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男人的问题并不好回答。然而,我也并没有回答的必要,毕竟我不见得晓得答案。
「老师。」我对着他鞠躬,「或许这个时代的瓦提耶,此时人正在别的地方。我不能和他相遇,他不可以认知到这个时代还有第二个他。因果律自然会替我安排得所有人都无法意识到介入者的存在,否则世界的秩序定然会崩溃。」
「喔,是吗?这个规则是谁告诉你的?」老师用不屑的眼神看着我,语气轻蔑地问道。
「……」我总不能告诉他,我是从别的穿越时空、改变世界线的动漫里看来的。古埃及人哪里知道那是什么。
「不论如何,这件事,请您为我保密。」我说。
「哼,从别的地方来,就自以为能点破天机了。」他嗤之以鼻道。
「罢,你说的也不算错。还算是有点成长,你这不成材的弟子。」
「谢谢老师。」我忍着内心的不高兴,向他低头。
我知道这个人是谁,他会出现在这里,我也并不意外。
他就是当年让我罚抄《亡灵书》的前任太阳神祭司,我的老师,礼塔赫。
他是全埃及国中最漂亮的男子,没有之一。因为前一任法老还在位的时候,他就已经是太阳神祭司,所以他已经就任五十年了。十足的老妖怪。
更可怕的则是他驻顏有方,至今看起来外表仍不超过三十岁;有女信徒来问他,到底是怎么保持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他都唬烂说他用黑娜(指甲花)的汁液来洗头,而且他洗头绝对只用尼罗河水、不用井水,号称这样能得到阿努凯特(尼罗河女神)的祝福;至于他到底用了什么巫术,只有他自己晓得了。
他非常受到法老的信任,但是是因为他的智慧,而非是因着他的外貌。
小时候因为他对我太过严厉,总是动不动就把我关进地牢里挨饿,所以我总是在私底下告诉别人,说老师是法老的情妇,白天在太阳神殿里当祭司、主持祭仪,接受信徒的告解、帮信徒传达旨意上达天听;晚上就搭轿子进孟斐斯的王宫,躺在后宫的床上张开双腿,用他的身体当法老的圣杯;也因为我私底下散布谣言,免不了又得吃一顿毒打。
我不明白,为何老师能看出我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但那也并不是非常重要。可能身为太阳神祭司的人,在拉神的加护之下,多少都有点神通吧?
「二王子殿下等一下要在民眾入庙之前,先来对拉神覲礼。法老陛下刚才传召我,进宫的轿子与轿夫们,都已经在神殿外面等候。」老师说道:「我没有空服务二王子,所以来告诉你一声,麻烦你代个班。」
敢情要在拉神祭典当天,进宫里去找法老偷汉子。很好,真有你的一套啊,礼塔赫。
「老师,这怎么会麻烦呢?这是我份内的工作。陛下在等您,您先去底比斯吧。」我嘴上乖巧而顺服地答应道。
礼塔赫微挑秀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瓦提耶,就你那花花肠子,你太好懂了,肯定要趁着大人不在家,做些偷鸡摸狗的事。
「你要是敢惹毛我,小心我把你的皮扒了,肚子切开来,肠子洗乾净,扔进尼罗河里献祭给阿努凯特女神。」
「老师,弟子不敢!」我忙说道,声情虔诚无比。感觉后颈都沁出冷汗来。恐怖啊!恐怖到了极点。
若不是我十岁那年,拉神就降下諭旨,钦命我为下一任太阳神祭,老师是绝对做得出这种事情的。
「你照着经典所写,让王子照做,别让王子逾矩。王子若能顺利完成覲礼,对埃及未来的国运大有好处──还有你自己也是。」
老师对着我,声色俱厉地说道:「我不管你来自什么年代、来自何方,只要你身处太阳神殿的至圣所,穿着拉神钦命製造的细亚麻祭司服,你就必须做好你的职责,我会用天上的标准来衡量你在人间的行为;如若不然,我会把你逐出师门,让你永世不得再踏入太阳神殿。」
我向他低头鞠躬,「是的,老师,我知道。」儘管我心里明白,待会要发生的事情,足以让我被逐出师门一万遍了。
我还记得,当时老师他非常生气,直接在太阳神祭典当日,当着全国国民的面前求告拉神,问拉神要不要把我逐出师门。
然后拉神给他降下神諭──不但不把我逐出师门,还让我出任「神妻」,即拉神在地上的侍妾。
这就是「拉神的妻子」这个该死的称号怎么来的,这本来是女祭司的职责。
我一个大男人在拉神面前戴着舞铃,披着纱綾,跳该死的祭舞,这能看吗?怕不是所有来观礼的人都能瞎了狗眼。
儘管如此,后来我还是接受了女祭司的祭舞训练,所以我是全埃及歷任所有的男祭司中(不是唯独拉神的祭司,而是所有的男祭司),唯一会跳神妻祭舞的。
我最长的纪录,是喝了圣礼酒以后,连续跳个七天七夜都没死;连女祭司都没打破这个纪录,放在现代我能拿个金氏世界纪录……这不是重点。
那时,在至圣所外面看热闹的,可是从全埃及远道而来的人民们。
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老师到底在为了什么事情而生气,只知道我就任为神妻,然后安努接下来又全城祭典了一个星期──为了庆祝拉神亲自指任的神妻,在时隔一百五十年后诞生了!我是拉神所喜悦的男子(要命!)之类的。
说起来羞愧得不得了,反正那场为时七天的祭典,我是一天都没参加。至于为什么?之后就知道了。
老师瞥了我一眼,说道:「别丢为师的脸。我是相信你,才将这等重责交付给你。」居然有点苦口婆心的意味。
「老师,我明白您对我的用心。」我没敢直视他,只是继续看着地板,用头顶对着他,把腰弯得不能再弯了。
说起来,我对那两个王子都没这么恭敬,老师对我的主宰,实在深入我的骨髓。
老师一脸严肃地点了头,「我相信你。可别带坏了二王子,不然仔细你的皮。」便扬起轻飘飘的衣袍,仙女一般的态势,转身缓缓地步出殿门。
内弗尔卡拉那个杀千刀的傢伙哪里要我带坏?他满肚子都是黑水,他是个坏人!我才是真正的好人,芦苇之境绝对有我的一席之地。
啊,天哪,我对老师说谎。管他的,反正我没有要修正这件事,已经发生的事,自然会发生,就算想修正都没有用,只会成为「必然」的助力,甚至是成全了因果。
说到底,我是回到这里来做什么?我并没有自己决定要回到这一天,那么我此时此刻,置身于此是因着什么?我想,冥冥之中的因缘,只有拉神明白。
……就连为什么在发生「那种事」以后,使我就任神妻,也只有拉神晓得。至于要如何使用我来为祂做事,拉神祂自有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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