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结舌。
陈不恪想起什么,忽笑了笑:“哦,我不但不会退圈,还决定要接一部影视剧了。”
男子一惊:“接剧?是客串献礼剧那种吗?”
“不,”陈不恪抬手,食指指腹懒懒擦过半阖着的右眼上睑,“言情剧,男主角。”
“??”
·
今天晚上只有却夏一场替身戏。镜头不长,但很不巧,是和常敬的对手戏。
却夏习惯独来独往,性格又淡漠,身边能叫她产生明显好恶的人都少有。即便有,她也不会把私人情绪带进到替身演员的工作中。
然而,常敬显然和她不一样。
“卡,这遍接住的姿势太僵了,ng。”
“……”
“卡,注意角度,ng!”
“……”
“卡,ng!!”
“……”
三遍ng还是没过,脾气算得上老好人的导演都炸毛了。
导演本被他直接摁在桌上:“却夏!你们今晚是怎么回事?就一个高空摔落一个跳起接住的镜头,你们要拍多少遍才能过?!”
却夏扶着紧绷在腰间的威亚,微微蹙眉:“抱歉,导演,能给我们三分钟时间吗?”
导演皱着眉,一扫却夏身后。
他作为老资历,自然看得出这场镜头的主要问题不在替身女主的却夏,而在饰演男主的常敬身上。只是剧组这么多工作人员看着,他不好对常敬发作。
犹豫过后,他挥了挥手坐回椅子:“各组休息十分钟,你们两个聊好这个镜头怎么处理再回来拍。”
“谢谢导演。”
设备组的上前来,给场中的却夏和常敬解开威亚。
对着常敬的那个还算小心认真,而却夏这边,设备组的小姑娘明显为额外的加班工作量而黑着脸,下手的动作都重了许多。
常敬一边和身前的设备组男生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一边假意游走着眼神,余光却往身侧看。
就站在旁边,女孩身上是和他相近的黑色紧身夜服,还有妆造的浅灰色长发。上了妆的眉眼素淡精致,出了戏后,她就那样安静又慵懒地站着,随时能睡过去一样。
此刻跟着扯她威亚的工作人员的动作,被牵得像个漂亮出奇的人形娃娃。
对方再用力,都不见她皱一丝眉的。
“轻点。”常敬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
面前设备组男生慌忙松手:“啊?我用大劲儿了吗?”
“不是说你,”常敬顿了顿,往旁边看,“给却夏松威亚那个,弄伤了演员,后面的戏你上吗?”
“啊,对不起……”
察觉女孩停了停,慢吞吞转头过来,常敬清了清嗓,心里选了个比较上镜的角度对着她视线来处。
想着“她应该感动得热泪盈眶了吧”,常敬假作不在意地接上目光——
女孩神色清冷得很是漠然。
如果一定要说那双近琥珀色的眼瞳里有什么,那也绝不是眼泪,而是“你有病吗”。
常敬差点气死。
等工作人员离开,常敬终于不用忍了:“我帮你说话,却小姐就这样回报我?”
“我怎么了。”
“你刚刚那个眼神,难不成能是感谢的意思吗?”
“不是,”却夏否认得平静坦然,她没情绪地瞥他,“我不理解你们这种人的脑回路。”
“??什么叫我们这种人?”
却夏短暂地思索过措辞,开口:“制造天大的麻烦,然后施以无关紧要、后患无穷的援手,这是一种新兴的慈善方式么。”
“……”
常敬噎得一句话都没上来。
毕竟刚刚的ng,就算别人看不出来,和他对手戏的却夏不可能没感觉是他故意在制造问题为难她。
想到这,常敬也懒得再演,干脆抱臂笑问:“那却小姐跟导演申请下来的三分钟里,是要和我谈什么呢?说服我配合你的替身演员工作吗?”
“我不喜欢讲道理,尤其和不讲道理的人,”女孩恹恹道,“划下道吧。”
“什……什么?”
这么匪气又平静的语气,常敬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僵硬地扭过头。
却夏以为他不懂,耐着性子换词:“让你立规矩。”
“我当然懂,”常敬几乎恼羞成怒,“我是说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却夏停了两秒,没表情地歪了歪头:“在我耐心告罄、把你送进医院前,让你想个恩怨两清的规矩。”
常敬:“……”
这女人在威胁他。
她自己都流言缠身了,竟然不求托靠、还敢反过来威胁他??
常敬气得没能及时组织起语言,就看见要走的女孩轻“啊”了一声,又眼神丝毫没起伏地转回身。她抬手,比了一根手指。
夜色与灯火间,白得像某种良玉。
常敬本能多盯了几秒:“这又是什么意思?”
“最后一次机会。”
“…什么?”
“再ng一次,下个镜头,你身体的某个部位就会不慎负伤。”却夏平静说完,走了。
常敬神色抽搐地站在原地,瞪她背影的眼神像是要吃人似的。
却夏的最后一个镜头终于得以顺利结束。
从剧组租借拍摄区出来,却夏确认过手机,距离她和陈不恪约好的探视逆子honey的时间还有许多宽裕。
没什么犹豫,却夏就单肩背上包,朝影视城西北角溜达过去。
夜色掩映,灯火阑珊。
上着锁的小洋楼旁,矮墙上影子悠悠晃晃,女孩借力支撑连跳带起,轻盈一跃,就翻了进去。
进到二楼露台,却夏将背包扔到靠着低栏的石凳边,侧身靠上。
为防意外,二楼露台四周的低栏也是水泥浇得,最上面铺着冰凉的大理石。却夏折起胳膊靠在上面,懒洋洋地撑着腮,往蓝黑色的夜空里望。
小时候她就喜欢在院子里看星星,听母亲讲它们的名字和故事,然后做一个美美的梦。
现在她还是喜欢看星星。
但不会再做梦了。
晚风凉里带着潮意,闭上眼就让人想起江南石板参差的小巷,绿苔积潭,青瓦檐下洇湿的水痕,松针末尾缀着一颗颗将落未落的雨滴。
却夏张开胳膊,伸懒腰那样,慢慢吸了口气。
像是要把那些散落在夜色角落里的梦都拥回身体。
在她屏到极限,就要吐息前。
小洋楼楼外,空旷黢黑的巷道上,一道煞风景的笑低低渺渺地勾上来。
“rose?”(电影《泰坦尼克号》女主)
“?”
却夏一滞,睁开眼。
楼下,石板路上,陈不恪顶着那头冷淡的白毛和那张冷峻清隽的脸,却勾了个轻微戏谑的笑。
“you jump,i catch。”(译:你跳,我接。)
“……”
却夏终于回过神——
某位“平易近人”的白毛顶流又在拿电影梗调侃她了。
兴许是在这人面前没少出过糗事,却夏心情挺平静,就把胳膊放下来了:“不跳,”她撑着围栏,垂眸,居高临下但恹恹地睨着那人,“砸到你,赔不起。”
陈不恪插着兜笑:“不用你赔。”
却夏自然不信他的鬼话。
那人显然也是玩笑,他朝上次见却夏下来的那道藏在小巷的矮墙走去,却夏犹豫了下,也在二楼露台上跟着绕过去。
见陈不恪似乎有要上来的意思,女孩神色终于有了波动。
“你……”却夏迟疑盯他,“如果在这儿摔伤,应该不用我赔吧?”
话间,陈不恪已经轻松踏上矮墙接茬。
只差中间可以用来助力的离接茬半米的露台平台,就能翻上来了。
闻言那人停下,薄而凌厉的眼皮轻轻一掀,浸透过眼角的那个笑里洇着淡淡嘲弄,配上那张脸却又蛊人。
他就懒懒睨着她,握上栏杆,冷白手背上青蓝血管一绽。
砰。
落地的风声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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