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她换了一身衣服,神清气爽地去县府点卯准备打更时,陆悬鱼已经将那个美男的事情全忘记了。
但当她走进县府时,正站在台阶上同刘备说什么的太史慈转过身来,冷冷地看向了她。
……………………
气氛一时有点尴尬。
二爷不动声色地走过来,挡在她和美男中间。
美男不吭声,还是满脸冷气地盯着她。
刘备伸出手去,笑呵呵地挽了太史慈的手,“陆郎君年少顽皮,子义莫恼,孔北海之事,还有几处须商酌处……”
俩人进了屋子。
但太史慈还是没忍住,又回头盯了她一眼。
她全程低着头,偶尔伸出一只脚,悄悄抠一下地。
“以后不可如此了,”看到太史慈被兄长拉走,关二爷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教育她道,“你再过一二年,必定也能长出胡子的,何必看太史子义的须髯不满,起了这样顽皮的心思?”
……她猛地抬起头,盯着二爷看。
……不知道二爷是不是会错了意,他不动声色地退后了一步,十分珍爱地摸了摸自己的胡子。
第97章
其实,咸鱼现在上班基本可以躺平摸鱼了。
自刘平之乱那一夜后,虽然平原城的百姓们拿她当都市怪谈看,不敢离她太近,说话也十分小心客气,但城内外渐渐有些燕赵游侠儿听说了这一桩奇事后跑了过来。
刚开始还有一个两个跃跃欲试找她比剑被她丢出去的,后来找她比试的人越来越多,哗众取宠的也有,比如说她踹飞了哪一个,那人就在衣服上以墨绘上个鞋印,再出门时大家就知道这人同她比试过,还被暴打过,很可以出点风头。
……全都有什么大病。
这些人白天具体怎么讨生活她不关心,但晚上她出门打更时,时不时就有跟着一起义务打更的,她嗓子哑,连“天干物燥小心火烛”这些固定台词也不用她喊了,自然有这群讨厌鬼代劳,其中还有几个也拿了正式编制!进了县府打更!
这感觉就很奇葩。
今天晚上也是三四个人跟着她溜达,而且不用她说什么,这些天南海北流落到平原城的人自动自觉会开始交流信息。
比如说……
袁绍和袁术春天时打了一架。
这时代家族很重要,兄弟们经常住一起,她之前还听说过兄弟三人成年累月睡一张床的逸闻,总而言之就是——世道很乱,家族中的男性一定要团结在一起,才能活下去。
但袁绍和袁术已经在某种意义上成为了乱世的源头,他们的力量强大得非但不需要抱团,反而这片土地已经狭隘到容不下两个袁家人,必须要决出胜负了。
于是袁绍联合了曹操,袁术联合了公孙瓒和陶谦,给河南山东这一片地区打了个稀巴烂,最后以袁术的大败暂时结束了主战场的战斗。
但袁术败了还没完,曹操东进徐州,准备再跟陶谦干一架,就成了一件大新闻。
曹老板刚收了据说数十万的黄巾流寇为青州兵,还没练熟就准备开始打人,而且还是跟他无冤无仇,名声也不坏的邻居,具体怎么想的,大家都有点不解。
不过听了这几个游侠儿聊八卦的黑刃给了一个设想。
【如果你收降了一支军队,】他问,【你最为迫切要解决的问题是什么?】
【……忠诚?】
【再想想。】
【……军纪?】
【再想想。】它说,【结合这段新闻去想。】
【我要控制他们,让他们稳定下来,那需要粮食,】她想了一想,【我有那么多粮食吗?如果没有的话,我需要发动战争,驱赶着他们……】
驱赶着他们,像蝗虫一样,像天启四骑士一样,在劫掠与杀戮中为大地带来死亡,也为他们自身带来死亡。
【这个想法有点浪漫,】黑刃评价道,【不管怎么说,你总得将这个数目降到你能养得起的地步,顺带还应该力所能及地敲打一下周围与你不友善的诸侯,这是不错的。】
她还恍惚记得曹操的模样,虽然个子矮了点……
但看起来正气十足,像个有理想,有道德,有志气,至少对平民很客气的青年将军。
【他未必像你说的那么差。】她想了一会儿,摇摇头,【我觉得他不像会故意制造杀戮的人,也许是陶谦跟他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仇怨吧。】
黑刃对此不发表什么意见:【我们可以拭目以待。】
寅时刚过,县府大门开了。
一群骑士手持火把,中间围着刘备、关羽、太史慈正往外走,正好跟路过县府附近的她打了个照面。
她大吃一惊,算算才早上4点,天还没亮,这是去赶集吗?
“孔北海为贼所困,我与云长须得带兵前去救援,”刘备简明扼要地说道,“旬日便归,不必担忧。”
……应该是不用担心的,作为三国历史上有数几个让人耳熟能详的名人,肯定不能在这种阴沟里翻船。
她应了,正准备闪到一边时,太史慈又瞪了她一眼。
那张脸刮完胡子之后,真是年轻又漂亮,再加上一身已经打理干净的铠甲,骑在马上精神抖擞,也不知道为啥这时代的人就是喜欢胡子,文官也留,武官也留,吃饭喝水都不方便,要是在野外摸爬滚打几天说不定还容易藏点跳来跳去的小东西……
“那个,将军,”她尴尬地行了一礼,“之前多有冒犯,并非存心。”
关二爷看了看她,看了看太史慈,又看了看兄长。
刘备笑眯眯地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并不算很茂密,因此打理得特别精心——又摸了摸,然后一夹马腹。
一群人跟着他一起先走了,留下一个冷冰冰的美男。
“你说你并非存心,”他说道,“难道你还能是不小心将我的须髯都刮干净的吗!”
“将军也看得出来,小人就从来没长过胡子,”她小声说,“因此是真的不懂修面这种事儿。”
太史慈沉默了一会儿,“玄德公说你在这城中颇有名望,是个武艺超群,甘心隐于市井的豪杰。”
“这个……谬赞了。”
“既如此,便来与我比试一场,”他冷冷地说道,“你若当真能胜我,我自然信你不是那等心怀嫉妒之人。”
……嫉妒你什么,嫉妒你是个猕猴桃,半夜饿了还能翻翻胡子再吃点宵夜吗?
她撇撇嘴,努力让自己不要露出不太恭敬的神情,“凭将军吩咐。”
军队行军途中,启程总是很早,因为安营扎寨是重中之重,会大量挤压赶路时间,因此天不亮就得赶紧爬起来,天亮时整座营寨就已经装车出发,过午之后就要开始安营扎寨,免得入夜时为敌所袭。
平原国与袁绍的冀州接壤,战火频繁,双方都有士兵变作流寇,因此哪怕是在附近行军都绝不能放松警惕。现下天光虽还一片黯淡,已经有骑士策马奔至城门口,命令士兵开城门了,因此一路影影绰绰的火光,寻常人看远处虽看不真切,总还能看个模糊轮廓。
但太史慈很明显不是寻常人,他从背后摘下了弓箭,遥遥地指了指临近城门处的一棵树,树下正有一个小兵,举着火把在那里四处张望。
“离此处至少有百步之遥,”他跳下马,从背后取了弓,拉开弓弦,“看我射下树顶那枚果子!”
……那个沙果还没有熟啊招谁惹谁了!但是太史慈箭如流星,一箭过去,“砰”地一声,小兵抱着头就惊叫了起来。
“将军箭术绝伦,今日方得一见,”她硬着头皮说道,“名不虚传。”
太史慈冷冰冰地看着她。
……她有点怀念猕猴桃了,昨晚上笑呵呵挺和气一个大胡子,被她剃过之后变成了冰山美男,美则美矣,相处起来好难啊!
“小人没带弓箭。”
太史慈将自己的弓箭递了过去,“用我的。”
她接过来拿在手中瞧了一瞧,木理平滑,清漆润泽,上有铜箍玉角,十分漂亮的一张弓,跟吕布就不太一样,大概这就是年轻人和中年社畜的区别。
搭了一支白羽箭,略拉开一点弓弦,思考一番,射点什么呢?
身后的游侠儿们屏气凝神,伸长脖子,努力等着看,因此她更不能丢人了。
随着一阵“吱呀吱呀”的声音,城门两旁铰链放下,惊起了几只飞鸟。
她忽然想起吕布那一幕。
将弓拉满,对上广袤而黯淡的夜空,想栖身于黑夜的鸟儿振翅飞过时,箭头的寒光破开长夜,不为晨风所扰,笔直地刺穿了那只鸟儿的翅膀。
她转过头,看了看太史慈。
太史慈看了看她。
身后的游侠儿们也在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你们去捡便是。”
那只倒霉鸟儿并没有被射死,羽毛上全是血,被拎回来时还在拼命扑腾,真是惨不忍睹。她拔出那支白羽箭,递给了太史慈,心里正琢磨着这鸟该怎么办时,冰山美男一瞬间又变回笑呵呵的和气大胡子了!不仅笑呵呵,还两只眼睛放光,甚至还一把捉了她的手!
“郎君果然是天下奇才!”他嚷道。
身后的游侠儿们也跟星宿弟子似的开始吹嘘。
“这个……小人只是运气好,将军不必谬赞,小人真的当不起……”
她又开始觉得很尴尬了!努力想将手撤出来,但他抓得特别紧。
“郎君有这样的技艺,却甘于隐于市井!心性之高洁,绝非心存嫉害的那等小人,是在下以小人之腹,为君子之心了!”太史慈特别真诚地还在拽着她的手不放,“在下有重任在身,须得与玄德公回返北海,,但待来日必会再访平原,登门赔罪!”
……这就不必了,她张张嘴,正想说点什么的时候,太史慈那双在黑夜里也闪闪亮的眼睛……充满了友爱之情地盯着她,一句话就给她雷焦了。
“郎君莫忧,”他情真意切地说道,“郎君此时未及弱冠,因而须髯不盛,待在下来日拜访时,郎君必有美须髯矣!”
猕猴桃上了马,依依不舍地走了,留下了一个白马将军的背影。
她望着那个背影,内心还是跟小学生作文似的久久不能平静,周围几个游侠儿揣度着她的神色,小心翼翼围了上来。
“郎君有这样的武艺,长不长胡子有什么关系?”
“不错,过上几年,必然是能长出来的。”
“不过话说回来……我曾听闻胡须不旺必是气血不足,郎君确实也该努力加餐饭……”
“咦,是不是有什么长胡须的秘方?”
她忍无可忍地掉头就走,几个游侠儿还在交流长胡子的心得,最后有一个人给她彻底整破防了。
“听闻与女色接触过多,则阳气不旺,”那人说,“郎君或可与我们同榻而……”
游侠儿口中的“平原国总更头”转过身来,飞起一脚,终于结束了关于胡子的话题。
夏天很快就将过去,对于平原城的百姓而言,今岁小旱,但还不算无可救药,所以这个秋天还算是马马虎虎,但离平原城八百里外的徐州,无人能想象得到,那里的百姓该如何度过这个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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