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摊牌
    两人在民宿附近的巷子里转悠了一圈,最终走进了一家氛围安静的早茶馆。
    金黄的虾仁烧麦,透明莹润的叉烧肠粉,醇厚的砂锅粥很快齐齐上桌,温馨得让人食欲攒动。
    宁宥仪伸手乘过一碗粥,小口小口地抿着,热腾腾的食物装进胃袋里,五脏六腑都舒坦开来。
    她埋头专心地看着自己的小碗,心头思量着要怎么和程昱摊开来聊。
    宁羽和程志康结婚了是事实,虽然继兄妹相恋没有法律上的约束,但她在这个家里的身份和立场依然尴尬。
    程志康虽然对她态度温和,但那也只是基于她是小辈,而非程昱的对象。
    他对程昱抱有那样高的期待,必然也希望自己的儿子未来会娶一个方方面面都更完美的人。更不会希望自己的继女勾搭上亲儿子,破坏现有家庭的和睦。
    “是现在喜欢我,还是一直都喜欢我?”
    心中有千头万绪的顾虑逐一闪现,宁宥仪正措辞着不知道从何说起,却听见程昱慢条斯理地拆着餐具,率先发了话。
    语气平淡得仿佛只是问她午饭吃什么。
    宁宥仪拿起勺子拨楞了几下粥里的虾,心跳快得有些不受控制。抬头悄悄看了一眼程昱的表情,他正直勾勾地盯着她,瞥得她更心跳如雷。
    憋了许久终于瓮声瓮气地回答了一句:“一直都喜欢。”
    “既然这样,当初为什么坚持要分手?”
    程昱听到她的回答并没有什么反应,语气平淡地追问着。开门见山,一上来便直接划开了两人重逢以来都刻意逃避不谈的禁区。宁宥仪的心被一揪,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拽着,要落不落。
    “当时听江盛说你为了我放弃了出国深造的机会。不太想耽误你,觉得不值得。”
    分手必然不是大厦轰然倾颓的结果。两年前发生了许多事,大大小小。有些东西时隔已久,说出来不免显得矫情。
    她挑了其中一个尚且还算摆得上台面的理由。
    程昱双手环抱在胸前,听完她温吞吞地解释完折磨了他两年多的困惑,不由得哂笑了一声,眼中没有丝毫温度。
    “所以呢?就因为我人生中出现了一个你认为对我更好的选择,就直接把我一脚踢到你预想的轨道上?你有没有想过问问我究竟想要什么。”
    “宁宥仪,你觉得自己是上帝吗?随手就可以替他人做决定。”
    压迫感十足的质问源源不断袭来,宁宥仪握着食具的手指微微缩了缩。她鲜少看见程昱这样不着任何掩藏地露出棱角,暴露出自己内心真实的怨怼。
    他是那样擅长压抑真我的人。以往即使遇到再大的矛盾和波澜,也只会毫不在意地四两拨千斤,仿佛什么事情都不足以入他的眼。此刻她却清清楚楚地看见了他眼眸中无法抑制的怒气。
    宁宥仪放下手中的勺子,抬起头与他回视,眼神中没有丝毫退避。如果不是指尖还微微颤抖着,看起来倒真如顽石般笃定。
    “程昱,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在ktv那次并不是我第一次见到你。四年前建艺院迎新晚会的时候我就在台下,看着你作为优秀学生代表在礼堂演讲。”
    “那时候的你说,你迟早会站在金字塔尖上,到最闪耀的地方去实现梦想。我没忘。”
    临近午后,玻璃窗外的街道上逐渐热闹了起来。宁宥仪侧过头盯着窗外人来人往,心下有些木然,再开口时语气中更孱弱了几分。
    “我这个人就是这样,活得自私又拧巴。与其说是成全了你的梦想,倒不如说是我不想承担你为了我牺牲前途的压力。我不知道走哪条路会让你不后悔,只希望无论如何,将来你可能遗憾没走的另一条路,不是因为我才被斩断的。”
    握着的拳头捏紧又松开,程昱只觉得心头一片无力。
    只要宁宥仪愿意和他商量一下,哪怕多问一句,便能知道他从头到尾就没考虑过出国,即使没有遇见过她也是如此。
    “那我呢。舍弃了我你就不会良心不安,就能过得更好是吗?”饭桌对面传来的声音逐渐喑哑,这份质问迟来了两年。
    宁宥仪不敢直视他逐渐布满红血丝的眼眶,张了张嘴想解释,却终究低下了头没有说一个字。
    那些事情在当时固然有推波助澜的因素,但她心里清楚,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她的自私怯懦。
    她退缩了,不敢相信程昱会在此后人生中每一个分叉口,都坚定地选择奔向她。
    一地鸡毛中向来找不到珍珠。
    爱你的时候所有决定都为你而下,全世界的风景皆为你让路。不爱的时候没人会记得花儿当初为什么盛开,只会怪罪那几分美丽阻碍了广阔庄园丰收的坦途。
    就好似许多年前的宁羽一样,一次又一次在黄昏时痛哭流涕,怨恨婚姻和孩子葬送了她的大好人生。哪怕外婆说过,刚刚怀上宁宥仪的时候,她的妈妈也曾是满心欢喜的。
    书里总说无欲则刚,爱上程昱以后,她早已没法承受任何被再一次丢下的可能。
    “对不起……当初我不该随意找个借口就和你分手。我没有什么好辩解的,也尊重你的任何决定。”
    宁宥仪收拾好情绪,面容依旧精致,和程昱既往迷恋的样子如出一辙。如同此刻窗台边放置的古典油画一般,美丽却透着裂痕。
    看着她要红不红的眼尾,在桌沿边紧紧攥着衣角的小动作,程昱终究还是没法狠心到底。
    昨天半夜他翻身醒来,发现手臂被怀中早已睡迷糊的人紧紧抱着,仿佛不牢牢抓紧下一秒他就会消失一般。程昱摸着黑打开床头灯,朦胧间看见宁宥仪在睡梦中眼角擒着泪,嘴里还断断续续地喊着他的名字。
    没人比他更了解宁宥仪这幅强压着悲戚的神情。但凡他现在一松手,她必然哭得像只被遗弃的流浪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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