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今天是除夕，医院里只要是能出院的，都出院回家过年了。
    妈妈也想出院，邱小染没同意。
    医生说，妈妈的情况已经糟到不能再糟，那一天随时都可能到来。
    家里没有医院暖和，也没有医院里的救护条件，她真的害怕一回到家，妈妈就……
    邱小染好言安慰了好久，才跟妈妈商量好，初一早上回家过春节，除夕就在医院过。
    她知道妈妈不能陪她几天了，哪怕只多一天呢。
    今天下午，邱小染回了一趟家。她把家里的卫生搞了一下，又包了一点饺子，炖了一锅粥，做了一些以前妈妈每年除夕都会做给她吃的零食。
    妈妈今天的状态看起来很好，吃了一小碗粥，还吃了一个小饺子。
    到晚上八点，春晚开始了。
    邱小染用靠枕给妈妈垫着腰，扶她坐起来，陪着她守岁。
    她做了牛肉干，米浆花生，琥珀核桃，都是妈妈喜欢的。
    可惜妈妈都吃不下，只能在嘴里嚼一嚼再吐掉。
    不过，她的精神很好，一边看春晚还一边跟邻床陪护的大姨聊天。
    看了两三个节目，妈妈就让小染扶着她下了床，去外面走走。
    他们没走多远，只走到楼层中厅就找了个椅子坐下来。
    医院里灯光明亮，四下安静。
    母女两个靠在一起，轻声细语地说着话。
    妈妈说：“其实，想一想就能见到你爸爸了，死亡也没有那么可怕。”
    “我只是舍不得你。”
    “我一走，这个世界就只剩下你一个……”
    妈妈轻轻理着小染额前的碎发，眼泪不由自主地滚下来，“哪怕，你能有个知冷知热的男朋友……”
    “妈。”邱小染没有让妈妈继续说下去。
    她伸手抱住妈妈，撒着娇说：“妈，不说这些话了。咱们不是说好了的，您要长命百岁，还得帮我带宝宝呢。”
    妈妈笑起来，“对，是说好了的。”
    “我家小染要找个像爸爸那样温柔善良的男人，生两个像小染这样乖巧听话的娃娃。”
    邱小染假装生气，小声反对，“怎么又生两个了？不是只要一个的吗？”
    妈妈笑起来，“是啊，一个也好，一个也好。”
    这位可怜的母亲含着眼泪一下一下拍着女儿的背，真想让时间就停留在此刻，再也不要溜走。
    晚上十一点，病房里的灯光和电视都关闭了，楼道里依然灯光明亮。
    邱小染铺了两块塑料地垫在病房门口，拥着一条洗得发白却干干净净的毯子，拿着画板赶更新。
    妈妈治病需要很多钱，家里积蓄不多。
    这几年，邱小染除了在展鸿羊绒打工，还在网上接插图，连载漫画。
    她投在“芽芽故事”平台的这部漫画已经连载了一年多，还剩十几番就可以完结了。
    这是她连载的第三部 漫画了，比起前两部，这一部的收益翻了十几倍，再加上她的工资，却依然不够妈妈的医药费。
    这两年她一有空就不停地攒稿子，不敢有一天断更。
    画画对她来说，不仅仅是经济来源，更是希望的延续。
    好像只要她一直画下去，妈妈就可以一直陪着她一样。
    邱小染投入地画着漫画，没有注意到来到身边的人。
    等她突然一抬头，吓得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又是这个男人！
    贺慎为连忙往后退了两步，抱歉地对她说：“不好意思，吓到你了。”
    邱小染慌张地向护士站看了看，护士好像都不在。
    她做出随时准备逃跑的样子，警惕地盯着对面男人。
    贺慎为连忙说：“我不是来找你的，我爷爷在楼上心脑血管科住院，那边护士不在，想来楼下借个温度计，没想到这边护士站也没有人。想问问你，知道护士去哪儿了吗？”
    这是一个很完美的借口，邱小染果然没有再跑。
    不过，她有一紧张就舌头发硬的毛病，她咬了一下舌头，才艰难地说：“不，知道。”
    “哦，那我再去等一下。”
    贺慎为退到一旁，坐在护士站对面的长椅上玩起了手游。
    邱小染见他一直心无旁骛地玩游戏，才又坐下，却没有了画画的心情，总是不受控制地去关注贺慎为那边的情况。
    对于邱小染来说，不说话，不暴躁，不靠近，安安静静的保持距离的贺慎为更具魅力。
    他长得帅，身材比例极好，五官也好看到不次于当下任何一位流量男星，随随便便往那里一坐就能美成一幅明星海报。
    家世也好，能力又强，不靠祖业依然能把自己的公司做到风生水起。
    面对这样一个男人，没有哪个女孩能不心动。
    邱小染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她也有自己的憧憬和期许。
    可是，她更有自己的清醒。
    她出生在一个普普通通的家庭，爸爸去世早，从小跟着妈妈相依为命，现在妈妈又得了绝症。
    她没有什么学历，没有朋友，没有广阔的见识。
    跟贺慎为这样的人比起来，就是天与地的区别。
    她会羡慕，却从不会奢望。
    她想要的是踏踏实实，通过自己的努力可以达到的生活，而不是被别人捧上高位的岌岌可危的虚华。
    她深知自己的内心，所以，面对可能让她犯错的诱惑，只能远离。
    邱小染在那里一边想一边画，不知道过了多久，贺慎为离开了。
    护士站的两位漂亮姐姐正在聊刚才来借温度计的男人。
    “有一米八五吧？”
    “我看至少有一米八八。”
    “长得那么帅，说话还客客气气的，简直我的理想型！”
    “还是算了吧，你也不看看他是来给谁陪床的。这样的，咱们可高攀不起！”
    邱小染听着八卦画着画，那边脚步声响起，贺慎为又来了。
    他来还温度计，还顺便带来了一些小零食。
    两位护士姐姐笑逐颜开地把零食接过去，甜甜地向他道谢。
    他礼貌地跟人说了两句话，就向着邱小染走过来。
    邱小染在他走过来之前就已经站了起来。
    贺慎为担心再吓到她，在距离她一米多的地方停下，递给她一个跟送给护士姐姐一样的精致小纸袋。
    他说：“我家阿姨做的龙须酥，送给你尝尝。”
    她不要，摇着头拒绝，“不，不吃。谢谢。”
    被拒绝，他却没有走，指了指她的平板，问：“你会画漫画？”
    她看他一眼，复又低下头，没说话。
    他说：“我小外甥女在看一部名叫《地下魔法屋》的漫画。我感觉你的画跟那部漫画挺像的，就想问问你是不是那位作者大大，好帮我小外甥女要个签名。”
    一听说要签名，邱小染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却依然急着否认，“不是，我，不是……”
    说着，还下意识地把存着画稿的平板往背后藏。
    “哦，那是我认错了。”
    贺慎为拿出手机，找到那部漫画递给邱小染看，“就是这一部，作者画的特别好，我也很喜欢看。”
    邱小染张着大眼睛，有点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也，喜欢看？”
    “是啊。”
    她不能相信，“可，这是童话。”
    “不可以吗？”贺慎为看着她，笑意暖如春风：“每个人的心里都藏着一个童话王国。这是秋秋说的。”
    秋秋是《地下魔法屋》漫画的作者。
    调查工作没有白做，这次搭讪有效，贺慎为看见邱小染抱着平板的手指悄悄地捏紧了，小巧的耳尖上也染了一点浅浅的绯色。
    贺慎为趁热打铁，继续套近乎。
    他问她：“你的什么人生病了？”
    邱小染眼神一黯，忧伤地说：“我妈妈。”
    “什么病？”
    “肺，癌。”
    他同情地叹口气，又说：“我亲戚是星都医科大二院胸外科的主任，如果有需要，你可以找我。”
    这是一句更加有效果的搭讪。
    邱小染一下子抬起头来，微张着嘴唇看着他，像是在看从天而降的天使。
    他冲她点点头，说：“二院胸外主任顾新霖是我姑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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