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面完试又过了几天。
孟朝毫不意外地拿到了优秀学员的名额,同专业的同学来探她的口风,问她确定了没有要上哪所学校。
北京那边还没有消息,她本来的把握就不大,也就不怎么上心。
蓦地,她却想起许秋白扬着傻兮兮的笑脸说的话:
“孟朝,你一定可以的。”
真是的,他什么都不懂。
“八成就在本校念吧。”
那同学得了这回答,不知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僵着一张脸就走了。
孟朝摇着头笑了笑,钻进图书馆一坐就是一整天。
要准备毕业论文开题了嘛。
读人文社科的,哪个不晓得本科生写的东西压根没法看——天纵英才除外——无非是学生和老师合演一出戏,一个高高兴兴拿了学位,一个快快乐乐送走学生,谢师宴上撒一把热泪两不相欠就好。
可孟朝是那种异常认真的性格,要么不做要么就做好。
这些日子,除了读书她就没干别的事。
每天两点一线的,人要么在图书馆要么在食堂,从早看到晚,看到图书馆差不多要关门再骑共享单车骑个七八分钟就回公寓。
小牧陪了她几天,又被家长催着赶紧走了。谈佳期倒是躲着她,死活不肯见她一面,跟她能把人给吃了似的。
许秋白呢,倒是信守承诺,果真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很少去实习,偶然在公司里撞见也只是客套。
这样也很好。
少了这些男人的烦扰,孟朝觉得她的生活清净多了。本来嘛,她做约调也是情有可原。
这一天,孟朝背着书包,从图书馆往外走。
她一抬头,夜色浓郁深沉,星星却很亮的,磨碎了的荧光的珠粉似的,洒出一大片。
天气真好。
孟朝的开题报告写得差不多了,正是心情好的时候,见这朗月清风心情也就更好。她刚掏出手机,想要在图书馆前扫一辆单车骑走,“老板”的来电显示就亮了起来。
是许秋白?
这么晚了,他找她能有什么事?
可说到底,这不过是一通电话。接了无妨,不接反而显得心虚。
“老板?找我有事?”
那么,许秋白给孟朝打这通电话又是为了什么呢?
这话还要从几天前说起。
孟朝的话说得再明白不过,许秋白总不好再自欺欺人。
他总觉得在他与孟朝之间有什么出了差错,可想破了天也想不明白这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最后,也只好把自己埋进工作里。
“秋白?醒醒?醒醒!”
许秋白迷迷糊糊地从沙发上爬起来,听见有人叫他他下意识地以为是孟朝,睁开眼一看是陈闻道,沉吟一声又咕噜噜地滚回到沙发上,顺便又把蚕丝被卷得又紧了点儿。
“别吵,我熬了好几个通宵。”
就刚刚那一嗓子,许秋白的心脏都被惊得砰砰跳。
他还记得孟朝也劝过他不要熬夜的,她嫌他熬夜之后有黑眼圈儿就不好看了。
许秋白眼睛都没睁开,揉着自己的额角,心想这个时不时会想到孟朝的习惯什么时候能改掉?
毕竟她一点儿都不带想他的。
陈闻道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打开手机的前置摄像头,怼到了许秋白的脸前。
“秋白,你这哪儿是熬了几个通宵啊,你看着像是打生下来就没睡过觉!”
许秋白掀开一张眼皮,瞟了眼手机屏幕里憔悴不堪的自己。
他天生一副好容貌,洗把脸就够好看,很少在这上面花心思。
所以,许秋白现在才发现,原来人也跟花一样,如有人看,那就可劲儿开,开得明媚娇艳坠得枝头都垂下来。
可要是那赏花人看够了,走掉了,满枝的红蕊也就纷纷落到尘土里去。
他嘴角扯了扯,笑得很难看。
“我好丑。”
可丑一点也没什么关系,反正孟朝也不会再看他了。
许秋白又闭上眼,干脆当陈闻道不存在,陈闻道拿不准他是不是睡着了,这样一走了之总不是个办法。
想来想去,陈闻道还是站到沙发扶手边,用他特有的又别扭又直接的方式关心起他的这位好友来。
“秋白,你失恋的后劲未免太大了点。”
好嘛,还是老样子,一上来就往人心口上戳。
许秋白豁地一下坐起来,瓮声瓮气地答:
“跟她没关系。”
“好好好,你说跟孟朝没关系就跟她没关系吧。谁让你是老板呢,你说得都对。”
陈闻道话锋一转,又说:
“那都跟孟朝没关系了,许总您能不能大发善心出办公室走一圈?好歹让员工知道您还喘着气呢?要么去抓点枸杞泡一泡也行,以前我总撞见孟朝喝那个……好了好了别瞪我了,我不说了,行了吧?”
许秋白踩着皮鞋,抓上外套,虎虎生风地走出了办公室。
走了没几步,就手软脚软头发晕。
许秋白心想这周末有时间去检查下身体,这个念头刚浮出来人就歪歪斜斜地向后倒去。
正巧倒在一个带着笑声的怀抱里。
他还没听出来是谁,只闻到一股好闻的味道。
是孟朝吗?
许秋白的心脏,开始不争气地狂跳。
不,一定又是错觉吧?或是他已严重到白日发梦。
自从俩人分手后,许秋白就没少做过有关孟朝的梦。
梦里,她对他还是很好,两个人没有分开过,他也信她一如始终。
与现实完全相反。
如果能活在梦里也好。
“老板,你没事儿吧?”
他僵硬地转过身,看见了孟朝担忧的眼神。
“孟朝,你问我吗?我、我没事。”
天啊,他现在是什么样子?眼圈乌青,脸色惨白,头发乱糟糟的,衬衫西裤也没有熨平,真是丑得不成样子!
怎么天天想见她的时候见不到,不想被她瞧见的时候却偏偏撞见了呢?
许秋白有点沮丧,可碰见了她到底是开心,两种情绪交织在脸上更不好看,他也就偏过脸不想让她看。
孟朝却似乎没有注意。
她的指尖指在她自己眼下,表露出恰到好处又界限分明的关心。
“好好休息。”
她走得很快,手上拿着什么东西。许秋白捧着一杯枸杞水,傻子一样路过文案组的时候问了一嘴,原来她是来取实习证明。
“闻道,我回家休息两天,你帮我看着点。”
孟朝那章子还是陈闻道给盖的,他当然也就明白许秋白怎么突然就想开了,难免打趣道:
“我劝你就没用,孟朝劝你就有用?秋白,你啊……”
许秋白愣住,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孟朝对他的影响有这样大。
分明不是命令,只是她一句客套的关心,可他还是当成了命令,不折不扣地执行。
真是要完了。
要死在孟朝手里了。
许秋白脸上泛起一点病态的潮红,他也不再同陈闻道磨烦,心烦意乱地开着车回了家。
一进门,那只被撞垮了的金笼还大大咧咧地摆在客厅里,弯曲的金柱也似在恶意地嘲笑他的愚蠢。
他不想回家,一直在公司加班,也有逃避这栋别墅的意思。
孟朝才来住了没多久,他就觉得这间房子里处处都有孟朝的痕迹。
触景生情的,最是伤人。
许秋白望着那只难看的笼子,没说话也动作。
明明一切都很好。
孟朝答应了他只有他一个的,孟朝没有再去找别人约调,孟朝甚至停掉了Dew的账号。
明明一切都很好。
为什么还不满足?
如果谈佳期找上门的那一次,他没有理就好了。即便这是一个虚假的梦,只要是她要他做的梦他也心甘情愿去做的。
然而。
鬼使神差的,许秋白点开了那个很久没有点开的蓝色软件。
鹊桥仙的关注只有一个人,那就是Dew。
而这个账号,在停更了几个月之后,又在十余天前恢复了更新。
照样是诱惑大胆的M的照片,每一张都是孟朝会喜欢的那种类型。
再点开Dew的评论区,是各种各样的他永远也说不出口的污言秽语。
Dew回复了一两条,不是什么出格的话,但他还是手一抖又把手机摔了出去。
“孟朝,你是不是也太洒脱了点?”
胃部的疼痛突如其来,许秋白被这痛捶得发软,整条身子不断地往下滑,滑啊滑,一路滑倒在金笼子的边缘。
原来,从始至终,走不出去的只有他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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