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愿沉沉的陷入睡眠中,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已经是隔日的清晨,昏暗的天空、透着微光在逐渐散去的乌云,她走到落地窗前感受着秋日清晨带着丝丝雨水的凉意,此时此刻的她脑袋里是全然的空白,纠缠着她的思绪将她捲进它的梦中,在梦醒之后仍然拽着她垂坠的衣襬不肯放手
她望着远方的天空,浅白的灰色在远处飘散着,指针与分针在下一刻间移动,凌晨三点鐘,她想起了那座公园里的朦胧如画,也是在一个下过雨、叶子边缘还点缀着雨水的日子,她记得公园湖中央的小岛和湖畔、那个灯塔在湖面上飘动着的光晕,还有迎着风和毛毛雨的自由自在,何愿拨散了额前的发丝
公车还没有开始行驶,从这里走到公园可能还需要四十多分鐘以上的路程,何愿在踏出家门前完全没有多加思考,她只是觉得自己需要暂时远离一切思绪的繁杂,而唯一能让她不去思考的地方似乎只剩下那座公园了,离开军营以后,她似乎变得无处可去也无法逃避
好像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着,清晨的街道上清冷得令何愿觉得舒畅,她独自一人在行人道上踩着昨晚下雨时留下的积水、肩上承受着雨滴从叶脉上滑落的重量,她感受到雨水的冰凉以及空无一人的寂静,像是把积累的所有思绪从她的躯壳中放大至这个城市上空一样,忽然之间一切问题都变得渺小以及微不足道
何愿双手插进外套的口袋里,慢悠悠地往那座公园的方向走去
自行车的借还处仍然裹着鲜亮的外衣在原地矗立,固定脚踏车的架子一眼望去只剩下几台车子能让她借用,看来就连整理自行车的工作人员都还没到上班的时间,她伸手拍散坐垫上的水珠,在轮子辗过地面上分散的水坑、聚拢在一起的落叶堆之后,她缓慢地骑着脚踏车在湖的周围绕了几圈
湖中央的光亮因为天空尚且没有亮起所以仍然维持着夜晚的灯光,湖面上的涟漪是湖边的杨柳垂坠着柳叶条和雨滴而兴起的,她下了车、牵着自行车走过一棵又一棵的柳树旁,以往对杨柳的典故总是婉转流长、优雅、明亮却也黯淡着,何愿伸手触摸着垂下的柳叶条,不知道在过去它是否也曾为留下过离人而折断了自己的枝条、弯下了自己的腰肢,秋日的光景在它身上逐渐变得金灿,在湖水的倒映下确实像新娘披着头纱一般,捲带着秋风、撩拨着音旋
何愿顺着柳叶的纤长,好像她也有了想要折枝留下的人
思绪飘远,她的目光注视着湖中心的岛屿,微微的光亮圈成圆、映照在湖岸旁形成一颗漂泊曲折的月亮,下一秒雨滴打碎了它的影子,天空刚刚透出一点点光线,毛毛雨便又开始重新洗浸这个早晨的大地,何愿任由雨点砸在自己的身上、在灰色的外套上形成明显的雨痕,她的视线在收回的路上注意到了一旁距离她不远的人,他身上穿着的短袖在雨水无情地坠落下逐渐被浸湿,看不清的面庞似乎是已经承受了许多疲惫、即将崩溃瓦解的坚强,何愿牵着脚踏车慢慢地往他的方向走去,车轮在道路上平稳地滚动着,她的脚则採在混合着土壤与雨水的草皮上
李宇硕感受到雨水的侵蚀却不为所动,水珠顺着他的刘海模糊了他的视线,又顺着脸庞的稜角滑下,雨水打在一旁的石子路上发出声响,一下、两下、三下,就像是在一点一滴的敲碎他身上仅剩的偽装,他明显地感觉到自己身上的衣物变得越来越沉重,压得他快要喘不过气,但是他的眼角仍然没有一点点湿润来自于他已经不堪一击的内在,彷彿是降下这场雨的云夺去了他的眼泪
这个世界连最后一丝温柔都没有留给他啊……
何愿走近之后认出了李宇硕的身影,他的脸上没有任何的遮掩,就连衣服都显得单薄,眼神里的空洞更是她不曾见过的黯淡,在那一刻,何愿顾不上自己手中的脚踏车,也顾不上在这场雨下她自己只有一件外套,她脱下替她遮挡着雨水的外套、快步跑向他的身旁
「哥,是我」她将外套紧紧地捏在手心中,在李宇硕的上方替他撑开了一片足以给予他遮蔽的静謐,何愿感知着他身上的破碎和脆弱,她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去安慰他,但是起码她知道自己没有办法丢下他一个人在雨中
何愿就这样站在他的身后帮他撑着衣服的两角,在雨声的淅淅沥沥下,她依稀听见了夹杂着呢喃的哭泣声,但是她始终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默默地替他撑着这把伞,让他能够在这个暂时的庇荫下获得一丝丝喘息
她从没有想过一向灿烂如煦的李宇硕会有这么脆弱的一面,她以为在光的滋润下所有生长在其中的生物都能获得明亮,但是她忘了光晕下的影子会一直跟随着光亮的存在,就和她在纪羡宇眼中看见的自己一样,不是全然的黑暗,也不是完全的明亮
「……累了……我……有点累了」
「我……好像很累很累了,何愿……我想要休息、想要停下了」李宇硕的声音掺杂着玻璃破碎以后的渣渣,一点一点的将以往的温柔刺进了何愿的心中
「那就停下吧、停下吧,不管是什么,都停下吧」何愿不知道能自己够给予他什么,她好像对于他在过去以及现在所肩负的重担一点也不了解,她沉浸于自己的黑暗之中却疏忽了那些给予她光亮的人们也正在和自己的晦涩拉扯着,是她自私了
「这一次,换我来保护你」突如其来的雨势停了下来,何愿将外套折成两半放在泥泞的草皮上,她走到李宇硕的面前蹲下身子,这一次,换她用自己的袖口抹去了他脸上残存的泪痕与水珠,就像以前她小时候他替她做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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