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对比不知道,一对比,真想把老二塞回去,重新生过。
“英子,你咱这么大胆呢,你那天咋就不躲躲。”
钱二媳妇正想着卫子英聪明,一边,苏若楠也终于从闺女撞破朱标强偷孩子的事中回过了神。
一回神,就猛地一下将卫子英搂到怀里,那双后怕的眼睛,在看了一眼女儿头上的小帽子后,轻轻阖了下去。
苏若楠这会儿后悔死了。
为了挣那点钱,把闺女丢在家,这才多久啊,闺女又是受伤,又是遇上偷孩子的。
她才三岁,三岁……
万一那朱标强起了歹心,把她抱走了,她去哪找回闺女。
苏若楠容貌柔美,垂眉阖眼间,眉宇似有一抹淡淡的忧郁。她这一垂头,可把同仇敌忾一起咒骂朱标强的周桂和钱二媳妇,吓得不行。
……这天没办法聊了。
周桂和钱二媳妇邻居快十七年了,虽然整天吵吵嚷嚷,但默契却是杠杠的。两人看苏若楠眉间忧色,以为她要哭,都有点心虚起来。
周桂觉得是自己没照看好小英子,才会让她撞上偷孩子这事。而钱二媳妇,下意识看了眼没心没肺在院子里玩陀螺的二牛,就觉大过年的,一天打两顿儿子……好像有点不好。
两人眼神都有点闪烁。
钱二媳妇眼晴瞄了眼山坡,忽然道:“二婶子,我要去山上割背草换工分,你要不要去。”
扛不住,还是走人吧。
这卫家媳妇啥都好,就是有点娇气,跟他们农村人不大一样……
脸都变色了,怕是要哭了。快三十岁的大媳妇,哭起来梨花带雨,连她这个女的,都觉得又好看又那啥啥啥……
恕她没文化,说不出那种感觉。
反正她一伤心,她就顶不住,还是躲远点吧。
“要,要,要,这闲着也是闲着,搞快点,不定还能挣上几个工分。”
周桂也很怵自家儿媳妇的这种神情,顺着钱二媳妇的话,麻利地丢下手里的菜刀,从屋檐下背起一个背篓,就打算出门。
哎哟,儿媳妇又要下金豆子,快点走,再不走,保不准要泼她一场。
“若楠啊,我割牛草去了,等会你记得把肉收进屋,然后给你奶把肉送过去。”离开前,周桂还不忘朝苏若楠交待一声。
苏若楠恩了一声,紧抱着卫子英,心底一片自责。
卫子英被她搂得有点窒息,在苏若楠怀里扭了扭,喊了她一声:“妈妈,我没事,好着呢,还帮三爷打坏蛋了。”
卫子英知道苏若楠在担心什么,大人紧张崽崽,不管是星际还是这个年代都是一样的,统统能理解。
“英子,等你满了三岁,我带你回去见见你外公。”苏若楠看着稚声稚气安慰自己的女儿,眉心忧色蓦然散开。
“啊?”卫子英有没点反应过来。
妈妈怎么突然说起外公了?
“我也有三四年没回去看过你外公外婆了,今年等你哥他们暑假了,我看看能不能抽出时间,带你们一起回去一趟。”苏若楠提到孩子们的外公,眼里透出某种卫子英看不懂的决断。
她摸了摸卫子英头上的小帽帽,盯着卫子英,严肃的道:“英子,抓坏人是好事,但你还小,保护好自己比抓坏人更重要,妈妈只希望你一辈子平平安安,不希望你去当那打倒坏人的英雄。”
卫子英被苏若楠眼底的正经,给唬了一下。
这和记忆中完全不一样的妈妈,让她有些疑惑。她眨了眨眼,还是听话的点了一下头,“嗯,我听妈妈的,以后再遇上坏人,我喊大人。”
说罢,乌溜溜的眼睛在苏若楠身上看了一下,便埋了下去。
统统的妈妈,好像有点怪怪的。
得到卫子英的保证,苏若楠松了口气,笑了笑,放开卫子英,道:“一边玩去,妈妈收拾一下这里。”
说着,苏若楠撸起袖子,干起了活。
她利索的给所有猪肉都开了条口子,然后用棕树叶子全系起来,这系棕树叶,是西南这边的习惯,系好了,等隔两天肉淹好,提着这棕叶扣,挂到灶台上熏就成。
见肉差不多都放凉了,苏若楠又从堂屋里取出两个箩筐,摊上塑料膜,把要送出的几块肉放到一边,其它的则全装进了箩筐里,然后找来根扁担轻轻一挑,就挑着一担子猪肉进了屋。
卫子英看着一百多斤重的肉,就这么被她妈轻轻松松挑走,整个人都有点木。
她小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苏若楠的背,一会瞄瞄她的双腿,一会瞄瞄她的那不见任何弯曲的背,等大脑分析完某种数据后,卫子英惊悚了。
一百多斤肉,瘦瘦小小的妈妈,挑起来双腿竟然不见打颤。不但如此,连腰背都没变化……
这不科学!!!
她前儿有看村里最壮的男人,挑石头修池塘那边的堤坝,最多也就三百来斤,那三百斤还压弯了他的腰,但她妈妈……按她刚才分析得出来的结果,以她妈的力气,怕是四百斤都不会弯腰。
嘶——
不行,回头再观察观察,刚才肯定是她眼花了。
她这跟朵花一样娇弱的妈妈,肯定没那么大力气。
对,一定是眼花。
卫子英想观察她妈,耐何她妈却不给她机会。
从腊月二十八一直到正月初八,卫子英再没见过她干力气活,家里所有的力气活,全是她爸一个人干的,挑水、挑粪,她全没沾过手,不但如此,连她妈上山割背草,他爸都得去接。
卫子英有点迷惑,偷模着问她爸,妈妈又不会丢,为啥要去接,她爸说她妈力气小,连张桌子都搬不动,一背猪草,不得压弯她的腰啊。
卫子英懵逼:“……??”
我妈力气小,谁说的?
一百多斤挑着都不见闪腰,哪里力气小了。
卫子英不信邪,又暗暗观察了一下,发现……家里觉得她妈力气小的,不只爸爸一个,连她奶和她爷,都认为妈妈没力气,凡是重一点的活,她爷就是瘸着腿做,都不让她妈沾手。
见鬼了,她妈嫁进卫家十年,是怎么让所有人都认为她力气小的?
在农村,当老大的总是吃亏的那个,哪怕家里人不偏心,也跑不掉老大的命。
这话说的就是卫永华这种人。
家里两兄弟,卫永民也已经成年,都二十三岁快说媳妇了,但卫永华一回来,就接过了他手上的所有活。而卫永民除了饭点会回家,其它时间他完全不着家,整天都神出鬼没的。
初三那天赶集,卫子英闹着要和潘玉华去集上卖草鞋,在集市上,她看她二叔在和一个年轻姑娘进了供销社,那姑娘穿着一件碎花袄子,梳着长长的辫子,唇红齿白,特别好看。她回来后,还悄悄把这事告诉了她奶。
她奶听后,啥也没说,盯着左河发了一下午的呆,当天晚上就把家里的钱一分为二,交了一半给苏若楠。
婆媳俩背着人,在堂屋里嘀咕了一个多小时,俩人说了什么,卫子英没听到,不过家里气氛却是从初三开始,变得有点不正常起来。
正月初八,卫永凯和陈舒敏明儿就要上班了,两口子走前,开了两桌,请卫良峰和卫良海两个叔叔过去吃饭,卫良海只一个人,但卫良峰这边却是全都过去了沟子里。
也是今天,卫子英终于见到了那位极少出现的卫志学堂哥。
卫志学的病还没有好全,提着个火笼子,强打精神坐在堂屋的椅子上,这椅子可靠背,上面还扑了一床厚实的棉被。
许是常年生病,卫子学看着很清瘦,两边脸颊没有一点肉,颧骨突出,眼窝特别深,被卫春玲抱在怀里的卫子英,第一次看到他,竟生出了种这个堂哥已油尽灯枯的错觉。
卫志学很安静,两家堂兄妹全处一屋,从始至终他都没说话,只浅笑着静静看着他们玩。观察仔细他的卫子英,从他眼里,看出了一种落寂与羡慕。
卫子英想,他应该是在羡慕他们有一副好身体吧。
他的眼神虽然清透,但溢出的情绪,却让卫子英有些不舒服。
卫子英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就是堵堵的。除此之外,周大红对这位堂兄也是小心翼翼,连让他多穿件衣服,声音都不敢放大了,话里话外都透着一种讨好。
没错,就是讨好。
这不是一个妈妈对儿子该有的态度。
而卫志学则神情淡淡,只要他妈一靠近,他嘴边的笑就会顿时凝住,时刻透着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而疏离,他还只是针对周大红一个人。
卫子英在她大爷家呆了一个上午,越看,越觉得大堂伯这一家有问题。
但这种问题,不是卫子英一个小丫头能去寻问深探的,她虽好奇,却没有多问,有一搭没一搭和卫春玲着说话,偶尔卫志学看过来时,她会冲她甜甜地笑一笑。
卫春玲是陈舒敏的大女儿,很爱笑,不但如此,似乎还有点喜欢投喂卫子英。卫良忠家杀猪早,腊肉腊肠都已经熏好,厨房那边的腊肠刚蒸好,她就悄悄去顺了几块来给卫子英吃。
卫子英被投喂得很开心。
这个姐姐她喜欢。
中午,卫家这边开始动筷子了,大伙才坐上桌,卫良忠家敞开的院子里,就急慌慌跑进来一人。
“卫大伯,快,快,柄贵家几兄弟和吕家两兄弟打起来了,你快点去瞅瞅。”桌上的菜还没动,住在吕家隔壁的钱大媳妇,就惊慌失色吼叫了起来。
这钱大媳妇是钱二媳妇的大嫂,两家虽然是兄弟,但情况和卫家差不多,一家住在沟子里,一家住在石滩那边。
钱大家和吕家是邻居,吕家稍出一点事,第一个发现的就是钱大家。
“啥,打起来了?”张冬梅一惊,问:“咋打起来的?”
钱大媳妇:“吕婆子回来,柄贵知道后,就叫上自家几个兄弟,上门讨说法,两家人一见面就打起来了。”
“那老虔婆不是被抓了吗,怎么回来了?公安咋就让这缺德玩意回来了呢。”卫老太夹着一块粉蒸肉,诧异问。
这问题,别说卫老太想知道,在场所有人都想知道。大伙怎么都想不通,抓进去公安局的人,竟还能出来。
吕婆子出来了,那朱标强和他大姐呢,这两个是不是也能出来?
呸呸呸,这两人可是已经确定了偷孩子卖的,要是他们也能出来,那这世道还有没有王法了。
钱大媳妇焦着额头,急迫道:“谁知道呢,卫大伯,你快去瞅瞅,晚了不定要出什么事。”
周柄贵三儿子出了那么大的事,没拿到一分医药费不说,孩子还傻了,周柄贵心里憋着口气呢,怎么会不找吕家算账。但这笔烂账也得吕家认,吕家不承认,可不就打起来。
“走吧,过去瞅瞅。”卫良忠拿起放在一边的水烟杆,拔腿就往吕家走去。
吕家这会儿闹得正凶。
院门再次被周柄贵几个兄弟砸烂,而吕婆子则哭天抢地坐在正屋屋檐下。
不久前还生龙活虎,追着自家孙女打的老婆子,这会儿一身邋遢,足足瘦了一圈。那满脸的褶子和突出的颧骨都深了好多,整个人看着愈发刻薄了。
“柄贵,别冲动,你们还站着干什么,快,快把人拉开。”
卫良忠刚到,便看到周柄贵挥着锄头,一副恨不得吃了吕老婆子的模样,想冲过上去打死她。
吕老大和吕老二两兄弟,一人抱住他的腰,一人拉着他举起的锄头,生生把他拦在了院子中央。
但气狠了的人,哪是那么容易拦住的,吕家兄弟一身狼狈,衣服都被撕破了好几处。卫良忠见状,赶忙喊了一声,卫永华,卫永治和卫永凯兄弟就冲上去,帮着拉住周柄贵。
“卫大伯,我儿子傻了,这老虔婆却回来了。”周柄贵眼睛通红,大声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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