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思明之前看过一些文章,似乎警方针对失踪案的调查力度远没有杀人案大。因此也可以理解当初这起案件在报纸上没占太大版面的理由。
肖磊又指着纸上的一块,说道:“你看这则新闻,写着‘南郊区厂房搬迁基本完成’。所以只要知道南郊区的厂房是什么时候完成搬迁的,应该就能知道这份报纸的年份了。”
说完肖磊掏出手机,噼里啪啦输入了一通,然后马上就找到了答案。
“南郊区厂房搬迁是在一九九六年到一九九七年,也就是……二十多年前。”
“二十多年前?不可能吧?!那会儿我才刚出生没多久呢。”秦思明感觉大脑一片空白。
“所以你在网上才搜不到这个案子啊。那时候别说互联网了,东阳市可能连电脑都没普及呢。”
“可二十多年前的事,能和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给我寄一张二十年前的报纸复印件?”秦思明露出纳闷的表情,挠了挠头。
“有两种可能。第一,这起绑架案和你有关,但你本人并不知情,寄信人希望通过这种方式让你了解到这起事件。第二种是,这起绑架案和你没什么关系,但是因为某些原因,你拥有能够‘揭露真相’的能力或特质,所以对方希望你介入这件事。”
秦思明喝了一口可乐,眼睛直直地盯着肖磊。他突然觉得找肖磊真是找对人了,对方从如此有限的信息中就得出了这么多推论,让他有点佩服。
肖磊继续冷静地说道:“在我看来,第二种可能性不高。但以第一种为前提来思考,又很难想到这起事件和你的关联性……硬要说的话,就是这起女童绑架案发生在东阳市,你也是东阳市本地人,也许你们之间有某种隐藏的联系也说不定。”
“可东阳市有那么多人,怎么就偏偏是我呢?我那会儿才两三岁啊……”
“等一下,”肖磊突然抬起手,“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了?”秦思明愣了一下。
“……你刚才说你那会儿才两三岁?”
“是啊,那不然呢?”
“你看。”肖磊指着那则报道,“这个被绑架的女童当时一岁,你俩年龄差不多大……我在想,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关联?你小时候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秦思明皱着眉回想,小时候,小时候……肖磊的声音突然钻进大脑,“绑架案”,“小时候”,有什么东西在脑中闪过,模糊不清,却又确实存在。
自己似乎身处某个陌生的地方,他想寻找母亲,却找不到。自己孤身一人,不知道身在何处,只是直觉般地感觉到了危险。他试图集中精神继续探究那段记忆,却发现那些画面又都融于无尽的黑暗中。
“怎么了,想起什么了?”肖磊看他有些出神,急忙关切地问道。
秦思明回过神来,苦恼地揉着太阳穴。“好像……有什么,但具体是什么,还是想不起来。”
他自暴自弃般摇了摇头,赌气似的从快递袋中取出了那张意义不明的照片,递给肖磊。
“算了,再看看这个吧。”
肖磊饶有兴趣地拿起照片看了看。
“袋子里只有这两样东西。如果说这则绑架案报道还有些信息可循,那这张照片就实在是让我无法理解了。”
肖磊盯着照片看了一会儿。
“这张照片里的地方,你知道是哪里吗?或者你有没有听谁对你说过类似的地方?”
秦思明摇了摇头。“我在东阳市里长大的,我妈说过老家在乡下,但早就断联系了,也从来都没带我去上过坟什么的。所以……我完全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肖磊点了点头,问:“我能拍一下吗?”
秦思明点点头,肖磊便用手机拍下了照片和复印件。之后两人又聊了聊其他的话题,深夜回到租住的地方时,秦思明已经轻松了一些,刚才的恐惧情绪也得到了缓解。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几天之后就收到了第二份快递。
第4章
三号死者宋远成失踪于十五年前的一个冬天。他的第一任妻子在生下女儿宋小春之后就和他离了婚,跟着别的男人去了外地。他一个人带着女儿生活,有时候让母亲帮忙照顾。女儿被绑架又失踪后,宋远成独自生活了四年,然后在邻居的介绍下认识了后来的妻子李婉。李婉再婚时带着个女儿,是和前夫生的,再婚后女儿就改名为宋迎秋。
失踪当天,宋远成像平时一样出门去摆煎饼摊。他每天都在一所中学门口摆摊,早上五点半出门,下午六点回家。那天有邻居看到了收摊回家的他。之后宋远成再次出门,他最后一次被监控摄像头拍到,是在当天晚上八点半,从一个位置偏僻的免费公园走出来。之后便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他的妻子李婉当天下班之后回到家,发现丈夫不在,以为他出门找朋友喝酒看球了,并未在意。直到第二天上午发现丈夫还没回家,才去派出所报了警。女儿宋迎秋是住校生,对此事毫不知情。
警方初步调查后没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宋远成人很老实,交际圈很小,也没和谁结过仇。当时市里又发生了一起恶性案件,这起失踪案就没受太大重视,最后不了了之。警方认为也许是几年前女儿宋小春的失踪对宋远成造成了太大的打击,使他的精神产生了一些问题,导致他在几年后选择离家出走。
谁也没想到,十几年后,这起失踪案竟因为一名新的死者而重新被挖了出来。
如今李婉仍住在宋远成留下的一套经济适用房里。虽然是经济适用房,不过小区环境和绿化都做得不错。
周宇原本安排了一名年轻男同事一起走访,结果那名同事被其他案子临时调走,正在办公室整理资料的方纹马上自告奋勇跟了过来。还特意说今天是开着黑色奥迪来的,可以承担开车的任务。周宇无奈地答应了。
“不好意思啊,我有阵子没开车了,之前都是司机送我的。”方纹一边不熟练地在车里摸索一边解释着。
车子平稳地开着,但二人都一言不发,显得气氛有些尴尬。方纹打开了车载音响,一阵弦乐与定音鼓交替响起的音乐响起。周宇很少听音乐,对音乐的知晓程度仅限于电视和路边店里经常播放的热门歌曲。
“这是什么……古典乐?”他指着屏幕上显示的一串外语问道。
“嗯,开车时我不喜欢听有歌词的歌,容易走神。怎么了?”
“哦,没事,挺好听的。”周宇随口说了一句。其实他没觉得多好听,平时他也不爱听歌,这么回答纯属礼貌性赞同。
音响内传出的旋律听起来倒是有些耳熟,周宇甚至能跟着哼哼上几句,但他并不知道这是什么曲子。
“你也喜欢听这个?我爸刚赞助了几场东阳音乐厅的音乐会,我家里还有好几张vip票,你不是在相亲吗,要不我给你两张,你带——”
“打住打住。”周宇赶紧叫停,一提这事他就头大。
但是没隔几秒钟,他又觉得有点不太对劲,他可从来没在方纹面前提起过这件事。
“那个啥……你怎么知道的啊?”
“啊?知道什么?”方纹愣了一下,过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哦,你说相亲的事啊?”
周宇干咳了两声,算是默认。
“很简单啊,就……我第一天上班的时候,你穿的西装衬衫。那套西装应该是你很久以前买的,而且很久没穿过了,能闻到点樟脑球的味道。又因为这几年的身材变化,衣服已经不怎么合身了。这说明你应该是有比较特殊的事情,才把很久不穿的西装拿出来穿。”
好像有一点点道理。但又是怎么具体到“相亲”的呢?
“接下来,我发现你没事的时候会在手机上查看‘附近最热门西餐厅’一类的榜单,但是你平时点外卖从来不会点西餐。所以,你是要约别人吃饭,而且还要去吃自已不喜欢的西餐。如果是带父母或者亲戚聚会,大部分人还是会选择去中餐馆热热闹闹地聚餐。答案到这里就呼之欲出了……”
方纹用有点夸张的语气说道。
周宇有点意外。他原本以为方纹只是个有点小聪明的大小姐,没想到还真有点观察能力。也许她还挺适合干这一行。
“不过最关键的是,”方纹还没说完,她刻意加重了语气,“以上这些只能作为参考,如果仅凭这些信息就下结论的话,似乎还有些草率。”
“哦?那么决定性的证据是什么?”
“昨天下午去院子里透气的时候,我听到你和你妈打电话了啊。”
方纹愉快地笑了起来。
李婉家住在十二层。周宇和方纹走进电梯,轿厢马上响起吱吱呀呀的声音,广告牌开裂得不成样子,地板上到处都是多年未曾清理的污渍。
出了电梯,左右两边各有三户。
其他几户门口多少都堆了些杂物,有的春联还没撕,一派生活气息。只有李婉家门口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
周宇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对方似乎先是站在门口透过猫眼看了一会儿,然后才打开了门。李婉一头短发,穿一件素色的连衣裙,眼睛里没什么神采,但也并没有想象中的“悲痛”感,反倒带着几分淡然。想来是在这十几年的时间里,她早就做好了丈夫已经去世的心理准备。
这是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装修很简单,除了必要的家具以外没有太多装饰品。客厅不大,摆了一张沙发、一个餐桌和电视柜,就已经塞得满满当当了。
李婉请两个人坐在沙发上。客厅里的电视开着,正在播一个家庭剧,李婉将声音调小了一点,有些不知所措地说:“二位先坐一下,我去给你们倒杯水。”说完就马上钻进了厨房。
周宇环视屋内,发现天花板上有些裂痕,墙壁角落还有些霉点,除此之外几乎一尘不染。看得出来房子的主人平时都在用心维持房间的整洁,但也奈何不了自然老化。房间里有一种上了年纪的人独居时会散发出的独特气息,这让整个房间显得死气沉沉。
如果家里有个年轻人就不会是这种感觉了,周宇暗自这么想。
李婉端着两个茶杯回来了,方纹赶忙热情地接过来,见状李婉笑了,道:“谢谢了,你看起来和我女儿差不多大呢。”
周宇马上接过话头,问道:“您女儿不在家吗?”
他留意到餐桌边只有一把椅子,如果李婉的女儿也住在这里的话,日常应该摆放两把椅子才对。
“哦,她自己在外面租房子住。她中学和大学都是住校,可能习惯了吧,毕业以后就直接在外面租房子住了。”李婉神情淡然,边说边从餐桌边拉过椅子坐下,那口气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一般。
“原来如此……”周宇坐直身子,以公事公办的口气说道,“现在的情况是这样,因为发现了宋远成的遗体,我们警方决定对他当年的失踪案重新进行调查。所以想找您了解一下当时的情况。”
李婉歪了歪头,用手理了一下耳朵后面的头发,似乎是在回忆。
“那件事过去很久了,具体的细节我也记不太清了……”
“没关系,您就先说您记得的。”周宇探出身子,方纹早已拿出了笔记本,一脸认真地看着李婉。
李婉沉思了一会儿,脸上还是淡然的表情,接着缓缓开口。
“我记得……那天是周一,对,周一。我女儿周一到周五都住学校,那天她也不在家。老宋的煎饼摊摆在学校旁边,一般只做早上到下午的生意,学生放学之后他就收摊了。当天早晨他跟平时一样出去支摊,我也去上班了……哦,当时我在一个亲戚介绍的人那里做工。下午六点多我回到家,看到煎饼摊已经收回来了,但他人不在,我以为他去朋友家喝酒看球了,也没太在意。结果到了第二天他还没回来,我就给那个朋友打了个电话,对方说老宋根本没去过他家……我就去派出所报了案。”
“宋远成那天跟你说过什么特别的事吗?”
李婉摇了摇头。“没……我记得他没说过什么特别的。我记得我还去学校门口其他摆摊的那里问了,都说他当天很正常,和平时差不多时间收的摊子。也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他还和一个摆摊的人说周末准备带孩子去游乐园玩。”
“你们当时确实有这个安排吗?”
“嗯。”李婉点了点头,“本来约好了那个周末去的。”
周宇看了看方纹,方纹正认认真真地把这一条记在本子上。
“那你当天晚上一直在家吗?”
“在家啊。当天晚上我还往女儿的宿舍打了个电话,她周日走的时候保温杯忘带了,我跟她说了一下,还问她要不要给她送过去。”
周宇点了点头,又问:“他失踪前,有没有什么不太对劲的地方?”
李婉想了一会儿,说:“没有吧,他每天都一样。不过也不一定,你也知道,我们是再婚家庭,半路夫妻,他有些事情也不跟我说。”
李婉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看了一眼电视的方向。周宇跟着看过去,正在播放的电视剧似乎正进入高潮,几个男男女女哭闹着,不知道在吵些什么。
周宇提前了解过,李婉的第一任丈夫是个酒鬼,一次夜间酒后驾驶闯了红灯,被疾驰而来的卡车撞死了。之后她再婚嫁给宋远成,可不过四年时间,宋远成就失踪了。也许是婚姻的接连失败让她对感情及婚姻都没什么信心,才说出了这番话吧。
“那他有没有跟你说起过他的女儿宋小春?”
李婉马上摇了摇头。
“他不太爱提那件事。只是偶尔说上一两句。”
“那他都是怎么说的?”
“他说……他很后悔,当时没有第一时间报案,而是直接按照绑架犯的要求把赎金送过去了。因为事后报案的时候警察告诉他,如果他在收到勒索信后第一时间报案,这案子很有可能就破了。”
“那他当时为什么没报案呢?”
“小春被绑架之前半年,也发生过一起绑架案,被绑的还是个名人的孩子。当时那孩子的家人报了警,结果孩子没了,而且听说死得很惨。老宋说他当时看了新闻,对那件事印象非常深刻,所以后来小春出事了他才不敢报警。不过这些也都是我听他说的。”
“也就是说,他心里一直为这事自责,对吧?”
“嗯,这件事是他心里的一道坎。他虽然嘴上不常说,但半夜经常偷偷拿出小春的照片或是用过的东西看,一看就是老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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