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简愣住,重复:“李萍要转学了?”
文渠急道:“对,这次月考完就要转学了,吴老师说,她跟不上我们班的学习进度,主动申请要回老家那边读书了。”
柯简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上次搬寝室,她们一人搬进了个新寝室,并没有跟之前那样住在一起,而柯简这几天也没能和李萍说的上话。
却不想,李萍居然要离开了。
施暴者不改名不换姓,光明正大地继续快乐生活,受害人却躲得远远的,余生在角落里反复舔舐自己的伤口。
多可笑。
“为什么啊?”文渠问她。
为什么啊。
柯简也想问。
她垂下眼,跟文渠解释:“校方不打算追究王艳校园霸凌的责任,说她已经跟李萍道歉了,而且学校愿意给李萍经济补偿,李萍同意了。之后,秦老师让我把录音给删了。”
文渠一下子垂下了拽着柯简袖子的手。
“所以,就这么放过她了吗?”文渠问。
柯简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李萍如果自己都不愿意追究,我们还有什么立场去帮助她呢?”
“我现在就去亲自问她到底怎么想的!我不信,她就这么愿意地吃哑巴亏!”文渠气冲冲地就要走。
柯简本来想拉他,但却被宁寒柯劝住了。
三言两语后,宁寒柯总算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明白为什么最近柯简总是怪怪的。
“你先等他去问问,如果那个李萍愿意说,那我们再根据她的意愿做决定。”宁寒柯道。
他想了想,又接着问:“你说你录音删掉了?我有认识的修电脑和手机的人,看看他能不能帮你找回来。”
柯简摇了摇头,“原录音删是删了,但我有备份。”她道,“我不可能只存一份的,要是失手删了或出现什么意外,就完全没有证据了。”
柯简早在去教务主任办公室前,就提前发给了文渠一份,还额外放在q.q收藏夹里保存。
不仅如此,她还保留下了医务室就诊的记录、拿药的证明,其中最有力的,不正好是学校额外给她俩的、刚审核通过的补助名额吗?
宁寒柯听了她的话,本来还有些担心,现不禁也有些为柯简的心细所动容。
“好了,”他道,“回去了,你先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好好看你的书,学你的习,要是那个李萍想追究,这事就交我来做。”
柯简诧异地看着他。
“看什么看!”宁寒柯凶道,“物理考79的人,本少爷天资聪慧、正直博爱,不学习也是98,还容你在这叽叽歪歪。”
明明全程没怎么说话却被称做叽叽歪歪的柯简被他捎带回了教室,连带着那个倒霉催的还在淌水的拖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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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萍坐在座位上,像往常那样,安静地看了眼地理书中关于海陆间循环、陆地内循环以及海上内循环的区别。
王艳在跟人打闹玩笑,看见李萍安静怯懦的模样,不由地鄙视一笑。跟旁边人聊天,声音很响:“你说,我们这种不学的也就罢了,为什么有些人看起来多努力,却还是考倒数呢。”
旁边人回:“脑子太笨了,这是天生的,没办法。”
王艳朗声一笑,接着道:“可人家好歹也是从偏远农村来的我们学校,还是厉害的。这下回去了,不也一下子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吗?回去他们老师都得揣兜里热乎着。”
“那也不一定,老师看她那哆哆嗦嗦话都说不清楚的样子,也指不定觉得她是被之前学校给退回来的。”
“你说的也不是没道理,哈哈。”
李萍仿佛充耳不闻,眼睛看着纸页上水循环的示意图,手却在桌里握成拳,没修剪的指甲掐着皮肉,让她疼痛又清醒。
忍着吧,马上就要走了。
可是为什么,自己马上都要走了,却还不愿意放过她呢...
她到底是做了什么事情,会被他们这么讨厌。就连自己的妈妈也说,生下她是倒血霉了。既然不想要,那为什么还要生她呢。
为什么别人家孩子在外受了伤害,第一时间是找家人哭着安慰,而自己从小到大却只敢瞒着,被发现后反倒会被打骂。
为什么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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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坏骨
王艳还在一旁明嘲暗讽, 有人听着虽然不满她的刻薄,但却也没吭声。
直到有个男生非常愤怒地用手撞到了王艳的桌子,并将她桌子上晾着的热水给打翻后, 王艳尖叫了声, 从座位上弹起来。
“我艹,文渠, 你他妈是不是有病?”她道,找来纸巾擦自己的裤子。
文渠一向像个开心傻大哥的脸上却充满了戾气, 神情阴鸷, 朝王艳道:“做人别太贱,老子不想打女的,你最好管住自己的嘴。”
王艳一向嚣张跋扈惯了, 尤其是在周围人的围观下, 更是怒火中烧。她虽然也有些害怕文渠现在的模样, 但她相信这么多人在,他肯定也不敢动手。
“老子说的就是她,你想怎么样?”王艳指着的一脸又惊又恐的李萍, 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打转, 说话愈加难听, “怎么?你要帮她出头,她是你马子还是上过床的情人啊?”
文渠一脚踹到了她刚立稳的桌子上。
文渠眼睛热的像是要喷出火, 他一拳头猛地砸到离王艳只有不到一尺的桌角上, 发出剧烈的响声, 周围人都被吓得一惊。
“你、找、死——”
周围人都在拉住他,王艳也被吓得往后退。
“文渠, 你别...这样...”有人轻轻拉住了他的袖口, 文渠看见了弯着腰一脸痛苦的李萍。
李萍渐渐蜷缩起来, 蹲在地上,却还是坚持着拉着文渠的衣袖,“别...打架。”她道,脸色白的像张纸。
文渠第一次想问这世界为什么这么操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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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什么要原谅她?”文渠道,“你到底在想什么?你是不是被欺负的不够惨啊?”
他将李萍送到医务室,拿了点葡萄糖液。
而李萍却只是摇头,头垂着。
文渠难以理解,被她这种不咸不淡的态度气的口不择言:“你在怕什么?自己被欺负了还要忍着受着,你是什么受气包吗?”
李萍小声道:“对不起...”
文渠更气,“你跟我道什么歉?你怎么跟谁都在道歉?”
李萍将头垂得更低,文渠说了句他刚说完都想抽自己的话:“难道你就为了学校给的那一点儿钱?给你一点补偿就可以让人随便欺辱了是吗?!”
李萍猛地抬起头来看他,眼睛红的不像话。
文渠“啪”的一巴掌打在自己的嘴上,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说错话了,我是傻逼。”
李萍声音有些嘶哑:“那你告诉我该怎么办才好呢?”
“当时,办公室里几乎所有老师都在围着我,跟我说,就算追究了又怎么样呢,王艳不会被开除,她体育成绩好,就算退学了也会有下一个好学校要她。而我呢?要众叛亲离把学校名声搞坏吗?到时候谁会真正高兴呢?那我还要在这里继续待下去吗?”
“我...那,你干嘛非要转学啊?”文渠有些语序不清。
“我妈妈要去更远一点的地方打工了,很忙,我回老家走读上学,能跟弟弟有个照应。”
“你妈妈怎么想的?明明你上学才是正经事啊!”文渠皱眉。
“我跟你们不一样。”李萍道,嘴角有些苦涩地自嘲,“我爸爸去世的很早,家里只有妈妈一个人在工作了,她虽然脾气不好,但也算养大了我和我弟弟,让我有书读。”
“我们家没有像你们那样的条件,所以也没有轻易喊疼的资格。”
“你明白吗?”李萍垂眼缓声问道。
文渠一下子想起来了以前柯简跟他说的话——
不是她奇怪,是你不明白。
文渠觉得自己像是个巨大的傻逼。因为自小活在温暖的阳光下,享受着长辈细心的疼爱,所以这么轻易地、甚至理所当然地不允许阴影以及懦弱的存在。
他拿出了校服兜里的一个蓝色的礼物盒,将它递到了李萍手里。
“对不起,”他道,“是我没想过......这是我和柯总本来打算周末出去玩送你的礼物。”
“对不起,以及,迟到的生日快乐。”文渠道,失魂落魄地一个人先走了。
李萍将蓝色礼盒打开,看见里面安然躺着一只非常漂亮的玉石手链。青翠的玉石缀在精致的黑色绳编上,在阳光下温润剔透,像一颗颗被泪洗过后的良心。
李萍从衣服领口里拿出一只项链。黑色的编织绳,一颗青翠的玉佛吊坠,带着她的体温,在过去十几年里无时无刻陪伴着自己。
这是爸爸生前留给自己的唯一遗物,跟礼盒里的手链相似地仿佛一套。
李萍忍不住偏过头拭了拭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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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底,枯叶被冬风裹挟,跌落在干裂的冻土上。
这学期的最后一次月考结束了,元旦假期紧接而来。所有人都在忙碌地赶着回家,校园里不断响起咕噜咕噜的轮子磨过柏油路面的声音。
李萍收拾好了所有东西,将他们放到红色塑料蛇皮袋里。她没有像其他学生那样漂亮方便的行李箱,只好自己亲自提着出去。
柯简帮她一起搬到了宿舍门口,文渠紧跟着接过,三人在校园对面的公交车站台等车。
“谢谢你们。”李萍道,“真的对不起,给你们填了很多麻烦。”
柯简摇了摇头,文渠眼睛一直盯着车开来的前路。
刚考完第二天的晚上,柯简和文渠陪她一起吃了顿饭,他们不知道怎么神通广大地拿到了从校外拿进来的兰州牛肉拉面,三人一起坐到了食堂二楼,点了半桌子的菜。
能说的话都说了,到了真正离别的时候,反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车来了。”文渠道。
柯简朝李萍笑了笑,跟第一次见面时,对方羞赧地说“我知道你”时一样。
“抱一下吧。”柯简道。
两个女孩穿着同一套蓝白校服在冬日里轻轻相拥。
李萍看着缓缓后退的枯败景色,以及两个站在原地不动却愈发模糊的黑点,深深吸了口气。她将书包取下放在膝盖上抱着,红色编织袋安然地躺在她的脚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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