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亲戚多,如今领镇北军的是郑家二房,也就是郑衡表兄的二叔。荣烺对这位镇北大将军全无印象,也都问侯到了。
郑衡都耐心答了。
郑太后留侄孙在宫中用午膳,膳后郑衡告辞出宫。荣烺犹感慨,“阿衡哥真是大变样啦。”
郑太后道,“军中与帝都怎能一样。”
“军中挺煅炼人的,看阿衡哥这一回来,像换个人。”荣烺说两句就午睡了。
郑衡回家便守在祖父身边侍疾,郑国公喝碗参汤,趁着精神头还好,与长孙提起荣烺,“你看公主如何?”
“挺好的。待人亲切,活泼不少,我记得公主小时候很端庄,每天都一本正经的坐姑祖母身边儿。”
“孩子小时候多学大人样,大些才会显出自己性情。”郑国公道,“公主对咱家非常亲近。”
郑衡并不意外,“公主在姑祖母身边长大,自然与咱家情分不同。”
郑国公道,“我与你姑祖母提过了,想让你尚主。”
郑衡吓一跳,“我大公主九岁,这怎么合适?”公主现在……不说公主身份,就是平时,郑衡也是看妹妹的眼光。
“这有什么。”郑国公瞥长孙一眼。
差上十来岁的婚姻倒也不少见,郑衡一时不能适应,想到大妹与姜家的赐婚,郑衡问,“姑祖母没答应。”
“公主还小,眼下提不合适。太后娘娘的意思,待公主过了及笄礼,正式议亲时你二人若合得来,便为你们赐婚。”郑国公看向长孙。
郑衡当然不能说这亲事不好,除非脑袋被驴踢了,今上唯公主一女,且与大皇子荣绵是同胞兄妹,可知公主殿下的尊贵。
尊贵之外,公主还代表着巨大的政治利益。
万寿宫对公主的爱重满朝皆知,今上新政失败后,许多朝中大事都要问太后娘娘的心意。随着太后日渐年迈,太后手中的权力会传给谁。
公主不一定能全部得到,可公主这样得太后喜欢,太后不会不为公主考虑。
郑太后初掌权时就已将太.祖皇帝“女子不得干政”的训诫碑送到太.祖陵前,让太.祖英灵日夜赏鉴。
所以,荣烺不会似嘉平大长公主,靠下嫁武将得到话语权。她也不会似顺柔长公主,困于豪门联姻而两败俱伤。
荣烺将是自太.祖立国以来,最据天时地利的公主。何况,公主本身便是宗室,与宗亲也有天然联系。
要知道,荣烺又是被太后娘娘一手养大的,她的人品、教养已经有太后娘娘做背书。
一个性情稳定的,养在太后膝下的,今上唯一公主的下嫁,代表什么。
这代表——
公主与勋贵联姻,那么,勋贵集团便能借助公主在朝中站在更稳,甚至,更进一步。
公主与武将联姻,武将便会拥有更多话语权。
同样,如果公主下嫁清流,如今朝中分散的清流势力会瞬间朝公主靠拢,进而向勋贵浸透。
郑公府能先一步向郑太后提出联姻,是郑家拿下一代凤仪宫之主的位子,以及与郑太后这些年的血脉亲情,才有这样的机会。如果郑衡不合适,郑家立刻会筛选其他郑氏子。
只要公主愿意下嫁,郑家一定会促成联姻。
争夺驸马之位的人,绝不会比盯着下一任凤仪之主的人少。
窗外的天渐渐阴下来,转眼便是一场鹅毛大雪,反映的室内格外亮堂。花几上腊梅开的格外娇艳,暖若三春的屋室内,郑衡叹口气,“公主现在的年纪,不一定知道她的亲事代表这么多的利益权衡。”
“你不应小视公主。”郑国公道,“公主身在皇室,天生便在这权利场内。公主很快会长大,会超越我们这一代老去的人,成为天下举足轻重的人物。”
郑衡的出身,自会不会有“女子不得干政”的蠢想法。郑衡唇角微翘,“给祖父说的,我心里没底起来。”
郑国公笑了笑,“只是给你提个醒,娶公主的好处是无尽的,可同样,你得付出真心真情,用心待公主。”
郑衡摸摸鼻梁,露出些少年气息,“先争取不让公主讨厌。”
“公主讨厌你么?”
“那倒没有。”郑衡摇头,“现在不能想这事,我一直把公主当妹妹。等公主大了吧。若我得入公主的眼,便是我尚主。我不成,就让阿徽试试。”
“只是趁我还有力气,跟你提一句,这话不要再往外说。为事最忌泄密。”
“我明白。”郑衡心下十分佩服祖父,都这会儿了,还能给他操心这么件大事。郑衡想,我祖父上辈子肯定是个顶级算盘,真的太会算了。
好在郑国公没有透视人心的本领,不然,非从病榻跳起来不可。
第188章 郑骁
殿下
正文第一八八章
先是与宫里沟通的管事被慎刑司抓走审问,紧跟着便是夺爵、收府,徐家屁都没敢放一个。一家子战战兢兢收拾东西腾宅子,另外就是想法子打听一下宫里娘娘的消息。
待打听出来,娘娘叫禁足了。
徐家原想要不要走一走大皇子的门路,大皇子虽救不下徐家,也跟大皇子卖卖惨,别叫大皇子忘了咱。
徐家还没做,便传出郑国公的丧信,这下子,徐家是半点儿动作不敢有了。
郑国公,郑太后嫡亲兄长,郑皇后亲爹,荣晟帝岳父,这个时候谁要招致两宫不悦,那是绝不会有好下场的。
徐家在宫里仅存的那点体面,郑太后能直接给他家揭干净。
纵有心理准备,郑太后看到满眼泪水,捧着父亲遗折的郑世子时也是怔忡片刻,一时忘了反应。
荣晟帝忙端起茶水递给母亲,温声劝慰,“母后,您喝口茶。”
郑太后摆了摆手,让郑世子起身,问他,“你父亲什么时候去的?”
“夜里子时正。”
郑太后道,“他这几年,身子一直不大好,你们都是孝顺孩子。哎,大哥这一生,唯寿数上缺一点,也是美中不足了。”看郑世子双眼红肿,满眼血丝,郑太后反是开导他,“你也不要悲痛太过,寿数如此,人力难改。”
郑世子面色惨白,快步上前,“姑母,您节哀。”
这许多年,甚至终荣晟帝一生,这都是唯一一次看到母亲流泪。他一直以为母亲是铁石一样的人,铁石一样的手段,铁石一样的心肠。
原来,母亲也是会流泪的。
荣晟帝将手帕递给母亲,郑太后摸摸脸颊,才发现自己流泪了。她接过帕子,拭去眼泪,对皇帝道,“按双例赐郑公府丧仪,谥武毅。”
“是。”既然母亲已想好,荣晟帝自然遵母命。
荣晟帝道,“舅舅这一去,表兄世子位早立,当袭承爵位。”j
“皇帝想的周全。”郑太后道,“传谕北安关,让镇北将镇北军安排好,回朝守丧。”
“都听母后的。”
安排下大事,郑太后有些疲倦,打发荣晟帝、郑世子去了,格外叮嘱郑世子一句,“照顾好老太太,别让老太太伤悲太过。”
“是。二妹和侄媳妇闺女日夜陪着祖母。”
荣晟帝郑世子不敢再多打扰郑太后,轻轻退下。出了万寿宫,荣晟帝又问了几句丧事如何准备的话,额外赐了许多保养药材给郑老夫人。
老夫人上了年纪,郑国公是她长子,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还不知如何伤心。
荣烺中午放学听说郑国公过逝了,看祖母伤心的午膳都没吃,自己也有些伤心,还很担心好朋友郑锦。
还有荣玥,外祖父过逝,当时就哭了,说想回家陪伴母亲。
郑太后道,“阿玥说的在理,午膳后先送你回家。到家跟你母亲说,寿数如此,当宽心且宽心,莫要悲痛太过。”
荣玥含泪应了。
心情不好,荣烺午膳也没用多少,只吃一碗饭就不吃了。
荣玥东西都没收拾,就带着侍女辞过郑太后、荣烺和小伙伴儿们回家去了。
荣烺午睡就跟祖母一起,也不淘气捣乱,她睡在外面,端水给祖母喝。
待下午,荣烺也不急着上学,先带着小伙伴们到凤仪宫看望嫡母郑皇后。
郑皇后死了亲爹,更是伤心。
荣烺特别贴心的劝嫡母,“母后你别伤心了,外祖父肯定是盼着咱们都好好的。要是知道你这样伤心,他得多不放心啊。”
郑太后眼皮粉红,显然是哭过了,叹口气道,“道理是这个道理,只是想到国公故去,我怎能不伤心呢。”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问过御医了,世上没有长生药。我看书上说,人去逝只是不在人间,不存,魂魄却能去黄泉,在黄泉看着阳间的人。”荣烺很有逻辑,“所以,我们只是看不到外祖父,外祖父却是能看到我们的。”
荣烺陪郑皇后说了很久的话,人多,一人说一句也能热闹些。宫里孩子少,郑皇后每日处理宫务,凤仪宫鲜少这样热闹,再有宫人端来茶桌,大家一起说说话,总能分散郑皇后些许悲伤。
待辞别嫡母,荣烺在路上跟大家伙商量,“老国公是我的长辈,阿锦是咱们的朋友,我想跟祖母商量,明儿去国公府看看,也祭奠一番,是咱们的心意。”
姜颖道,“殿下说的是,老国公既是重臣也是皇亲,不如晚上问问大殿下,看是不是一起去。”
颜姑娘也赞同此事。
晚上父兄到母亲这里一道用晚膳,荣烺把这事说了,荣晟帝道,“那就明天一起去,代你们皇祖母、朕、还有皇后一起祭奠你们外祖父。”
结果,第二天兄妹俩还没动身,便又传来丧仪,老夫人也故去了。
老夫人并非因病过身,当然,因长子过逝,老夫人这两日也有些不舒坦,是晚上睡梦中故去的。
以老夫人的年纪,说声“喜丧”不为过,只是在郑国公刚故去的时候,郑家又添一桩丧事,也是令人唏嘘。
甚至不少人想,再大的权势富贵又如何,终抵不住寿数如此。
郑太后决定亲自过府祭奠。
郑太后既然要去,荣晟帝郑皇后自然要服侍在侧。便有大臣觉着礼仪过重,不过这当口,谁也不敢上书说不让郑太后去祭奠自己亲妈。
于是,便是朝臣跟齐尚书叨咕。
齐尚书正管礼部,祭祀礼仪之事,礼部正管。
齐尚书道,“法理也无外乎人情。太后娘娘去祭奠自己的母亲,这有何不可呢。”
于是,大家纷纷将火力转向齐尚书,暗地里说他只会溜须拍马,全无清流骨骼。好在齐尚书原也与清流走的不近,随他们如今乱吠,他亲自写了祭文,还有一应祭礼之事都准备的妥妥当当。
荣绵荣烺也跟着长辈一起去了。
一连失去两位长辈,郑公府阖府悲痛,好在家中族人多,故而,虽吊唁的人多,各项事务都井井有条,丝毫不乱,可见家族底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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