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羡清讪讪地缩回脑袋,把头埋得很低,两只手拨来拨去,但是算了几个题后没一个对的。
她低着头,不敢跟温郁对视。
温郁的语气还算平和:“学不进?”
林羡清小心翼翼地抬眼瞄了一下他,温郁手边还搁着半杯咖啡,他一只胳膊撑在桌面上,单手支着下颌,姿势很懒散,表情很淡,看不出什么。
见他好像没有发脾气的迹象,林羡清就大着胆子点了几下头,声音细若蚊咛:“要不我们先玩一下下,等我不感兴趣了就不会被分散注意力了。”
温郁看着她,漂亮的眼睛很轻地眯了一下,声音染着笑:“想出去玩就直说。”
林羡清很识时务,从善如流地飞快说:“我想出去玩。”
他开始收东西,低着头,“那我回去了,下次你有空再叫我。”
林羡清可怜巴巴,“别啊。”
咖啡馆里流淌着缓慢的古典纯音乐,醇厚的咖啡味直冲鼻尖,林羡清伸手去够他的袖子,想留住他,神色有些别扭,“我一个人玩多没意思啊。”
她把温郁的袖子攥得发皱,温郁低眸看了一眼,嗓音有些含糊:“玩什么?”
林羡清松了手,扒在玻璃上指着对街的电玩城:“你会打电玩吗?”
温郁皱着眉绷了下唇角,“不会。”
想来也知道,像温郁这样连手机都不用的老干部,应该也不太懂这些。
她眼睛很亮,立马开始收拾东西,得意洋洋地说:“没关系,我教你。”
这种情节发展逐渐变得奇怪,明明说好是温郁来教她珠算的,怎么扭曲成她教温郁打电玩了?
更可恶的是,这人一开始啥也不会,后来上手后操作得愈发熟练,林羡清的角色被他摁在地上打得起都起不来。
她松了摇杆,气得不行:“不玩了。”
她一松手,温郁也立马放弃操作,屏幕上一个满血肌肉男和一个只剩血皮的萝莉美少女两相对峙。
温郁劝她:“你这个角色选得不行,技能伤害低。”
林羡清一向颜值主义,只玩好看的女角色,但一般这样的角色都是中看不中用的花瓶类型,于是她大放厥词:“那我们交换,你玩美少女我玩肌肉男。”
“不。”温郁直接拒绝。
她又提议:“那我们都玩美少女。”
温郁作势起身要走,“我回去了。”
林羡清强行摁住他,就差成为他身上一个甩不掉的挂件了,她不甘心:“好不容易来一次我不能什么都没得到就走吧。”
温郁一言难尽地低头望着她,轻叹着:“那你想得到什么?”
那一刻她只是想给温郁出个难题,于是就指着娃娃机兑奖台上那个美少女的人物模型说:“那个那个。”
模型下面贴了张纸,用记号笔标着要用美少女的角色打赢一百场游戏才能兑换,而且必须是跟100个不同的账号打。
所以,还是要用美少女打游戏?
温郁撂起包,“走了。”
林羡清拉不住他,只能不情不愿地跟在他后面,抬眼间突然看到自己以前的高中同学,估计也想来凑商业街的热闹。
那几个人跟林羡清的关系不好,高中时因为林羡清的学习成绩挺差的,经常是班级垫底成员,再加上开家长会什么的一直是爷爷去,难免落人口舌,冷嘲热讽的东西听了不少。
其实无论在学校和社会,好像都有各自不成体统的鄙视链,聪明的瞧不上蠢笨的,有钱人瞧不上没钱的穷鬼。
而林羡清恰恰占了两条链的底层,基本上谁都能说她两句,后来一直到高三她咬着笔头把成绩冲上去后,这种现象也没改善,因为固有印象已经形成了。
那几个人突然偏头看向林羡清这边,她一惊,直接低着头往温郁背后钻,两只手揪着温郁的t恤。
温郁默了一瞬,又问:“怎么?”
街上车水马龙,林羡清的头低得不能再低,她小声说了句什么,但是太吵了,温郁听不清,只好耐心地等着,略略弯着腰方便她抓紧。
拥挤的人潮往前涌去,这边静了些,温郁才开口:“我骗你的。”
林羡清观察到那些人已经走了,才仰了头跟他对话:“骗我什么?”
少年纵容地任她牵着衣角,轻瞥她一眼,“你不是不想我走?”
“我骗你的,我不走。”
林羡清看着他,心啪嗒一下炸开,她指间还攥着他的衣服,隔着一层布料还能感觉到他身上的体温。
“那就......别走。”她听见自己说。
后来她有一刻想过松手,但手指还没撒开,就听见温郁头也不回地说:“抓紧,别走散了。”
林羡清默默用了点儿力,小鸡仔似的跟在他后面。
她从前没什么要好的朋友,所以很少有人约着一起出去玩,但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她看见书桌上搁的一大堆东西,突然有种满足感。
虽然这种满足感是用她空空如也的钱包换来的。
她给林老爷偷偷买了把新扇子和老花镜,趁他出门下象棋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给他换了。
后来这事儿被林老爷发现后,林羡清只能装傻,坚持说自己不知道:“什么?可能是隔壁家的猫给你叼走了又给你叼了个新的来吧,要不你问问隔壁李爷爷家有没有?”
林老爷都被她气无语了,“李老头家根本不养猫!”
林羡清咽了下口水,“......是吗?”
用脚指甲盖都能想明白的事,林老爷最后也没追问了,把两个东西当宝贝似的又找了块花布给它盖上。
老屋子里的空调声音很大,喷出来的冷气甚至是有实体的,在燥热的空气里凝聚成一股股的白雾,这是第一个吹到空调的暑假,刚修好的老吊扇也没了用武之地。
林羡清这几天甚至直接吹感冒了,大早上起来就连打了好几个喷嚏,脑袋跟灌了铅一样沉重得抬不起来。
早上洗漱的时候甚至一脑门撞在厕所的门上,额头撞红一片,更晕乎了。
大热天的,她穿起了长袖,到培训班的时候晕晕乎乎地抱着自己的书包呆楞着,然后又打出一个喷嚏。
温郁从门口进来,弯着身子拍了下她的肩膀:“刘老师找你。”
林羡清很迟钝地扭过脖子,耸了耸鼻子瓮声瓮气说了个:“哦。”
办公室里冷气的温度开得很低,林羡清不自觉缩了缩肩膀,亦步亦趋地凑到刘老师跟前。
刘老师把一张表格推到她面前,抬了抬眼镜告诉她:“我们班呢,准备跟市里几个培训班一起开个训练营比赛。”
那张表格就是这次联合比赛的报名表,林羡清只呆呆看着,刘老师继续说:“你也知道,我们培训班最能拿出手的就数你和温郁,所以这次你俩都去,行不?”
她忍住一个喷嚏,说话的声音有些哑:“温郁呢?他同意了?”
提到这里,刘老师很狐疑地看向她,语气带着试探:“我还纳闷呢,那小子听完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问你去不去。”
他转了身子,抬头看着林羡清,眼镜后探究的视线挡都挡不住,“你俩还真是一个德行,关系很好?”
“一般吧。”她回。
好像确实也没有到很铁的关系,毕竟才认识了大概半个月。
刘老师没继续八卦,反正这俩都是成年人了,他本来也管不着她们关系好不好、有多好。
他塞了两张表给她,“给温郁一张,你俩商量着填一填。”
林羡清接受了,捏着宣传单和两张表回了教室。
把表递给温郁的时候,少年歪着头看她一眼,问:“你要去?”
林羡清很认真地指着宣传单上的奖品栏,“第一名有一万块呢,不去白不去。”
温郁轻点了几下头,很慢地说了个“哦”,然后也低头填起表来。
这个比赛是几家培训班自发组织的,市里的几家大培训班占了鳌头,当时他们打着“珠算能帮助孩子开发大脑”的噱头吸引了不少家长,收了一大波学生,再加上市中心的人多以白领阶层为主,在教育上都很卷,根本不缺报班的钱,所以那几家大培训班的装备都很完善。
林羡清她们是乘着珠算班里唯一一辆大巴来的,车身有不少剐蹭的痕迹,为了鼓励他们,车身甚至用颜色鲜艳的喷漆挨个把他们的名字喷了上去,温郁的最大,摆在正中间。
这天的太阳一如既往地毒,因为所有人都要在集合营的大广场集合,林羡清只能迎着日光站着,用手挡在眉前遮太阳。
她看着好几辆崭新的大巴从大门口驶进来,喷出来的车尾气好像都跟别的车不太一样。
从那样的车上下来的人一个个也臭屁得不行,下车的时候脑袋恨不得翘到天上去。
最后来的一辆车最气派,双层设计,款式好像是最新版的,速度很慢地从大门进来,第一个下来的是个头发留得有点长的男生,看起来跟林羡清他们差不多大,背着个双肩包下来。
那人视线巡视一圈,最后停在她们这边,林羡清也分不清楚他到底在看谁,只是看他很礼貌地笑了下。
下一刻,林羡清就看见那人抬着漫不经心的步子朝这边走过来,他面上仍旧笑着,但给人的感觉并不能称得上舒服。
他最后站定在温郁面前,他个子比温郁矮不少,要仰着头才能跟温郁对视,但这人好像并不太在意这种事,一边伸出手一边说:“师兄,很高兴再相遇。”
第10章 珠算
◎明明作弊的不是她。◎
温郁低着眸子,视线很轻地在他身上落了一瞬,说话的声音一贯的了无情绪:“是么?我并不高兴。”
男生仍旧笑得灿烂,只是笑意不达眼底,他轻低了头,把手收回来往身上蹭了蹭,动作很优雅。
下一秒,他转头重新向林羡清伸了手,两个眼睛弯起来,他自报家门:“我叫徐寒健,很高兴认识你。”
林羡清这几天重感冒,本就迟钝的思维简直像卡在一起的齿轮,根本转不动。
她只是在原地怔了一会儿,然后很慢地伸手握了一下,粗着声音说:“你好。”
徐寒健温和地松手,然后突然叹了口气,用一种很遗憾的口吻说:“师兄,你不该沦落至此的,现在居然到了这样的珠算班里,不觉得憋屈吗?”
温郁从始至终只是冷着眸子睨着他,“你用不着担心我。”
“我怎么样都与你无关。”
徐寒健突然变脸,撇开眼睛冷嗤一声,他转身往前走了几步,轻飘飘留下一句:“丧家之犬罢了。”
声音不大不小,他们却听得足够清晰。
林羡清说话带着鼻音:“他是你以前的朋友?性格好讨厌。”
温郁:“不是朋友,只是之前恰好在一个班里。”
林羡清“哦”了一声,又打了个喷嚏。
集合营的氛围很奇怪,努力的人能一直熬到大半夜,大堂里都是啪嗒啪嗒的敲算盘的声音;也有很散漫的公子哥,自认为自己天下第一,成天去空地上打球,然后回来倒头就睡,他们班的老师也是对这种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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