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家上下很快灯火通明。
薛公衣衫不整,一边系着衣带,一边匆匆往外走。
清凝仙子也就是此时被惊醒的。
自从来到这个镜中世界,她就没有一日好好安睡过。不过想到,她如今受的苦,乌晶晶只怕受得更多之后,她才咬牙忍住了。
她一心只等着她再长大一些,再大一些,便有法子脱离这里去别的地方寻隋离道君了。
只是眼下……
清凝仙子抬头望去。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堪堪披着外衫,发丝散乱地垂在肩头的妇人,缓缓走了进来。一愣道:“清姬,你怎么醒了?”
清姬是清凝仙子如今的名字。
这里的人起名大都敷衍且怪异。
只是能有个名字都不错了,清凝仙子也只得忍了。
否则如薛家的家奴生下的女儿一般,长到如今也没有名字。
“睡不着了。”清凝道。
妇人笑了下,点燃了桌上的烛台。
登时火光跃动,照亮了她清丽的面庞。妇人嫁人嫁得早,生下女儿时也还年纪不大。因而到如今,她也依旧是美丽不减。
自从原先收留她们的富商,将她们转送给如今这位薛公后,她们便一直留在了薛家。
妇人,也就是清凝如今的母亲,得薛公喜爱久不衰。
如今人人都称她“越姬”。
越姬道:“清姬可是为我忧心?无妨。今日并非是因莒姬与我争宠。而是外头来了客人。”
她顿了顿,又道:“想是贵客,薛公来不及将衣衫穿整齐便匆匆去了。”
清凝冷着脸没有接话。
她只觉得说不出的烦闷,乃至是轻视不快。
她又不是真正的幼童,自然拥有完整的记忆。
她知晓自己的母亲曾是前朝某位大将的正妻。
可如今呢?
她的母亲竟然如此自然地谈论着,与一个媵妾争宠的事……
她这位母亲难道不觉得……不觉得颜面尊严尽失吗?
见清凝不语。
越姬也并未放在心上。
她自幼话少,心思沉闷,唉。越姬心下轻叹一声,便坐到床边去了,抬手轻拍了两下清凝的背,道:“睡吧睡吧,母亲哄着你入睡。”
清凝躺了下去,依旧没有开口。
薛家门外。
薛公方才在一阵狂风中站稳身躯,便听得一男子沉声道:“你这门前修的什么路?”
那声音冷酷,叫人听在耳中便禁不住本能地颤抖。
薛公匆匆抬头望去,只见那里站着一个身形极为高大的男子。
男子身着黑衣,衣上绘有飞鸟鱼兽,头戴金冠,气势煞人。
薛公心下一颤,忙顺着他的方向往地上看去。
原来地上有一处积水,水积得深了,便成了个大水洼。恐是这位,方才不慎被污水溅到了衣摆?
可男子腿长,应当一步能迈过去才是。
不等薛公再看,旁边上来两个士兵按住了他,冷声道:“怎敢直视天颜?”
薛公呆住了,这才知晓男子是什么身份。
竟是、竟是那位凶名在外的太初皇帝!
薛家上下登时在薛公领头之下,纷纷跪地叩首,口呼:“陛下。”
等这边行完了礼,再抬起头来。
此时辛敖已经来到了乌晶晶的马车外。
“下来。”辛敖沉声道。
他将帘子一掀,着实不像是一个温柔的好父亲。
乌晶晶一拎裙摆就要跳。
冒雨也无妨。
小妖怪没那么多的讲究!
还是不等她跳,辛敖便躬身低下了头,他拍了拍自己的背,道:“上来。”
巴齐在一旁看得双眼都直了。
他心道难怪从前陛下说,帝姬与别人不同。
是不同。
他那小女儿只敢抱着他的脖子。
如今大一些了,也不怎么要他抱了。
帝姬却是数十年如一日……
骑在陛下的脖子上。
怎么说……不、不愧是帝姬吧?
很快,辛敖就扛着乌晶晶跨步重新迈上了台阶。
辛敖沉声道:“此地水深,若是叫你自己走,恐怕要在水坑里摔一跤,摔成个大花脸,还要拿寡人的袖子去擦脸。”
薛公听到这里,才明白过来,原来陛下是担心那水洼将人摔着了。
他不敢抬头看,只隐约感觉到皇帝从他的身旁走过,要往门内去。
“等等。”小姑娘脆生生的声音响了起来。
“等什么?”薛公听见皇帝冷声问。
“哎呀,不行,我长高了。你背着我过去,我脑袋要撞门顶上了。”乌晶晶赶紧道。
薛公闻声本能地抬头看了一眼门框的顶端。
但却更先看见了高大英武的皇帝身上,不,脖子上,骑了个小姑娘。
骑脖子上?!
薛公震惊。
而后目光一扫,扫见了小姑娘的裙摆上,竟然绘有……太阳?
太阳的图腾,岂是谁人都能往身上绣的?
薛公更为震惊,登时知晓了小姑娘的身份。
那是帝姬!
相较起太初皇帝,帝姬在民间人们对她的崇敬,甚至更甚一筹。
那可是“太阳”啊!
薛公一个晃神,便忘记了再低下头。
而后眼睁睁地瞧着太初皇帝不快地皱了下眉,然后将帝姬从脖子上捞下来,就这么拎进门去了。
薛公压下胸中激动,这才跟了上去。
陛下与帝姬宿在他家中……天知晓这究竟是多么大的福气!
虽然天色已经很晚了,但薛公仍是叫人备下了筵席,而后又派人去将越姬叫醒了。
要越姬为客人献舞。
清凝仙子一听“献舞”,便坐了起来,要跟着越姬去。
越姬道:“这么晚了,你好好睡,跟我去做什么?一会儿困了,都走不了。”
去做什么?
自然是怕你又被送给贵客。
清凝哪里坐得住?
她只能忍着恶心在越姬面前掉了两滴眼泪,像模像样地哭了一会儿。越姬无法,这才带上了她。
等到了堂前。
薛公另外几位姬妾已经在奏丝竹之乐了。
清凝见这阵仗,便知来的确是贵客。
她知晓自己这个母亲确实生得不错,加上会跳舞,身段极好,若是贵客看上了硬要她怎么办?
清凝心中思绪闪过,而后往前迈了几步。
然后,然后……她便定住了。
清凝望着上席。
上席的位置,坐着一个模样英俊,但也十分可怖的男人。
男人大马金刀地落座,坐在那里气势巍峨如山。
而他手边的桌案之上,竟然坐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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