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1999 立冬
她记得方逮嘱咐过,她得去胸腔呼吸内科做次哮喘的检查,因此她也不敢耽误,放假就找林息陪她去看诊。
就是医生说她的哮喘,应该是因为天气突然转冷,还有上呼吸道感染所诱发出来的,除了让她随身带着药,注意保暖,还要每日简单的监控自己的肺功能情况,顺便解释一下会诱发哮喘的因子很多,例如:容易过敏的外来因子、食物、药物,甚至是太剧烈的运动跟情绪起伏太大都会影响。
不过至从她跟方逮分别的这段时间以来,她除了安静了一些,倒也没什么不同,依然跟林息一起规律的去上课,就是林息早起出门前,就会特别嘱咐她得围上围巾,药也要带在身上。
就是病了的商容,好像整个人看起来更软糯了一些,眼里的情绪比往常还要文静一些,就算是围着林息比较沉稳色系的灰色围巾,也掩盖不了她偏稚气娇憨的脸庞,她有时疲倦眨眨眼的样子,就像是快睡着前,还想努力的挣扎清醒一下的样子。
林息看见,当下都会有冲动想去戳戳她的脸,就像恶劣的男孩看到蝴蝶静静地停在花上,会有冲动想轻碰,让她展翅飞翔的感觉。
然后,上到方逮以前的那堂课时,新来的老师才突然进了教室告知他们,说方老师已经请辞了所有的教职工作,以后方老师的课,都会由新来的老师来上。
班上的同学听到这件事的当下,气氛就变得有些莫名的奇怪,像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传闻当事者就在他们之中。
因此,商容他们班上的同学,在上这堂课时,有种过于安静的默契,那种安静,像是一颗珠子轻轻的掉到了地上,都会有被听见而抖顿的声响。
一向最吵杂,最喜欢跟商容打打闹闹的孟佾,也被向阳特别嘱咐别乱说话,孟佾只能憋忍着,自己带上耳机假装安静。
可当事者却安静的出乎大家意料之外,商容一如往常的打开笔袋就拿出笔,看了下林息翻开的课本,她就跟着林息一起翻到第几页。
纸页的声音,也沙沙的作响,像是在立冬最后落下的叶子,最后被风沙给吹卷了起来。
她翻过了,方逮当时亲自讲诉的一页一页知识点,她知道最后剩下的书页,就再也与他无关了吧。
她在书页的上方,就写了一句,他们一起从书中读过的话。
Keep fit and don't lose your nerve.
他说...这句话虽然简单,但是对他来说,是受用无比的。
他当时只静静地描述一件事实,并没有解释为什么这句话,对他是受用无比的。
她当时没有多问,现在也没机会问了,现在想想她当时真的太愚蠢了,只顾着认真的去学英文,跟欣赏他的脸,完全忘了试着去了解他的想法跟内心。
但是,她记得这句话的意思是,保持健康,然后别害怕。
她突然心中一紧,她在想,到底是怎样的人,在对未来的无限期待上,只敢保留这么简单的愿望?
有怎样过去的人,才会什么都不要,只希望健康跟勇气。
最后,她把翻译也给写上。
因为她怕时间久了,她会忘了他们一起读过的句子,也怕会自己忘了他。
她其实很难忘,每天在图书馆的午后,他们总是坐在夕阳能照进来的角落,在考试前大学的图书馆其实很少人的,他念书的声音很好听,总是小声的一段段的念着她翻译不出来的句子。
她其实,不想忘了他,就跟他写下的书页字迹一样。
孟佾从后面拍她的肩,让她回了神,才听到孟佾贱兮兮的笑着问,
"今天容城打工的地方发薪,说请我们吃好吃的呢,你们俩想吃什么?"。
她嘻嘻笑笑的跟林息讨论了一下,觉得这种天气一起吃炸鸡也挺好的。
她转过头,无声笑着跟容城道谢。
容城明明看见了,可脸上却没什么笑容,就是撇了下嘴,装作若无其事的翻书,等到商容回过头坐正时,容城才跟着坐正,就盯着她的马尾辫又很愉快的在身后甩动,他突然觉得自己请的一顿炸鸡的钱,也算是有价值了。
容城觉得,这世界上有一种人,每日只是用着最简单的弯弯笑颜,去给身边的人带来愉快跟舒畅。可是就是那么轻轻的,在眼睛里对谁莞尔一笑,脸颊被笑容的拉扯的样子,就像儿时胡乱捏面团的模样,然后又像是毫无顾忌的把手中的纸飞机,给抛进清朗天空的瞬间,都是会让人忘忧的。
因此人们见到她们的笑容,就如同日升月明那般习以为常。
就好像人们已经习惯了被她的笑容,如同夏日的清风般的滋养跟陪伴了。
但只要周遭的氛围,突然失去了笑容的滋养,就会好像瞬间从夏季午后陷入寒夜冬日,让人觉得哪边都奇怪跟各种都不适应。
周围的心情也会无缘无故的,随着她陷入一种奇怪的氛围感,就像大人会把孩子精心折出来的纸飞机给揉成纸垃圾,然后被无故臭骂的沮丧感。
就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方逮好像就真的从她的世界里,完全消失了一样。
她也很刻意的,不再跟身边的朋友提起他,像是慢慢的想淡忘掉这些难忘。
时间:1999 冬末
就在冬季结束前,整学期也即将迎来结束,孟佾的生日也即将来临。孟佾这人爱热闹,他们大伙便说好了,就算过几天期末考了,也必须不见不散的去给孟佾庆生的。
林息跟余生是无所谓的那种,毕竟他们这对小情侣每次学科都是班上能排上名的,次次都是甲等,所以就算在期末考前出去玩,他们也不怕。
容城也是天资聪明型的学生,平时连课都不来上的人,可能考前就恶补个几天,勉勉强强能及格就行。
孟佾这个寿星的当事者也无所谓,甚至还扬言,要是考试没过了,大不了明年从修就好了,也没什么可怕的。
可向阳跟商容都是偏努力型的考试选手,只要没有好好地温习功课就肯定会一塌胡涂,向阳有金钱压力,明年重修就得多花学分费,商容是有家里的凝视压力的,加上这阵子她几乎都心神不宁的,课都没好好认真上,要是连考前她都不努力一下,只怕真的会不及格了。
因此,商容跟向理就同时婉拒白天一起去吃火锅看电影,等晚上精神没那么充足时,再跟他们去唱歌。
本来商容是想搭公交车前去东区的,谁知道公交车不仅迟了,还不来了,向阳正巧要从学校出发,便顺路一起接送她一程。
虽说春天就快来了,可是天气还是有些料峭的,特别是夜里还是有些冷,商容坐上摩托车后时,狂风刮着她的皮肤跟脸颊,才有些后悔应该要穿长裤的,这天气还没暖,冻得她都有些发冷了。
就当向阳骑着摩托,带着商容在市区里奔驰时,本来商容在冷的感觉里面,还能体会到一点刺激感的,谁知道意外措手不及,临停在路边的车子,突然就大开了车门。
毫无预警的,碰的一声,骑在向阳前面的那台倒霉的摩托,根本闪躲不及,就在他们的眼前直接撞上意外敞开的车门,后方急煞的声音异常刺耳,马路上甚至还有摩托急煞后滑出去的胎痕,隐隐约约的还有种化学物质摩擦生热的气味。
可这时间点正是下班人潮最多的时候,后方多台摩托车被波及到,就算勉强急煞,为了闪躲前面的汽车跟伤者,向阳的整台摩托车就被甩滑了出去,接连后方的摩托都受到波及。
后方的出租车师傅就看见有个姑娘,因为没有抱紧前方的骑士,而突然被摔飞了出去,甚至在地上翻滚了几圈。
因此出租车的师傅被这路况吓的,直接按了长音刺耳的警示音。
路人看着摩托摔到车体裂掉,甚至有人直接就摔了出去,或者是流的满地血,惊恐的打电话报警。
向阳还有知觉,因此他第一时间就转头去找商容,毕竟刚才一团混乱,他的脑子到现在也都是懵的。可他瞬间就看到商容人已经被甩飞到路中间,手腿全都有擦伤,脸色惨白的疼到爬不起来。
可后面的出租车师傅脾气爆的,直接开车窗骂,"做什么挡在路中间,是要等着碰瓷别人吗,这下班人潮大家都赶着时间,要没什么事,赶紧起来让出一条道。赶紧。"
师傅说到最后的赶紧两个字时,又多添了几丝命令式的怒意。
住在附近老大爷当场看见这出租车师傅的态度,就有些不高兴。
虽说他老人家也不敢去扶人,但是这是碰瓷还是意外,在场有眼睛的都看的出来,更别说这出租车就是后面的第一目击的汽车驾驶。
因此,老大爷就顶着啤酒肚还挥着手,直接走过来指挥下交通,甚至还直接就叉腰的挡在路中间,中气十足的破口大骂,"前面有车祸,等几分钟会死吗?那么着急,赶投胎是吧?"
路上乱成一团,各处都在吵吵,直到不远处传出救护车的警示音,还有汽车是挡在路中间,不让行的。
老大爷看见了,直接挨个拍车窗骂,
"眼睛是被屎糊住了是不是?救护车在后面,挡住了,你想让救护车用飞的,飞过来救人是吧?"
向阳心里感激的看了那老大爷的背影,才把一拐一拐又脸色发白的商容,送上刚顺利从车阵过来的救护车。
向阳突然很庆幸他们都戴了头盔,摩托滑出去时,他只有手掌手肘有些磨破,可商容因为是在后座,而且没有贴身的紧抱住他,所以被甩出去的力道就更大一些,就算只有手脚擦伤了,看起来还是有些血肉磨糊的可怕。
向阳见交警来了,便在现场跟交警做完简单的说明后,在去医院的途中,本想给余生孟佾他们打电话的,这才突然想起,他的手机在车祸时摔坏了。
商容一个人先被送到急诊室时,人显然还有点晃神,甚至她也回想不起来,当下她是怎么被甩出去的,又是怎么摔的,会把手脚都给摔伤了。
特别是低头仔细的查看着自己的手肘、膝盖跟腿,都摔伤到有些可怕,身上的刺痛才提醒她不是在做梦。
皮肉像是直接被马路的砂石狠狠磨裂一层皮肉的样子,甚至肉眼能看到有许多小石子就夹粘在她的血肉中,外圈甚至有点红瘀的,她其实是疼到有些发抖的,甚至有些想哭。
可她看着急诊室,来来去去的那么多人,好像每个人都比她更严重更难受,她就觉得自己好像不该那么脆弱,甚至哭的。
她低头,小心翼翼的轻压自己的伤口,看能不能把肉里的沙子跟小石子给挤出来,可是真的太疼了,她偷偷抹掉了泪,想哭却又不敢哭。
她本来就长的显小可爱,现在就一个人泫然若泣,出现在深夜里的急诊室里,这年轻的男医生,特别是刚毕业没多久的男孩子看见她,也都忍不住的多看几眼,原本精心打扮好的样子全成了狼狈样,颇有种像是被女主人给舍弃掉的珍珠项链,就拾剪刀的从中剪掉,故意让完美洁白的珍珠一颗颗的滚落在脚边的感觉,叮叮咚咚的难堪。
男人似乎从骨子里,就知道去物色更好欺负或者利益性更高点的猎物。
所以,她的样子就很容易激发出男性的保护欲,可同时也容易让男人的侵略性跟予取予求的心会更强烈。
就像社会不管怎么高度发展,文明再怎么追求精神,在原始的生理追求下,总是会有瞬间是更趋近动物欲,只不过碍于个人的修养跟控制力,有些人可以很好地控制下来,有些人却是把动物欲无限度的扩张,甚至用原始本能当成借口。
方逮在里面写病历时,正好听见两个师弟在讨论闲事,甚至有些兴致勃勃,开玩笑的说着,"等这小姑娘写完资料,把病历送过来时,这上面不就有联络方式了吗?到时约她看电影吃饭。谁能追上就各凭本事。"
方逮听见这两个师弟,居然拿病患的隐私在开玩笑时,他在旁边脸黑的就直接转头盯着这两个小毛头看。
方逮正要开口实行严厉劝导,就是打算开始骂人时,他突然看见刚送过来的病患资料,上面是写着商容的名字时,他还仔细的重复查看出生年月,想知道这个患者到底是不是只是单纯的同名同姓。
他的目光扫过,瞬间就把商容的病历压在自己的桌上,又快速的拿了双新的手套就走了出去。
他掀开帘子快速的环视四周,第一眼就看到商容呆呆地坐在角落的椅上,想哭又不敢哭的样子,正在微微发抖,像是夜里被遗弃在纸箱的小猫,让他有点心软。
他在心里却嘀咕着,这冬天还没过,她怎么又穿的那么单薄,还穿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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