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皎月辉下,他眸光比月钩还盛,那一瞬间,程叙言仿佛走过几十载的岁月,亲眼目睹二十出头的程偃秋闱得中,意气风发。
程叙言垂下眼,粼粼酒水盛月光,知我所喜,悦我心怀。
今晚的酒水比蜜还甜。
夜深了,程叙言扶着大醉的程偃回屋躺下,程叙言好似也醉了,可又好似很清醒,回屋躺在床上不知何时睡去。
待程偃醒来已经是次日晌午,程叙言早早去翰林院当值,高粟照顾程偃用午饭时,道:“大人说他今日散值后去卓家,让老爷下午也去一趟。”
程偃点点头,“等会儿给我熬碗醒酒汤。”
“备着呢。”高粟道。
申时两刻,程偃坐骡车前往卓府,卓楠星听到门房传报,亲自来接人。
路上卓楠星一直念叨着壮壮和阿缇,眉眼带笑。
一个多月的时间,两个小家伙都变白了,五官略略明朗,不过壮壮是真的又增重了。
这小孩儿胃口好,吃奶那叫一个香,手脚十分有力。
反倒是阿缇安静又瘦弱,半夏守夜时被阿缇吓到过好几次,差点以为这孩子断气了。
后来卓颜和白术就不让半夏守阿缇的夜了。
程偃从奶娘手里接过大孙子,小孩儿咬着拳头啊啊叫,口水直流。程偃抱着孩子来回走动,逗得小孩儿欢快起来。
一刻钟后,程偃见孩子有些困了,把孩子交还给奶娘喂奶哄睡,他去看小孙子。
阿缇闭着眼,只有小手偶尔动一下,这证明小阿缇明显是醒着的,只是不愿睁开眼。
程偃爱怜不已,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小心的把小孙子抱起来。
小孩儿有感知缓缓睁开眼,不哭不闹,过会儿又闭上眼。放其他人看来定然觉得这孩子乖巧懂事很贴心,可程偃却心疼的紧。
他谁也没说,连叙言都没说,他见到阿缇的第一眼,仿佛看到程叙和他想象中叙言刚出生时的样子,那么瘦弱又柔软,一下子戳中程偃的心尖尖。
他对阿缇生出一种汹涌的怜惜和疼爱,于是愈发小心翼翼。
卓楠星看完姐姐回来,见到程偃抱着阿缇在屋内走动,轻声细语跟阿缇说着话,温柔的能化出水。
而阿缇也睁开眼,虽然没什么情绪,可睁开眼本就很难得了。
卓楠星十次看小外甥,九次小外甥都闭着眼。这小屁孩不知道跟谁学的,哼。
卓楠星瘪瘪嘴,离开屋子。
程偃看向屋门,随后收回目光,继续跟孩子讲话:“…白云是鱼儿状,阿缇知道鱼儿的样子吗,长长的……”
在程偃温润的声音中,小孩儿闭上眼睡过去。程偃将他放回摇篮,怎么也看不够。
傍晚时候,程叙言散值回来。
一家人一起用饭,程叙言将他爹恢复功名的事说了,卓楠星立刻道:“恭喜程举人。”
饭后程偃离去时,卓楠星送上一个木盒子:“我娘送偃叔的贺礼,还望偃叔莫嫌弃。”
程叙言也道:“爹收下罢。”
程偃接过盒子。回去的时候他打开盒子,果然是一套文房四宝。
同一时刻,程叙言搂着卓颜给她剥橘子。
卓颜斜他一眼:“这就是你之前说的事?”
程叙言赔笑。当时事情未落定,程叙言不敢明说,但又不想瞒卓颜,只能含糊其辞。
他怕妻子多想,于是凑到卓颜耳边,将他心中预想一一道出。卓颜惊讶他的玲珑心思,故意伸手摸摸程叙言的心口:“这里面的心肝儿咋长的。”
程叙言被逗笑,抓着妻子的手亲了一口。随后又跟卓颜道:“庄子里的猪和鸡鸭卖了十之七八,爹都做了明细,回头交给你。”
卓颜蹙眉:“不用分这么清。”
“要分清的。”程叙言道:“当初说好了,那庄子和庄子里的牲畜都是聘礼,都是你的财物。你愿意用在我们身上是你的心意,但该是你的却不能乱了。”
这话合情合理,卓颜实在找不到反驳的点,只好道:“那好罢。”话落她嘴里又喂来一瓣橘子。
程叙言道:“还来一个吗?”
卓颜:“嗯。”
程叙言起身去拿橘子时,卓颜道:“叙言,我想看孩子。”
“稍等。”程叙言用湿帕擦擦手,去隔间把两个儿子抱过来。
小家伙躺在床上,体型对比明显,卓颜看的好笑又发愁。
程叙言剥橘子喂她,卓颜道:“壮壮很有精神。阿缇怎么又闭着眼。”她忽然急了:“叙言,你说阿缇的眼睛会不会……”
“不会。”程叙言肯定道:“阿缇没事,我会照顾好他,你相信我。”
卓颜半信半疑,程叙言把小儿子抱怀里,念了一段小诗,他声音慵懒带着特别的韵律,停下来后小阿缇睁开眼睛。
程叙言望向卓颜:“黛黛这下可信了?”
卓颜:………
第169章 暗流涌动
转眼逼近年关, 程叙言带着一家人搬进天子御赐的三进三出大院子,之后不断有人来访。
程叙言和时明负责接待,程偃在屋内温习, 卓颜在养身子顺便看顾两个孩子。
高氏从摇篮边回来, 啧啧称奇,对卓颜道:“妹妹的两个孩子都是与众不同的。”
卓颜扶额:“姐姐莫笑我了。”
“谁笑你。”高氏道:“阿缇看着就惹人疼,就是瘦弱了点。”至于壮壮,壮壮那孩子人如其名。
高氏的儿子比壮壮大几个月, 还没有壮壮有气力。
高氏跟卓颜说些有的没的, 忽然道:“妹妹,你们如今那个没?”
卓颜开始还没反应过来, 随后脸色爆红:“姐姐, 你忒不正经。”
“孩子都生了,你害羞什么。”高氏凑近她:“你都出月子了。”
卓颜被她追着问,最后摇了摇头,“没有。”她生产时伤了身子,叙言一直在为她调理。
高氏惊讶:“还没啊。”
旁边的半夏和白术听的脸都红透了。幸好这时候壮壮闹起来,半夏立刻把孩子抱起来哄。
“啊—啊———”他挥舞着小拳头,很快被半夏的耳坠吸引,伸手去抓。
半夏赶紧把孩子抱低些,小孩儿拼命伸着手去够。
卓颜又好笑又无奈, 道:“把孩子放榻上罢。”
半夏忙不迭将孩子递过去, 讨好笑笑。壮壮躺在娘亲身边,眼珠子咕噜噜转,又去看高氏, 咧着嘴笑。
高氏实在没忍住, 把他抱起来又亲了亲, 少顷又将孩子放下,“有点沉。”
卓颜忍俊不禁:“他现在有16斤还多点。”
高氏虽然看壮壮体型就知道这孩子结实,但听到具体斤数还是惊讶。
高氏逗着孩子,忽然道:“妹妹听说没?新城县主跟徐公子定下婚事了。说来这两人的缘分还是因妹妹而起。”
卓颜茫然。
高氏也不卖关子,仔仔细细道来。程叙言当初拜托新城县主和徐霁的娘亲进宫时看顾一下卓颜,一来二去,新城县主跟伯夫人熟稔起来。伯夫人打听新城县主喜好,知道新城县主好美色,于是特意安排新城县主跟徐霁偶遇。
徐霁知道他娘的打算后,就特意跟新城县主说明自身情况。他伯府公子不屑欺骗。
“后面两人怎么好上的,我就不太清楚了。”高氏道。不过高氏总觉得新城县主为美色所迷。
那徐家公子长得是真好,但凡身体好些早就成婚了。
徐霁放下茶盏,笑道:“新城说她看我这张脸心情都好了,之后的事之后说。就是未来岳母估计会骂我。”
程叙言嘴角抽抽,但心里还是为徐霁高兴,他起身走近徐霁为他号脉,有些诧异。
徐霁道:“七月底的时候杜圣手回过一次上京,他为我诊断后给我重新开方子调理。甚至还根据我现在的情况,之前的药膳方子,推断出是你的手笔。”
程叙言笑道:“杜老先生还是那般锐利。”
说来程叙言有好几年都没见过杜家祖孙,程叙言问:“你可知杜老先生去哪里了?”
“不知道。”徐霁道:“杜圣手不受拘束,随心而动,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儿。”顿了顿,徐霁压低声音:“听闻京卫的人也在暗地寻找。”
这是徐霁派人去打听杜兰行踪时跟其他人手撞上,徐霁就收手了。
他抬眸盯着程叙言,不错过程叙言的任何表情。
晚些时候徐霁离去,程叙言去后院寻他爹,程偃正在做策论,见儿子来了,道:“叙言来给爹瞧瞧。”
程叙言接过那篇策论,随后笑道:“佳作。”
程偃舒
展眉眼,随后又道:“我总觉得还有些不足,又瞧不出来。”
“爹这是太紧张了。”程叙言给他倒杯清茶。
父子俩在罗汉床对坐,从策论文章聊到民生,又聊到嘉州府消失的民夫。
那些民夫的哭嚎像一根小刺,卡在程叙言心里。
自古铁矿属官营,程叙言能明白天子为什么不让他查,若只是一般贪污受贿也就罢了,可铁矿跟兵器相连,想的再深点是豢养私兵,这事最怕查到天家皇子身上去。
但有些东西不查不代表不存在。
程叙言不知道的是,他前脚离开嘉州府,后脚天子的人就到了。
天子只是不让他查,而不是不查。换句话说,天子并不十足信任程叙言。
这事天子做的隐蔽,不仅瞒过程叙言,也瞒过其他人。
两日后,太子府的人给程家送来年礼,随后七皇子十皇子十三皇子也有所表示。一时间程叙言“风头无两”。
程叙言心中不安,干脆利落的对外称病,闭门谢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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