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摸是李萍分苹果给她,一些水渍不小心洒在了王艳的纸上。
那是她刚进学校就贴在自己书桌上的一张a4纸,上面打印着国家一级至三级的田径运动员,不同里程的技术等级标准。
柯简没有插话,只是放下自己的书包后,把地上的苹果捡起来,冷声道:“至于这么生气吗?纸坏了重新打印一张就行了,非要骂人?”
“哟。”王艳站起来,眼睛刀刃似的看向柯简,“你是不是觉得你a+班的学生了不起?看不起我们练体育的,觉得我们笨,所以这只是张废纸,随便坏,坏了也无所谓?你优越感这么强,就不怕出了校门儿挨打啊。”
眼神里写满了“老子立马要找人打你”的威胁。
柯简想起自己读初中时,班上后面有些不学习的人很喜欢这样流里流气的说话。动不动把挨打打架挂嘴边,好像下一秒就可以叫一堆人来群殴似的。
只是最终大多数落成可有可无的嘴炮。
柯简无言地竟然想笑了,自己从头到尾就没跟她相处几天,还优越感?她看了眼此刻正安静坐在自己座位上把玩mp3的林紫涵,声音很平静:“明天就重新打印张纸还你。”
“至于看不看得起——说实话,大多数人真没那空闲时间去过于关注别人。”
柯简顿了顿,“你得先看得起你自己。”
柯简把手里的苹果利落地扔进垃圾桶,瞧见气急败坏的王艳正恨恨地看着她,神色很阴郁。她也没怎么搭理,只是把偷偷擦泪一脸害怕的李萍拉到阳台洗漱。
要自己先做到问心无愧。
前提那人不是个故意找茬的神经病。
第13章 坏骨
柯简的宿舍生活体验并不算很好。
她曾在杂志上看过介绍学霸寝室的访谈,里面说着她们彼此之间是如何互帮互助,是怎样关爱彼此,毕业时难舍难分……当时她对住校生活还挺期待。
但后来发现,当真正囿于那窄窄的10平方米宿舍时,生活习惯、家庭背景、性格差异…非常细小的一个点都会被无限放大,变成难以回避的摩擦。
她们315寝室一旦四人相处时,就会变成一滩死水。
不过到目前为止,都还算得上井水不犯河水。
柯简学习的进度一切都好,除了物理。物理的进度很快,老师三四节课就把第一章讲完了。她自己额外买了一本练习册,学校发了一本,老师选了一本。
每天的学习时间都很紧张,能分给一个科目的时间毕竟有限。看着大片空白的辅导书,柯简有些烦躁。
她觉得自己有些贪多嚼不烂了,但数量这种直观的东西的确能给人带来很多信心和安心。柯简只能像鲁迅先生说的那样,挤海绵似的腾出时间,因为这些东西的确需要大量的时间来磨。
一次物理章末课堂小测。
柯简卡在了最后一个选择题,她觉得自己的思路是没有问题的,但不知道为什么,算来算去四个选项里都没有自己做出的答案。
只能一遍遍的求证,不断地检验自己的每个步骤。
当她发现自己居然是粗心在最前面把一个数值算错了,不仅有些懊恼。耽误了好些时间,尤其是她又不甘放弃,做题速度又只能算一般,所以最后几道大题都来不及写,就收卷了。
柯简叹了气口,余光里看着冷玉交卷时纸面上密密麻麻的字迹,有些疲倦地把头趴在课桌上。
不能和别人比,要和曾经的自己比。
道理是这么说,但是忍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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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周末,上午,天光清亮,柯简起的很早。她去教室里整整学了一天,终于有些摸到物理的门路了。
她把第一章的知识点从头到尾的梳理了下。先是教材,再把三本练习册的相关内容都刷的差不多。
摸着透过纸背的字迹,柯简有些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不过一想到下周就要发的物理小测,又不禁有些担忧。
在一个竞争感很强的环境,每个人仿佛都会被一次次的成绩划分层次,在陌生的同学之间描摹出不同的形象。
而这种形象几乎就是这个人所有的标签。
柯简中途起身去接水,觉得自己坐的有些腰酸背痛,想着不如在教学楼里散步走走。她慢慢悠悠地闲逛到了二楼。
在一个非常不起眼的转角处,她看见一个灰扑扑的房间正开着门,里面一片明亮。
柯简奇怪地四处张望了下,抱着自己的玻璃杯,脚步轻缓地走了进去。
那似乎一个阅览室,但很破旧。四周的墙皮似乎受了潮,底部一片片的剥落,露出赤黄的底色,没有粘瓷砖的水泥地面却很干净。
虽然仅仅三四个深木色书架上但非常整齐地排放了许多书籍,越过书架,她看见一张红橡木书桌,上面正点着一盏颜色温柔的玻璃台灯,左侧叠放了很多书,一直钢笔正搁置在包了书皮的黑色笔记本上。
空气里弥漫着陈旧书页的味道,有点润潮,光线下的悬浮物在轻盈飞舞。
柯简不知道为什么内心竟有种震动的情愫。
就仿佛自己进入了一个非常隐蔽又非常安宁的归处,虽然只是个很破很小的房间,摆放了不到图书馆千分之一的存书,但她好像依旧感受到那些书里的先贤,跨过了涌动如潮的时空聚在了这里。
好似在一直等着她似的。
柯简摇了摇头,摩挲着手里的玻璃杯,走到了第一个书架前,从一排书里小心地抽出一本。
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罪与罚》。
封面是个青年拿着把刀双膝跪在地面,书角下方有些破损,翻开第一页后有股扑面而来的霉味,柯简偏头醒了醒鼻子。
“拉、拉斯、柯尔,尼科夫。”柯简嘴里轻轻念出小说主人翁的名字,这拗口的名字差点让她咬住舌头,她不禁低笑了下。
“同学,你是想借书吗?”一把轻柔悦耳的声音响起。柯简吓了一跳,连忙把书关上。她抬眼看见一个长得非常温柔的女老师,大概四十余岁,穿着素净的米色长袖连衣裙,站在门口,正笑着跟她说话。
柯简有些像做坏事被抓包的小孩儿,脸蛋微红道:“这里可以借书吗?”
女老师走进来,单身轻扶了下自己的眼镜,歪头轻笑着看向柯简:“当然可以,这里是学校阅览室。”
她的声音有种少女的清甜,但又像是有很多阅历的沉淀,说话来让人感觉如沐春风般的舒服。
但柯简随即像是意识到什么,她摸了摸自己的衣服口袋,非常尴尬地说:“老师不好意思,我没带学生证。”
女老师点了点头表示了解,从沉木桌里拿出一本崭新的笔记本,把钢笔递给她,“那你留个名字在这儿吧,记得还就好。”
柯简把玻璃杯轻放在桌上,拿起很沉很有质感的钢笔,在第一页上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要好好保存书哦。”女老师轻声嘱咐她。看了她借的书一眼,笑了笑,“喜欢陀式?”
柯简摇了摇头,实话实说:“不是,只是以前听说过这个作者,好像是俄国的大文豪。”
女老师冲她轻快地眨了眨眼,声音像溪水一般清澈:“嗯,那你慢慢看,这本书很值得一读。”
柯简拿着书回教室的时候,感觉刚才经历的一切像是一场迷离的梦。
那位女老师,更是惊人般的温柔。
*
周一做完早操的课间,宁寒柯把一沓卷子放在讲台上,“李老师把卷子改出来了,大家上来拿下。”柯简正坐在位置上喝水,闻言正抬头。
像在街巷里肆意逃窜的流星,直晃晃地就撞进他的眼睛里。
宁寒柯拿着她的卷子,递给她,“你的。”冷玉没在位置上,柯简双手接过,看着试卷上“72”的红色分数,蹙了蹙眉。
“谢谢。”柯简朝宁寒柯道了一声。她拿出笔,倒是还没去纠结自己哪里做错了,而是先把后面的题目粗略看了看,估算自己现在是不是能做。
宁寒柯看了她背后一面简直惨不忍睹,还不来得及说两句,就看见柯简的同桌走了下来。
他拿着自己的卷子回了最后一排,靠外门的地方。
拿完卷子后,周围响起一阵阵的哀嚎,什么只考了85分,什么最后一步算错了,谁谁好厉害啊,居然全对……
物理课,李老师走到讲台上,声音含混不清:“这次测试题很简单,大家做的也还行。”他手里拿着一张空白试卷。
“这次班上,有2个满分,90分以上的有11个,80分上有17个。”他顿了顿,“当然,还有些不及格的同学,就不点名了。80分以下的同学,下课后办公室找我。”
“宁寒柯,林紫涵。”他叫道。
他们分别站了起来,“你们两个满分,之后你们就是物理课代表,平时帮我收下作业。”李老师直接任命。
柯简还在做后面的大题,闻言手一顿。
“好了,今天我们就来评讲下这张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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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一楼食堂,柯简正盯着饭菜有些发呆,康潜把自己的盘子放下,坐到她的对面。
“好巧。”他笑了笑。
“嗯,好巧。”柯简点了点头,往嘴里塞了一口饭。
康潜说,他们已经打算好了,女老师统一送玫瑰花和巧克力,男老师送一根领带,算下来,每个人大概花50左右,问她觉得行不行。
柯简点了点头,表示没有意见。
“你知道吗,我听说老陈孩子要出生了。”康潜把自己的餐盘朝前推了推。
柯简有些惊喜,他们初中班主任老陈人挺好,之前就隐隐约约好像听谁说他才结婚不久,现在孩子都快有了,她笑道:“是吗,那真好。”
她想了想,继续道:“不如把陈老师的礼物换成平安锁什么的吧。”
康潜也笑:“这个想法不错,到时候我跟班上那几个说一下。”他筷尖指着自己的餐盘,向柯简示意,“我多打了几个鸡腿,你夹一个吧。”
柯简有些尴尬,若是文渠盘子里有几个鸡腿,不等他说她直接就夹来吃了。但她跟康潜又不熟,多多少少会觉得奇怪。
“真的,我真吃不下了,等会儿只能丢了,还挺可惜。”康潜道。
柯简最终硬着头皮从他盘子里夹了根油炸鸡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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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祖宗,你干嘛。”汪宇被宁寒柯带着来一楼食堂吃饭,他本来更喜欢种类丰富些的二楼,结果被这少爷硬拖到这儿来,刚打完饭吃了没几口,就说要走了。
宁寒柯一脸羽色,看了右边不远处一眼,眼皮恹恹的耷着,“要吃你吃,我没胃口,走了。”
他利落地收了自己的东西,把饭倒在了收餐车里。
“我靠不是吧,你最近真有点奇怪。”被抛弃在一楼餐厅的汪宇气愤道。
宁寒柯出了餐厅,一路遇见认识的几个朋友,互相打了个照面儿。
前面有两个说话的女生,手里好像拿着东西,低声讨论着:“哎,你听说没有,我们这一届12班有个男生,可帅了。”
“你说的是不是眼角有颗痣的那个,长挺高。”
她俩互相交换了个“懂得都懂”的眼神,“我上次在三楼过道里看见他了,我去,迎面走过来的时候是真的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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