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心情怎么样?”陈楚手握拳,模拟话筒,举到她嘴边。
童眠深吸一口气:“想杀了你。”
陈楚讪笑,谄媚地又是捶背又是捏肩,试图消减她的怒火:“别这样嘛,我也是想帮忙。”
不提还好,说到这个童眠就气不打一处来:“你这叫帮忙?分明就是帮倒……”
话没说完,班主任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提醒道:“要轮到你了。”
台上年级主任在做这次成绩的评定总结,已经接近尾声,童眠抚平发言稿边上翘起来的角,平稳呼吸。
真正站上台的感觉果然和想象当中不一样。
童眠走到前方,稿子平整放在发言台。正式开始前,她抬眼看了一圈前方,黑麻麻的一片。
耀眼的灯光自上而下亮起,将小小的一块舞台照亮。
耳里像糊了棉花,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无法听见,只有紧张过度的耳鸣声,不断攻击她的耳膜。
童眠握着话筒:“大家好,我是高一三班的童眠,很荣幸能站在这里作为学生代表发言……”
*
最后一句落下,会场里爆发出热烈的掌声。雷鸣般,敲在她的心弦上。
真正经历过后,童眠发觉自己比想象中的还要镇定,她平静地将话筒交还给年级主任,不疾不徐地走下台。
一回到座位,就被陈楚铺垫盖地的话语淹没:“哇啊啊啊啊啊你刚刚讲得超棒!自信又平静,超——帅——的——我都要爱上你了!”
童眠安静地听着。
……帅吗?出了满手的汗。
陈楚手肘戳她:“诶对了,你在上面有没有听到我们的应援,都叫得超大声的。”
她想了想,摇头。
声音混杂在一起,特色的呼喊全被掌声盖住。她当时一心都在稿子上,哪有其他的功夫去分辨他们的声音。
“好吧,那真是可惜,还以为你在上面能听见呢。”
不过一秒,陈楚又换上笑脸,大力地拍了拍她的背,“没事,下一次我们争取叫得更大声,到时候一定要认真听!”
童眠眼皮跳了跳,“没有下次了……”
“眠眠——”突然有声音叫她。
童眠应声转过头去,柯顺双手作喇叭状,围在嘴边,眼睛弯成月牙,跨越了一条过道喊话道:“做得超棒!”
差点忘了,这是全年级的集会,体育班也来了。
他坐在靠边上的位置,离她们班很近。一个在斜前,一个在后。
在他背后,一双双如狼似虎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哄闹声此起彼伏,伴随着不怀好意的口哨和掌声。
陈楚讥笑一声:“荷尔蒙爆棚了这是,一群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蠢货。”
童眠知道的,因为柯顺的缘故,陈楚对体育生这个群体都没有什么好印象。
喧嚣声太大,甚至引起了其他班的注意,纷纷侧目。
柯顺脸上的笑意不变,拇指和食指缓慢地摩擦着,不耐烦的表现。
食指竖在嘴前,眼神一一扫过,与他对视的人一一噤声。
他笑了笑,又做出那副惯用的好人姿态,三言两语就将死寂的气氛再次调动起来。
隔得远,听不清说了些什么,但明显感觉到氛围和之前不一样了。
虽然还是热闹,但都憋着一股气似的,没人再起哄,分散开来,自己做自己的去了。
柯顺再次看过来,眼睛亮亮的,歪着头笑。
童眠抿唇,也对他说道:“谢谢你。”
声音不大,但他听懂了,笑得更开心。
“装模作样。”陈楚的吐槽永远不会缺席。
童眠已经习惯了这种相处模式,没说什么,笑了笑,转过身子来,意外与前排的湛从远对上视线。
目光短暂地交汇,头部略垂下,镜片反射的光线遮盖了眼眸,看不清神色。
他一直在看吗?看了多久?
童眠下意识地移开目光,只是简单的互动而已,就算看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还是放心不下,她偷偷地,又往他的方向看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转过头去了。哪怕坐在昏暗的剧场里,脊背也挺直着,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刚好能看到高挺的鼻梁和绷直的嘴角。
额前的黑发拨开到两边,看不见眉眼。
还是在意啊……这也是没办法的啊。
算了,下次他问起来再解释吧。
童眠解开顾虑,懒散地靠在椅背上,昏昏欲睡。
*
那之后,日子又悄无声息地过了半个月,鉴于上一次补习的效果良好,商量过后,湛从远与她的补课协约继续执行起来。
但这次协约内容有变。她给他带新鲜的早餐,他负责帮她补习。
早餐由童母每日精心烹制,童眠顶多充当搬运工,每日出门前用塑料袋装好放进书包里,到学校后再拿出来给他。
出乎她的意料,上次的事情后,湛从远不仅没有追问她当时的事情,甚至之后也从未过问她和柯顺的关系。
像是他的世界里压根不存在柯顺这个人。
无论是放学时看见他们一起回家,还是偶尔见到他来班里找她,都十分的平静。
和他比起来,其他人就要难应付得多。
不仅要想尽办法对他们隐瞒其他人的存在,还要在他们能够接受的范围内制定固定的见面时间,每一次拒绝都要想破了头皮找理由。
除此之外,还要随时准备接受信息轰炸。
封辞逆最频繁,只要工作闲下来就会罗里吧嗦讲个不停;施以岸其次,少量多次,惜字如金但是意外黏人得紧;柯顺被教训了之后,发消息的频率肉眼可见地减少;湛从远除了学习以外的内容,很少会主动联系她,排在最后;叶琛……噢,她没有叶琛的联系方式。
上次不欢而散以后,她就很少见到他,但每一次见面都无不是让人印象深刻。
当她还老老实实地将校服穿戴整齐时,他已经进阶到每天研究新的穿搭公式了,每一次见面都与上一次穿得不一样。迄今为止,童眠还没见他的衣服重样过。
态度虽然在日渐缓和,但总体来说还是称不上多友善。
两个人单独见面还好,虽然冷着脸但也会主动打招呼。一旦碰面的时候有第三个人存在——比如柯顺,那他定是要双手抱胸用最恶毒的姿态对他从头到脚羞辱一番的,不把柯顺气到拳头捏紧得咯咯响绝不罢休。
每次都要靠童眠跳出来打圆场,两个人才能勉强压下剑拔弩张的气势,各自平安回家。
如此半个月以来,童眠彻底筋疲力尽,每天都像硬被人赶上去拉磨的黄牛,累得半死。
第三次月考前,学校为了放松同学的心灵,适当减压,举办了科技节,邀请各个班的同学积极参加活动。
童眠对这方面还挺感兴趣的,加入了班里的一个小组,共同参与作品创作。
创作的过程很有意思,最终成品也不错。
只是……
童眠木着脸,蹲在摊位后,像买菜的阿姨守着带着露水的新鲜蔬菜一样,她要守着组里新鲜创作出来的吸尘器。
比赛规则是,最终展示必须要有一个人进行讲解和技术演示,公平起见,小组一致决定采用石头剪子布的方法抽取这位幸运儿。
结果显而易见。童眠成了这位倒霉蛋。
只要有人过来,她就要挂上和善的微笑,像商场里矜矜业业的售货员,尽职尽责地推销产品。
忙活了一中午,童眠能量骤减,好不容易趁着来往的人少了些,蹲在地上休息会儿。
本来只是盯着地面发呆,思考放学后要不要吃点什么,看着看着,视线突然被一双球鞋给占领。
白色的,没有太多复杂的花纹,整洁干净。
她愣了一会,顺着鞋往上看去。
被校裤裹挟的细直的腿,拉到顶端的外套拉链,还有那张熟悉的脸——
童眠倏地站起身,是校庆那时候遇到的和服学长,和施以岸一班。
他微微瞪大眼睛,惊讶道:“原来是你啊。”
和他单独面对面地交谈,童眠不知为何有些紧张,不自在地扯了扯外套的边角,嘴角的笑有些僵硬,“……你记得我?”
“当然记得,”镜片后的眼睛弯起,很有亲和力的笑容,“校庆上不是见过吗,晚会你还坐在我旁边。”
原来他记得她的脸,也认出了她。
总觉得,有些不安。
他饶有兴趣地看着摊位上的机器,问道:“这是吸尘器吗?”
童眠木讷地回道:“……是的。”
他礼貌地问道:“那你方便给我介绍一下吗?感觉很有意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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