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上房门,下面的动静就被隔绝了,这里安静地像另一个世界。这一天,迟穗没有再见到温敛,
第二日出门时,停在山庄的车开到门前时,迟穗才见到他。有一点点倦怠的神情,但是见到她时,那一点倦怠也从温敛脸上消失,他仔细叮嘱迟穗路上小心,他今日有事,无法陪迟穗去到比赛现场。
迟穗也同他一样,仔细看着温敛,依然是画一样描摹的五官,没带上一点伤痕。他的手也干净,不见任何被利器划伤的痕迹。昨天听到的动静,大约只是在砸东西发泄而已,迟穗这样想到。
“我会好好注意小心的。”她轻声说,然后停顿了一下,继续对对温敛说,“你也一样。”
他们默契地没有提昨天发生的事,不过不提并不代表它不存在。
温敛笑了笑,突然俯身亲吻迟穗。浅尝辄止的一个吻,比蝉鸣还要短暂。他举起一只手,像是个孩童一样对迟穗保证,他会好好的。直到汽车黑色的背影再也看不见,温敛脸上的笑容才被剥离下来。
他推开房门,室内还是一地的狼藉,并没有人收拾。奚嘉岚躺在沙发上,昨日尚还精致的妆容今日已经是乱糟糟的了,乍一眼看上去,面上满是憔悴,倒是符合她的年龄了。
“睡得好吗?”温敛在她面前站定,温文尔雅地问道。
奚嘉岚没有再像昨天那样,大着声音和他说话,一言不合就打摔。她是个很识时务的人,在他面前是这样,在他父亲面前也是这样。如果一直识时务就好了,老爷子会认她,也不必一直在国外担惊受怕。
怕就怕,人是贪婪的生物,会滋生不符合自身的野心。
奚嘉岚坐了起来,理了理散乱的头发和衣裳,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笑着对温敛。
“很好,睡了一觉精神也足了。”
温敛慢慢地点头,“精神好了,今天就回去吧”
奚嘉岚面色变得僵硬,但她没有底气,不能也不敢再对温敛提出异议,只是在徒劳地挣扎。
“小敛,你看,我才刚来——”
但是温敛已经不愿意听她再说下去了,“让爷爷知道你在这里,会怎么样?”
他用手比划了枪的模样,然后抬手,朝她轻轻一碰。
奚嘉岚的脸色煞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温敛看着的她的模样,若是旁人见到,会觉得她有些可怜,可是温敛似乎连可怜这种情绪也失去了。他站在奚嘉岚面前弯下腰,像是在宽慰她:“在国外不好吗,拿了钱逍遥自在,不必担心人身安全,这不是你想过的生活吗?。”
奚嘉岚想摇头,说不是。国外真的如温敛所说的那样好吗,她每日战战兢兢,生怕被人捉到,她欠了许多钱,只有温敛能帮她。
但是温敛,她的儿子,现在看来更为可怕。
温敛站了起来,懒怠看她,早在门外等候的人极有眼色,推开门,将奚嘉岚“请”了出去。管家也跟着进来,沉默地开始打扫地上的瓷器碎片。破碎的瓷器相撞,倒也能发出一两声动听的旋律。
温敛忽然转过头,问管家:“穗穗昨日怎么样?”
管家停了下来,回忆起昨日迟穗的神情,然后斟酌着回答:“迟小姐看起来很平静,并没有什么反应。”
这个回答似乎不能让温敛满意,但是管家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多余的话了。她畏惧地低下头,承认自己的错误。温敛的目光有如实质,压得她连呼吸都困难。
很久,他轻轻叹了口气,用着与往常一致的温和声调对管家说:“往后再发生这种事,不要让穗穗看到了,她胆小,会害怕的。”
目光移开,管家终于能够畅快呼吸,但她终究不敢多吸一口空气,只讷讷地应是。
昨日那辆绿色的计程车已经被开走,今日送奚嘉岚出去的车是深蓝色的,这蓝色深邃得浓稠,像沾染污渍的墨。
他从什么时候就再也没把奚嘉岚放在心上了,大约是还是年幼的他尚且怀着天真的期待,母亲能够陪他一起过生日。出租房很破,很小,但母亲如果能送来生日蛋糕,那出租房就是童话中的城堡。
他没看到母亲送来蛋糕,只看到她带回来一个男人。
哦对了,那个男人,也不是他血缘上的父亲。
她和那个男人断断续续地交往着,直到她被老爷子送去山庄,才迫于无奈和那个男人短暂地断了往来。后来她知道了当时的温家女主人生不了孩子,就动了心思。
她想给温敛生一个弟弟,和那个男人。
奚嘉岚的野心与她的手段成不了正比,她只偷偷摸摸和那个男人来往了几次,就被温敛的父亲发现,那个男人悄无声息地不见了,而奚嘉岚也被送到国外。温敛在她出国时见过她一面,毫不夸张地说,那时的奚嘉岚惶惶如同惊弓之鸟,谁碰她一下就要跳起来。
温敛看着她,不像在看自己的母亲,仿佛是在看一个神经衰弱到几乎要疯掉的女人。
他那个时候就好奇了,父亲对奚嘉岚到底做了什么,她才会变成这个模样。
很好奇。
管家把一边的残渣清扫干净了,正好收拾另一侧碎裂的花瓶,身后就传来了脚步声。
温敛在她面前停住,凝视着碎掉的花瓶,还有躺在地上花瓣已经憔悴的荷花。他轻声嘱咐管家,在迟穗回来之前,要再摘两束新鲜的花,迟穗喜欢。
-
最后的决赛声势浩大,光是评委的阵容就金光闪闪,和她同进决赛的选手开玩笑说,一看到评委,脑子里准备的东西全都自动清零,到时候不要出糗才好。这时候选手们都已经互相熟悉了,彩排的间隙,忍着不合眼的困倦和疲惫,聚在一起说笑,顺便让精神不再萎靡。
等到正式录制的时候,迟穗走进演播厅,面前一字排开的评委,正中央的是杨丹南。
算起来,这当中的评委,迟穗最熟悉的还是杨丹南,毕竟当初校园里的比赛,评委也是她。聚光灯打下,身上在发烫发热,但是迟穗没有了感觉,精神高度集中,那些现场的观众,还有架在台边的摄像机器都成了浮光掠影。
直到她退下舞台,才感觉手心湿透了,差点连话筒也拿不稳。工作人员笑着对她讲,说表现得真好,和华夏台的主持人没什么两样。她捂着嘴,这时又笨口拙舌起来,只是在笑。
不知是不是真如工作人员所说,她表现得不错,珠玉在前,给了接下来上台的选手压力。那位从初赛以来一直表现上佳的选手,居然出现说错词以及卡顿的失误,台下的观众有不少是他的粉丝,都不由露出了些微惊讶的神情。
他也清楚自己犯了低级错误,下台的时候,忍不住红了眼眶。奋斗许久,因为这失误极有可能功亏一篑,换做谁都要忍不住落泪。
最后宣读成绩的时候,迟穗抽空看了一眼他,两只手在背后,紧紧地握住拳。
主持人的语速放慢,一字一字地念出他们的成绩。迟穗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回过神来,专心看着面前的主持人,他的嘴唇一张一合,迟穗的心跳也跟着一上一下。
最后一下,心跳直直下落。主持人说出来的这个分数,与迟穗预期的差得有点多。
她握住两只手,手心很冷,像是失去了太多血液。
下一秒,主持人就递过话筒,让她说感言。她抬起眼,确保自己的表情毫无破绽,将准备好的感言删删减减,总算过了一关。
聚光灯的灯光没有变暗,它散发出的光线依旧明亮,灼热,照得人头晕眼花。
下一个分数就是那位犯了失误的选手,他闭上了眼睛,准备接受自己的审判。可是来的不是审判,而是一份惊喜。他拿到了迄今为止最高的分数,毫无例外,今晚的奖项有他的一席之地。
面对着突如其来的惊喜,他也不知所措,四下看看,怀疑是读错了分数,直到迟穗将话筒递给他时,才发现自己并没有做梦。
他说了什么,迟穗一句也没听清,大约是在感谢吧。
最后的最后,她看着站在舞台上最后的三个人,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也许这样,就不会让泪水流出来了。
眼泪太苦太涩,是最不好的东西。
有人在叫她的名字,迟穗深呼吸一口气,才放下手,在别人面前,她永远不会表现出自己软弱的一面。眼前站着杨丹南。
这位知名的女主持人,也是她的学姐,第一次找她说话。
“是不是有些难过?”她的声音很温柔,像是在安慰失落的妹妹一样。
迟穗又看了一眼光芒大盛的舞台,勉强让自己脸上浮现出笑容,她轻轻说:“还好,只是——有点茫然。”
“我当初也参加过此类的比赛,说实话,当时的我比你要差劲许多。”她慢慢说着话,像是在安慰迟穗,又像是在诉说自己的故事,“不过说不上是幸运还是不幸,被我误打误撞拿了奖项。”
“大约和你现在的心情相同,我也有些茫然。”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似乎意识到了她这样说在现在的迟穗面前,有些炫耀的成分在,杨丹南笑了笑,“话说多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迟穗点点头,看杨丹南走出演播厅。
凌晨两点,如果没有走出去,还在敞亮的演播厅,大概会误以为还在白日。迟穗勉强和众人寒暄之后,才回去。司机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她现在只想回到家,昏天昏地睡上一觉,谁都不要来打搅她。
只是没想到,在门口的时候,差点又撞上了杨丹南。她换了一身衣服,原本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也放了下来,她身边站着一个男人,正微微低着头,在同她说话。
是不是算是特别的缘分,迟穗退后几步,躲在了柱子后面。上次在学校,她也看到了杨丹南和这个男人。也许他们就是男女朋友的关系。
温明宇敏锐地发现了迟穗,看起来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女孩,黑色的衣角掩在柱后。杨丹南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来得及看到虚弱的灯光在门口闪烁。
“怎么了?”她轻声问。
温明宇仍旧盯着迟穗的方向,“好像被人撞见到了。”
他垂下眼,看着杨丹南,“需要我去处理一下吗?”
杨丹南的脸色瞬间冷冽起来,她退后几步,冷冷地看着温明宇:“怎么处理?像以前那样,被远远地调走,再也不能回平京?”
温明宇知道戳中了她的痛处,立刻压下声音,变得温柔起来:“那一次,是怕被老爷子知道,我怕他会为难你,所以手段过激了一点。”
“我这次不会再这样了,你别生气,好不好?”
杨丹南笑了一下,脸色也好转许多,但终究还是有一点怨气在,这怨气不知道是应该怪温明宇,还是怪自己。
“你们温家的人,都是这样,自以为是,自作主张。”
-
迟穗等了许久,才悄悄地转过身,往外面看去,已经没有杨丹南和那个男人了。她找到司机的车,坐在后座上,本想放空自己,但是思绪是向来不受控制的东西,她又想起今晚的比赛。
很难说没有猫腻的存在,是那个选手吗?可是看他的表现,对自己今晚的结果也是很吃惊。相处过许多天,她也不愿意怀疑到那些选手身上去。
可是,迟穗捂住眼睛,眼泪比思绪更难以控制。她在深深吸气,终于将这恼人的眼泪逼了回去。
回到山庄,很意外,大厅居然有微弱的光芒。她走进去,看到温敛拿着一本书,在等她。
他放下书,站起来,看见呆呆地站在门口的迟穗。
“怎么了?”温敛朝她招了招手,嗓音便如同吹皱湖水的春风,“怎么呆呆的。”
迟穗扔下手中的东西,跑过去,抱住了他。
她埋在温敛怀里,一遍一遍叫他的名字。
温敛拍拍的她的肩膀,迟穗叫一遍,他就不厌其烦地回一句我在。
他是最温柔的温柔乡,她愿意在此处窒息而死。
管家过来倒了一杯水,温敛抱着她在沙发上坐下,亲手把水喂到迟穗嘴边。他温柔地问迟穗怎么了,变得那么黏人。
迟穗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水,听到温敛的话,她笑了笑,“心情不太好。”迟穗小声地说,依旧靠在他怀里,温敛身上有清新的柑橘的味道,她吸了一口气,然后继续说,“我想在你身边充点电,心情就好了。”
她今日从比赛场地过来,无需多想,自然可以想到是因为那场她耗费了无数精力的比赛。
“今天比赛出了什么问题吗?”温敛亲亲她的鼻尖,那里红红的一块,不知是在哪里蹭红的,还是哭红的。
想起刚刚结束的比赛,迟穗还是觉得难过,但是她现在能让那些难过的情绪不上脸,说出来时也没有了想哭的冲动。
她点点头,额头蹭到了温敛的脖颈。大约是有些痒,温敛轻轻地哼了一声,迟穗抬头,也笑了起来,然后才说,“取得了不太好的名次,所以心情才有点低落。我睡一觉,明天起来就好了。”
温敛仔细看着她,想从她的表情找找出一丝端倪。迟穗眨了眨眼,又笑:“你怎么一直在看着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