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07
地点:市医院
夜里,林息穿着病号服,步履有些缓慢的从妇产科的病房,走过来外科的病房过来看商容。
可是,这是三天了,林息听方逮说,商容这三天来一直都昏昏醒醒的,没有完全清明清醒过。
在那场公交车劫持的连环车祸里,有八个人死亡,二十几个人受轻重伤不等,成为近五年来双子楼最引人注目的大案子。
林息在病房外,透过门上的玻璃,看到方逮一个人默默的坐在商容的病床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有时候林息真的不能不承认,方逮的细心跟额外的注重安全,确实是有必要的。
就像,林息在大学时,就曾经因为方逮开了不合乎他人设的车,而怀疑方逮的为人处世不是那么的老实踏实,甚至怀疑他这么个所谓原生家庭困难的人设是假的,是为了欺骗单纯的女孩子用的pua招数。
因为正常人的一般收入,怎可能还不到年纪三十,就能开上欧系的车款,就连她前夫余生都是家里有帮衬一些,才能开上较好些的车款。
如果不是商容跟林息抱怨,说方逮为了要给她买一台,上班可以代步用的汽车,而想去贷款买一台在综合考量下,负担会过重的欧系车。林息可能永远都想不通,当年一个收入不高,还未到三十的男人,居然敢花大钱买好车的用意是在哪里了。毕竟懂车的人都理解,买车不是只得付买车的钱,还要负担后续的各种保养花费跟高额税金,甚至说越坚固的车就代表油耗量会越高,每个月在消耗油料的家庭开销上就会越多。
所以,当年林息觉得方逮不太靠谱跟踏实,也是如此。
因此,林息从中得到两点启发性,一是,用单一条件去推论事实,是有极大的可能会产生与事实偏离的谬论;二是,方逮确实是个性格上有些奇怪的人。
不过也很庆幸,因为方逮没有妥协,商容才能在无法置信的车祸中存活下来,重要部位被安全气囊跟异常坚固的钢构保护着,幸运的只有脑震荡跟有点严重的外伤,全身甚至连骨折都没有。
大概没人能理解,方逮对于健康安全至上的原则。
只要他有能力,他就会尽他所能保护她的坚持。
所以,后来方逮看上的车还是买了,毕竟商容自己也在同学会亲口说过,自己不管在大事还是小事上,都拗不过她老公。
时间:2006
地点:海景餐厅
他们警大毕业同学,每一届都有独特的默契。就比如说,他们这一届的老同学们,每年就总会有一次的同学聚会,是办在海景餐厅。大家都说是联络感情,实则就是保持人脉的流畅度跟八卦别人的是非,算是一种增添忙碌的生活调剂吧?
有个比较碎嘴的隔壁班男同学,想起自己有个五官艳丽,气质妩媚的大美人朋友叫金素丽,是个老跑医院的药代,知道他们警察的人脉广,前阵子居然来找他打听,市医院的外科主任方逮,他的老婆是什么类型的女子?是不是个绝世大美人?
金素丽还透露说,他们公司对方主任利诱没效果后,他们老板就找了几个美女药代过去跟方主任谈事情,甚至明显到已经暗示出,可以让彼此都各取所需的色诱了,可方主任的态度不仅冷漠,甚至还不留情面的下逐客令。连他这个这个胜率有九成,双商都高的朋友都败北而归,气的人家姑娘好几天都食不下咽,怀疑起自己的能力跟美貌了。
而这个老同学知道,商容跟方逮早已经结婚多年,也知道男人对年轻妻子的新鲜感会比较长久的情况下,看到商容今年是自己一个人来参加同学会的,也猜测,他们夫妻两的热劲大概也快过了吧。更别说方逮现在也算是有了一定社会地位的男人,身边受吸引的女人绝不会是少的,这位老同学也算是带着好奇,便想着打听他们夫妻感情,到底还稳不稳妥。如果是不太稳妥的情况,他也可以在他的朋友面前,卖一些人情讯息。
所以,这隔壁班的老同学,就当着老同学的面问商容,
"商容你跟方老师结婚多年,你们家的大事小事都听谁的?眼看着我们同学也有好多人要结婚了,你跟大家说说,你有没有什么特殊的驯夫技巧?"
商容好像没发现这问题有什么不妥,就想了一下,然后掰着手指没心没肺的笑着说,
"我家是小事我老公决定,大事也是我老公决定。至于什么驯夫技巧吧,我也不懂,反正结婚就是找个自己喜欢的,比较重要。有爱就没问题。"
其他老同学听见,众皆惊呼,甚至有几个别班的女同学听见,就挤过来劝告,"不是吧,我们都是新时代的女性,商容你这结婚后也太没尊严了吧?怎么什么都听你老公的,不怕他把你吃的死死的?你那么纵容你老公,小心以后,有你哭的时候。"
商容不理解,家里的事都让方逮决定,为什么会跟她的尊严有关?能者多劳,不是这道理吗?她老公比她聪明还要厉害,听他的为什么不好?而且这些女性在语气中,好像一开始就把丈夫当成防范的对象,这样的感情跟婚姻,对女性来说不会太过辛苦跟委曲吗?
她看了一直不做声的林息一眼,林息耸了下肩,像是也不理解,只默默的自己吃蛋糕。
商容被他们逼问的眼神,看的有些尴尬,这才有些不好意思的坦诚,"可是...不管是家里的大事还是小事,我老公都比我还懂。像家里要买什么锅,要不要买烤箱,甚至说哪个牌子的刀子或是除尘器好用,他都比我清楚。大事的话,买车跟投资我也都不懂,听我的,这钱会全亏吧?"
她说完还尴尬的笑了下,她突然觉得自己真的挺糟糕的,好像没有什么东西是擅长的,小事不擅长,大事也不行。
可本来还想八卦,甚至想打听什么隐私的老同学,在听商容说完后,全都安静了下来,像是觉得自己碰了什么软钉子似的,一点甜头都没吃到。
只有林息撇嘴笑了一下,像是清楚有些人确实是装着花花肠子的。
因此林息知道商容没发现,这些老同学所谓的好奇心的八卦,是有点想看笑话的意思在的,虽称不上多恶毒,但是商容好像不懂,有很多人其实是见不惯别人好的,揶揄跟挖苦或是讥笑,其实都是同义词,只是有些人喜欢用揶揄来掩饰自己看不惯别人好,想找机会讥笑的心思。
林息突然看见,方逮就从餐厅的入口处,从另一侧绕了整个海景餐厅的左右打量过来,像是在用寻找谁的眼神走了过来,林息见商容还在陪笑着跟老同学东拉西扯的,林息就用手肘推了商容一下,用眼神暗示她老公来了。
刚还在跟老同学有一句没一句聊的商容,瞬间的站起身,朝远处的男人挥手,不等男人走过来,她就扯了包,根本就不顾虑什么面子自尊的问题,自己就迎了上去。
她欢快的样子,林息都怀疑,会不会下一瞬,她就抱了上去。
可男人像是来的有些着急,领带还没来得及戴,就塞在他西服外衣的兜里,额前的一些刘海有些散乱,相比较平时的拘谨,却多了几丝潇洒的感觉。
方逮在这种事上,一点都不扭捏,开口就解释自己为什么那么晚才来,
"抱歉,本来说好陪你来同学聚会的,下班前临时有个急诊。你们都吃了吧?我过去跟余生他们打个招呼吧?"
商容见到人,就直接指着自己的头发,暗示他的头发有些散乱,方逮却自然而然的低下头,让她帮忙整整,像是夫妻间早有了旁人无法理解的默契。
她稍微用手指把他的刘海拨好后,就主动的靠上去勾住他的手臂。
商容甚至在想,如果真的赶不上也不打紧啊,反正聚会每年都有,今年没办法陪她,那总有一年是可以陪她过来的,"老公,你该不会一下手术,就马上赶过来吧?"
方逮淡然一笑地点头,就算赶不上一起吃饭也没关系,但是他想过来接她。
商容突然从自己的精品包里,拿出了一块完全搭不上边的奶油苏打饼给他,
"肯定还没吃饭吧!怕你又犯胃疼了,要不要先吃点?"
他有些意外,商容居然会随身带着奶油苏打饼。
因为总没时间好好吃饭,所以他有习惯性的,吃这种便宜又方便的饼干止饿,方逮接过手后,才发觉他还真的是饿了,胃也因为胃酸过多,有点不舒坦的感觉。可他刚才只着急赶了过来,完全没发觉自己胃已经有些不舒服了。
商容笑盈盈靠在他身边,还转头看了那些老同学,才发现墙上的大钟已经显示,现在是晚上十点多了,她觉得这时间可快的真快,便提醒他,
"你先去跟余生还有向阳他们打个招呼,我去跟服务员拿我刚点的菜,拿完我们就可以直接回家了。"
她才刚说完,方逮便关心的问道:"你该不会为了等我,也没吃什么吧?下回别这样了,我如果饿了,可以自己在外面随便吃吃的。"
商容早就猜到,他可能又突然有急事了,因为她老公是个极其守时的人,只要迟了就肯定是有要事的,而且肯定都连饭都没有好好吃的,她便找了个合理的借口,"你去年不是说,这里的何首乌鸡汤味道不错吗?我跟餐厅买了三份,一份等会回家热一下,你就可以吃了,另一份明日我们带回去老家,给奶奶跟以钧他们尝尝看,剩下的一份就冷藏,我们随时想吃都很方便。"
方逮点点头,就笑着见她走远。
他本来还在担心,商容会不会生气他迟到的事,可看到商容刚才递给他的奶油苏打饼干,他突然有点百感交集。
原来她一直都记得,他喜欢吃这种两块钱不到的奶油苏打饼,甚至还随身携带着。
回家的途中,商容又看着车窗外的路灯飞闪而过,不自觉地在车上哼了一段轻快地情歌,方逮觉得挺好听的,便随口问她,"这歌挺好听的,是最近的新歌吗?"
商容愉快的朝他点头,甚至开始滔滔不绝的跟他分享,显然就是分享欲爆棚了,"我跟息哥意外在一间商店里听到的。里面的歌词我很喜欢,我觉得是这几年里,最真挚的情歌了。"
方逮哦了一声,又转头笑着问她,"歌词写了什么?"
他本来以为,大概又是普罗大众认知的那种,写着男女情爱的爱不得恨别离的缠绵情歌。
谁知道,商容轻唱了一段的歌词,却让他愣住了。
"都可以,是真的,你说的,我都会相信,因为我,完全信任你。"
"我想说,其实你很好,你自己却不知道,从来都很低调,自信心不高。"
"我想说,其实你很好,你自己却不知道,真心的对我好,不要求回报。
爱一个人,希望他过更好,打从心里,暖暖的,你比自己更重要。"
他看着她哼歌的目光跟浅浅而出的歌词时,他有些动容的呆住了,沉在心底深处那颗挣扎跟混沌的卵石,好像瞬间也被她捂着暖暖的了。
人心,好像就是这样一日又一日的,被温暖起来的。
就跟感情也是一件又一件的小事,一天一个拥抱,慢慢汇流而成的鹣鲽情深。
而能被驯服出来的爱情,就绝对不会是他想要的那种无可取代。
直到后面的车,提醒他交通号志转绿了,他才回神。
他轻轻咳了一声,低语像是有些不解风情的直说,"挺好听的。"
可能有些晚了吧!又或者是在他跟黑夜都沉默的氛围下,她也有些困意了,便习惯的拿取方逮会放在车上的毛毯,盖在自己身上。
然后,她转头俏皮的跟方逮说了声,"老公,晚安,我要睡了。"
他笑了下,提醒道:"睡吧,到家我喊你。"
他眼底藏着一些,他妻子不知道的心事。
他现在的身份头衔,是给他带来事业上的不少满足感,也能给他有让妻小生活的更好的底气,可是世界上的所有事,都是福祸相依的,有好事,当然就有麻烦事。
他见商容睡着后,眼神看向无边际的远方黑夜,若有所思的想起,他今天收到了一则过于火热挑情的麻烦讯息时,他的眼神瞬间严肃又幽暗了下来,像是黑夜里,深不可见底的大海,浪高或是浪低,只有他自己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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