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相如坐针毡,从自家庶民出身,一直说到自己战战兢兢的求学生涯,为官生涯,再三谦逊低门小户,恐怕孩子不堪为公主伴读。
郑太后道,“昨日陛下特意点的你家孙女,我看那孩子也不错,诗词也写的好,进宫来与阿烺一起读书。放心,我将她当孙女待。”
郑太后这里不露分毫口风,丁相也不知皇帝陛下这主意,太后娘娘到底知不知道。简直愁死丁相了。
扣着郑镇北不让回军中,老国公生前已将皇子妃之位让出,又主动联姻大长公主之后,这皇子妃之位必属姜氏女,如此既可短暂安抚郑家,毕竟皇子正妃不算外人——郑家女婿的亲妹妹;也使姜家拼死效力,帝恩至此,非肝脑涂地不能为报。
当然,皇子不会只有一位正妃。
丁相清流出身,他极不愿孙女为侧室。
可如今,皇帝陛下都直接说了,他也不能反对。
依凭他的资历,孙女即便为侧,也必是良娣品阶。
哎,宫中荣华富贵至极,可规矩繁复,日子不见得比小户人家自在。
好在丁相这辈子风浪见得多了,既然皇家要联姻,让孙女进宫熟悉一下宫廷生活也好。
第198章 灯灭之一
殿下
正文第一九八章
丁相回府把宫里想让孙女进宫给公主做伴读的事说了,丁璎既惊且喜,看向祖父祖母,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丁夫人也问是真是假。
丫环端来新泡的茶,丁璎接了奉予祖父。丁相看孙女还只是高兴,心下一叹,面儿上不露,只道,“陛下和太后娘娘亲口同我说的,这还能有假不成。”
丁璎向来稳重,十分沉得住气。即便心下狂喜,也未失态,反是道,“前几次受公主邀请进宫,公主身边都是三位伴读,我想大约公主是要等郑姑娘出孝后再进宫的。祖父,宫里怎么会突然让我进宫给公主做伴读?”
哎,孙女非但生的好,人也聪慧。
丁相当然不会觉着让他家长孙女给大殿下做侧室是委屈了他家。陛下就大殿下一个儿子,除非郑皇后有子,不然,以后储位也多半是大殿下的。
大殿下的侧室,也必出自名门。
丁相单纯是不想家中与皇室结亲,事儿怪多的。
你有本事,别人看你家是外戚,都得说你靠裙带关系。
你没本事,酸言酸语更不会少。
总之,在丁相看来,这是件好坏参半的事。
丁相道,“约摸是郑姑娘不进宫了。”
丁璎纵生来稳重,此时仍有许多不可置信,她犹豫的说,“这自然是件大好事。我几次进宫,与公主也相处得来。可咱们来帝都的日子浅,公主在帝都有很多好朋友,其中许多都比我交情深。公主怎么选我呢?”
“这是陛下与太后娘娘定的,原我也想着宫里规矩多,不若在家自在。两宫既看你好,你就大方受着,这有何妨?”丁相拈须道,“我为官时,也是朝中忠臣。你亦不逊其他闺秀,只管放心进宫,我每个月都要去给公主讲功课,你也莫妄自菲薄。”
祖父这样说,且她知祖父当年曾任首辅,自家家世也并不算低。
丁璎心中有些底,也便稍稍放了些心。
待丁太太听闻闺女要进宫给公主做伴读,更是喜动颜色,忙着同婆婆打听进宫要带的东西。
不必她忙,不多时,宫里便有女官过来,传太后娘娘口谕,宣丁姑娘进宫做伴读。女官十分细致,宫里的一些规矩,还有带的东西都指点到了。
这样约好,明日再来接丁姑娘进宫。
晚上丁大人回家,亦是欢喜。
只有丁欢,既为姐姐高兴,又因以后不能每日与姐姐相见,不禁叹气。
丁璎看他小大人似的叹个没完,亲自到厨下做了他爱吃的醋焖鸡,丁欢闻着焖鸡的鲜香酸爽味,不禁道,“原本我得明日姐姐你进了宫才会想你,你这专给我做好吃的,我现在就开始想了。”
丁璎笑着给弟弟布菜,“我又不是不回来,十天一休沐就回来的。”
丁欢说,“那也不如每天在一起好啊。”
丁大人素来严谨,最见不得儿子这啰嗦劲儿,脸一板,“吃饭还堵不上你的嘴,快吃饭。”
丁欢只能扁扁嘴,闷头吃饭了。
丁相瞥儿子一眼,你这总当着老子面儿发号施令是啥意思?
丁大人一缩脖子,生怕他爹怼他,也忙闷头吃饭了。
第二日,丁璎便带着一位伴自己长大的侍女,带了些平日常用的物件儿,随着宫里来人,坐车进宫去了。
荣烺一向待人不错,颜姑娘几个也都是好相处的闺秀,大家凑在一处,丁璎虽来的晚,她性子温柔大方,学识亦佳,为人不卑不亢,上上下下的,很快就熟了。
唯有不少帝都豪门夫人扼腕,她们多少也闻了些郑家姑娘不再进宫做伴读的信儿,正想这些日子多带着自家女孩儿进宫给太后娘娘请安哪,这大好差使就落在了丁家姑娘头上。
怎不叫人既遗憾又羡慕。
还是丁相,非但有教导皇子皇女的差使,家中孩子也跟着近水楼台先沾光。
荣烺听不到这些声音,便是听到她也不在意。
马上就是荣玥的及笄礼,荣烺正张罗着大家裁新衣,到时好去观礼。荣玥的大礼服也是宫里做的,荣烺把自己的凤凰锦送了阿玥姐一匹,让阿玥姐做礼服。
荣玥连连摆手推辞,“这太贵重了。我听我母亲说,凤凰锦是蜀中供品,向来只供凤仪宫的。公主你这锦肯定是皇后娘娘所赐,怎么能给我呢。”
“这可怎么了。阿玥姐你这辈子也就一次及笄礼,又不是平常穿,就及笄礼时穿一次。”荣烺说,“要不我去问母后,她肯定也同意我的。”
荣玥摇头,“不妥不妥,公主你是好意,可正因这样,我才不能逾矩啊。”
荣烺知阿玥姐素来胆小,便不再问她。晚上嫡母到祖母这里定省时,荣烺同嫡母提起,“阿玥姐担心逾矩,可我想,就这一次,这可怎么了。母后你跟阿玥姐说说。”
荣玥悄悄看荣烺,小声道,“公主您怎么还跟长辈们说啊。”s
荣烺道,“我说你总不应么。”
荣玥说不过她,挺不好意思的,“就这么件小事,不应该让姨妈和公主为我操心。”
“这怎么能是小事呢。”郑皇后道,“及笄礼可是女子的大事。”她略一沉吟,同婆婆兼姑妈郑太后道,“母后,按规矩凤凰锦向不赐臣子之家,阿玥的担忧也有理。不过,阿玥不一样,她母亲有注《新贞烈传》之功,此书惠及天下女子,便破例一次也无妨。”
郑太后笑允,“这话是。”
郑皇后与荣玥道,“这是因你母亲之功,恩荫于你,司礼尚宫那里会记清楚的,你就放心接受吧。”
荣玥忙起身谢过郑皇后所赐。
宫里赐凤凰锦给荣玥做及笄礼的礼服,这自然是郢王府难得的体面,只是下赐原因令郢王府颇有些,嗯,说不出的感觉。
既非因郢王乃宗正令,为宗室操心劳力所恩赏。也非旁的特赐郢王府之类的原因。而是因郢世子夫人郑氏注解《新贞烈传》,恩荫其女。
不知多少人羡慕郢王妃有郑氏这样会注书,又柔和孝顺的儿媳妇。
云安郡主都特意回了趟娘家,里里外外的把大嫂夸了一通,郑氏叫小姑子夸的羞红脸,“我也只有爱读书这一样爱好,旁的都不成。”
“这就了不得。像我,一看书就头疼。”云安郡主一直挺喜欢郑氏,不争不抢,贤良温和,娘家也硬。对侄女荣玥的及笄礼,云安郡主也很关心,问,“大嫂,阿玥的正宾请的谁?”
及笄礼上,正宾最是要紧,必得一德才兼备的女性长辈方可。
郑氏颇觉不安,“我请了长公主。”
“这可真好。”云安郡主道,“亏得大嫂你跟长公主的情分,阿玥能有长公主做正宾,再体面不过。”
郢王妃淡淡,“我说让你舅妈给咱阿玥做正宾,谁晓得你大嫂有主意,不跟我商量就定了长公主。”
云安郡主道,“母妃,你这话说的,舅妈虽是国公夫人,也远不及长公主尊贵。”
“就长公主那性子,你放眼看看,阖帝都谁请她做正宾啊。”郢王妃不客气的说,“长公主与驸马多年不和,这及笄礼,有长辈对晚辈的冀望,必得请一位德才兼备,名声极好,夫妻恩爱的人才好。”
郑氏的脸就冷了下来,她跟长公主是好朋友,不喜欢听婆婆这样说长公主。郑氏问,“母妃是觉着长公主德才不兼,还是名声不好?”
郢王妃见郑氏竟敢跟她撂脸子,当下就怒了,“你这是什么话,阖帝都谁不知道她,仗着长公主的身份,与驸马不合,忤逆婆家长辈。她也就是仗着身份作威作福,要搁寻常人家,谁理她!”
郑氏的头嗡一下子,气的双手发颤,浑身发抖,可她天生不擅与人拌嘴,竟气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郑氏猛然起身,一句话不说,扶着丫环走了。
云安郡主忙追过去劝郑氏,“大嫂莫恼,母妃说话不留神。”
郑氏脑袋嗡嗡的,连云安郡主说什么都听不清,只管扶着侍女往外走。云安郡主劝两句,看她不说话一径往外走,也没法子,只能讪讪回了正院。
郢王妃刚出了口恶气,正在吃茶,见闺女回来,又说闺女,“你还去劝她?你没见她怎么跟我说话的?亏她也算大家出身,还成天看书啊,我看她连孝字都没看明白。”
云安郡主也有些生气,“母妃你也是,长公主再不好,论身份也比舅妈高贵一千倍不止!谁家能请到长公主不用,去用国公夫人的!你怎么里外不分哪!”
郢王妃刚被儿媳撂脸子走了,又叫闺女排揎,也恼了,一拍桌子,“我里外不分?我哪句说错了,除了她,谁会请长公主做正宾?”
“除了大嫂跟长公主有交情,你以为要是你去请,长公主能应你!”云安郡主气的也不想在娘家呆了,“还说什么仗身份的话,你是说长公主还是含沙射影说大嫂,你心里清楚!你要不是生在国公府,你能嫁给我父王,你要不是仗着我们荣家的身份,你能做王妃!”
云安郡主一惯有些势利,却看不惯她娘这么拿捏自己家人,简直是祸家的根本!jg
郢王妃气个仰倒。
云安郡主一甩袖子,午饭也没吃,回自家去了!
云安郡主原想郑氏软弱,估计也就回屋自己哭一会儿。没想到,郑氏是气狠了,她坐车也没回娘家,娘家现在守孝,她这样哭着回去,万一把兄弟的性子激起来就不好了。
郑氏朋友不多,也没别处好去,她就哭着进宫去了。
她姑她妹,都在宫里。
第199章 灯灭之二
殿下
正文第一九九章
郑氏气坏了。
跟姑妈说,“要是母妃说我,我听着就是。长公主是我的朋友,她竟然当着我的面就说长公主的坏话。我是再不能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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