不能告诉别人?”
裴珠一双醉眼,卧在玉色纱枕上,红着脸轻轻点头。
两人头靠头挨在枕头上,阿宝对着裴珠的耳朵,说了裴六郎来家里提亲,她没答应的事。
裴珠眼睛都已经阖上了,还问她:“真的?”
“真的。”
“我哥哥哪儿不好呢?”别人都喜欢,她怎么偏偏不喜欢?
没等阿宝回答,裴珠睡着了。
里屋半天没有声音,荼白掀开帘子一瞧,两个姑娘头挨头,一个搂着腰,一个搭着肩,竟睡过去了。
荼白轻笑一声,替她们俩盖上薄被子,退了出来。
等到裴珠酒醒,阿宝已经回家去了。
她爬起来脑袋虽懵,心头却震荡,她哥哥被拒亲了!
仿佛还问了一句很要紧的话,怎么没听着!
那边裴三夫人第二次请了官媒人上门:“林家姑娘眼看就要及笄了,你再上门一回,提一提这事。”
饶是官媒人说了百桩媒,也少见这样的。
可人家出钱,她办事儿,点头应承:“那我就再登一次林家的门。”这回可不敢说那“不负所托”的话了。
裴夫人却接了句:“不定还有下回呢。”
择个吉日,官媒人备了四样礼登了林家的门。
正值林大有休沐,这回碰上了!
官媒人笑吟吟,巴巴结结的告诉林大有:“大人,裴家是诚心求娶的,裴家夫人都说了,这回不应,还有下回。”
第56章 伊人
嫁娶不须啼
怀愫
裴三夫人请官媒之前, 先送了封信到国子监去。
问明儿子的意思,可否再次提亲。
虽信上只有一句话,可裴观一看便知母亲想问的是什么。
第一次不成, 又求第二次, 这第二次若还不成,是不是还有第三次?一次两次能瞒得住人, 次数多了, 总会被传扬出去的。
母亲这是怕外头传言不好听。
裴观都已经向祖父说过不惧声名, 立时挥笔落墨, 派陈长胜当日就将信送回去。
裴夫人接信看过,把信纸往案上一摆, 陈妈妈问:“观哥儿说什么了?”
“还能说什么,说一切由母亲作主。”当官才几天呢?倒会打官腔了!
既然儿子不惧人言,她便派官媒再登林家门。
林大有好容易在家呆一天,正散着衣裳在屋里乘凉呢, 小厮跑进正房禀报说官媒人来了, 立时系上袍带,换了鞋子出来。
朱娘子在前厅等候,眼见个黑汉子大步迈出来,人还没到眼前, 黑影子瞅着便唬人, 她咽了口唾沫。
这爹长得这样子,女儿得是什么样?才会叫裴家这般看中呢。
但她上回没把事办成,这回得更仔细,把裴家千般殷情说给林大有听:“如今哥儿出了孝, 眼看姑娘也快及笄了, 两家要碰头要相看正合适。”
原来是没出孝, 急着相看名声不好听。如今出了孝,在哪约着见一见,彼此看看长相脾性。既是男家上赶着求亲,那就是女家相看他,点了头再结亲。
朱娘子估摸着林大人没见过探花郎,这要是见过,还不赶紧搂家里去。
“裴家六郎是正经科举出身,殿试第三,如今在国子监当博士……”
谁知林大有一挥手:“不必你说,我都知道,见过许多回了。”
那小子人聪明,浑身上下的心窍加起来恐怕有八百多个,他要是真喜欢阿宝,往后能护着阿宝待她好,那倒没毛病。
可阿宝这孩子,怎么好像没长这根筋呢?
也许去了裴家一趟,她就能开窍?
林大有搓着手:“这事儿不急,我还得仔细思量思量。”意思就是得问问女儿愿意不愿意。
你们家不急,裴家急死了!
越是这样,朱娘子就越是好奇,什么样的天仙呀?叫裴探花求娶两回,这回要是还不成,裴夫人说还有下回。
三顾茅庐,诸葛亮都能请出卧龙岗了。
林大人女儿又不是诸葛亮,狗熊精还能生出嫦娥女?
头回裴夫人让她来提亲,京城里还没有流传那句刻薄话,“马伕女不识字”。
如今传得全城都知道了,裴家又上门再求。
裴三夫人把她叫去时,她万想不到让她再求林氏女。
朱娘子以多年说媒的经验来看,似这样一求再求,非要求到的亲事,要么图财,要么图貌。
图财?那不能够,林家的家底约莫也是裴三夫人一根小手指头。
那就是图相貌了,朱娘子压根想不出来,探花郎都已经生得那般模样,林家姑娘还当真是个天仙不成?
朱娘子放下礼回去,这事她在肚里搁了几个月,一句都没敢吐露出去。
旁人见她四样礼出门,空着手回来:“朱娘子,又说成一桩?”
朱娘子笑了笑:“还没回音呢。”
“就你这张嘴,还有说不成的媒?”朱娘子可是京城里数得上号的官媒,比她嘴巧的,没她规矩体面,比她规矩体面的又没她会择人家。
她死了男人才当起官媒,这几年下来,不光养活了女儿,还在京城给自己挣下半间小院。
听见邻居这么问,朱娘子心道,可不就真有嘛,天底下最该说成的媒,她没说成。
朱娘子只笑一声便进屋去,她七八岁的小女儿迎上来,给朱娘子送了一碗放凉的绿豆汤:“娘?怎么样?这回成了没有?”
朱娘子摇摇头:“不知。”她去了两回,连林家姑娘的面都没见着。
小女孩儿也好奇:“怕不是个仙女儿?”说着给她娘揉起肩来,“我往后也跟娘一样当官媒罢。”又能养活自个儿,进出又有体面。
朱娘子看女儿一眼:“又胡说了,哪有未嫁的姑娘替人说媒的。”
小女孩儿撇撇嘴到灶上催饭去了,自从有了半边小院,娘雇了个婆子煮饭洗衣,她日常去帮忙。
婆子问她:“今儿带没带点心回来?”
说成了亲事,男女双方皆会送些点心还有肉菜,今天朱娘子出门穿的是最体面的衣裳,必是去高门说亲,怎会没有赏?
小女孩摇摇头:“没有,都第二回 了,我看这回也不成。”
婆子好奇,往小女孩嘴里塞了块红烧肉,小姑娘吃得满嘴肉汁儿,把探花郎求娶马伕女的新鲜事儿,告诉了婆子。
裴观回到国子监中,隔日就让青书将陆仲豫请来。
“陛下传召我。”
陆仲豫也知必有这一遭,问他:“如何?”
“极好。”
那份奏疏落的是祭酒宋述礼的名字,可陛下却跳过宋述礼,宣了裴观进宫。
这消息一出,国子监上下议论纷纷。
自裴观任职开始,身边慢慢围有一干学子,先是讲经史,而后他也会说些政见。这些学生听闻裴博士的奏疏竟落了祭酒的名字,都替他打报不平。
本来裴博士点了探花,便不该屈就在此讲学,他不仅踏实授业解惑,还想出这样的法子,让监生们能另谋出路。
裴观的奏疏,在呈送之前,早已经口口相传了。
国子监的监生们,若是十年苦读还未能榜上有名的,便会被退监。
三年才一次科举,十年是三次,就算加开恩科也多不了几次。除了国子监的学生,还各州府县的学生们进京赶考,取士如过独木桥。
若是陛下能采纳裴博士的建言,监生们便有另一条路可走。
就算科举不中,也可以去六部历事。干满三个月等主官考评,考评又分为上中下三等。上等可登入吏部备选为官,中等可再继续历练或为吏,下等重回国子监继续读书。
不再是三年一次的机会。
国子监上中下共有七堂,能进率性堂的菁英才多少人?更多的是那些多年都取不中的,要不然也不会有十年科考不成,就要退监的学规了。
千里读书只为官,裴观这奏折怎会不引人称赞?
裴观人进了宫,陆仲豫在国子监替他打圆场,说宋祭酒落名是一片高义,是怕落了裴观的名字,送不到御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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