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槿荷眼睛从电脑萤幕移开,不自觉抬脸往上司办公室望。
办公室里没人。几分鐘之前他短暂离开了。所以知道这个事实的自己,究竟为什么要望过去?好像从他们约定行和不行的那刻开始,这个动作就变成她时不时的举动。
她重新把手放上键盘,但一时间竟记起曾有过的奇怪感觉。
那时候她和上司搭公车回程,她从睡意中醒来,立刻扳正坐姿,完全不记得清醒那刻究竟反射性做出什么。可是手总有摸握住,颊侧也有倾靠住什么的奇异触觉。
她握住的是上司的手吗?
枕的是他的肩?
逐渐靠近的脚步声旋绕耳边。她循声望,就看见手里拿几张纸页回来的上司。
「薛槿荷。」上司要开口接话。几秒后却什么也不说,甚至移开眼留意起其他同事。薛槿荷还在等,最后终于等到。「等一下。」说完,就走回自己办公室。
薛槿荷不清楚他要她等什么。牵手?
不是──为什么她会突然想到这句?
杨嘉凡回到办公室并落坐,放下手中资料、翻看。他抬眼,不自觉朝薛槿荷瞄望。她已经重新埋头工作。他有一些担忧需要考虑。盯视上头说要紧急处理的文件,不经意间他喃语起。
「会不会打乱她原先的工作步调?」
盯视上头说要紧急处理的文件,他竟然犹豫起来。
「如果拿给她,请她优先处理……」
肘靠桌面,杨嘉凡坐姿端正,不停从玻璃隔窗中打量薛槿荷。上头交代下来的时候,曾提到完成这件工作会有特别奖金,所以请她优先处理也算于情于理?
「可是身为上司……」应该对每个同事秉公处理、公平对待。
杨嘉凡慎重思考,朝外头其他同事望:总在休憩时跟薛槿荷搭话的沉映珊,偶尔休息时,满副间得发慌不停拨弄纸页的沉盈青,还有其他同事。没有决议前,他手机响起来。
「什么事?」
「什么什么事?」范闵瀚语气错愕。
「不是你有事才打电话过来?」
「没有事就不能打啊?」
「倒不是那意思。」杨嘉凡没唐塞,「刚好我有要决断的事。」
彼端发出奇怪细声。范闵瀚稍停后颇有趣味性道:「是攸关于成为好或不好的上司这种事?」对方嘿嘿笑,「你要决断什么?不会是很简单的事,譬如要把工作分给谁?」
杨嘉凡怀疑,十分认真:「你,有来过我办公室?」
「问这干嘛?话题为什么突然跳到这个?」
「你有吗?」
「当然没有啊。对了,我应该要找时间去你公司看看。下次我去拜访的时候记得接待我。」
话题再度被范闵瀚转开。
不过杨嘉凡心里是这样想的。抬起头看了看办公室天花板,确认有无可疑的监视设备。怎么瞧也不像有。「没有就好;我问你一个问题。怎么分配工作你才会觉得公平?」
「果然是这种事。」范闵瀚叫道:「随你啊。你是上司欸,下属都要听你的。还有,就算你再怎么想公平,你下属的心思和个性都不一样,会觉得不公平的人大有人在,不管你怎么做都一样。」
听着范闵瀚的话,杨嘉凡再度朝外头望。
部门内所有人,正自行工作或休息。
「确实不管我怎么做都做不到最好,但有一个人。」话语不自觉微顿,杨嘉凡眼定在仍工作的薛槿荷脸上。「至少,我不想让她觉得我根本没资格作上司。」
「那个人?」
「嗯。」
「哪个人?」范闵瀚刻意问。
他没答。但彼方根本没有一定要听到他现在回答,甚至早已猜到,连笑声都变得不同凡响。也许这对范闵瀚来说,确实是件有趣的事。杨嘉凡站起身,杵立桌边,理智全回笼。
「我去交代工作,晚点再拨电话给你。」
「欸?不想听我回答?」
杨嘉凡原想落句拜拜后掛断电话,但范闵瀚刻意悬吊答案。他静声几秒,光天化日下掩饰应:「我还在听,你想说就说。」
「我不想说了。」
「那我就不听。」
「欸──在告诉你我的答案之前,我先说我打电话的目的。我要约你晚上喝酒咧。」范闵瀚话落,杨嘉凡立刻更正自己不喝酒。但彼端不改本色,故意要他乾等。「你喝茶我渴酒,对了,你哪天有空再跟我说,不过今天晚上我可没空哦。」
朋友简直玩得不亦乐乎。
原来他这样的反应,那么值得被玩?
「我工作告一段落,会再约。」
「记得哦。不然我不回答你哦。」持续闹半晌,范闵瀚好不容易说:「你要是在乎那个人,就想办法讨好啊!无敌铁金刚。」
杨嘉凡耳边响起彼端切断通话后的提示音。范闵瀚也不知是勉励或让他努力作战,但那样的调侃,却不停旋在他心上。
「无敌铁金刚……」
是打算继续代称他一辈子?
然而他忽然联想到的一辈子,却是对薛槿荷说的那种一辈子。杨嘉凡半转身,再度望向玻璃隔窗外的她。迈起步走出办公室,他停至她办公桌前,「薛槿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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