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饶安起身道:“多谢老太太赏赐。”
他又很腼腆的问起章老太太在真定习不习惯,说话尤其耐心,这让章老太太又多了些好感,再一次感叹大老爷不识货。
世人的眼睛都钻到钱眼里去了,生了一双富贵眼,就是认不清自己是什么模样。
因为欢喜,章老太太就道:“你这孩子这样懂礼学问不俗,日后若是上京赶考,可一定要来我们家里。”
姚饶安听了大喜,面上也高兴的答应了。
二老太太看了也忍不住点头,她知晓点到为止,于是对姚饶安道:“你先下去吧,我和你大外祖母说会儿话。”
姚饶安立马起身行礼告退,等他走远了,章老夫人才笑着对二老太太道:“你这是有事要跟我说?”
她这位妯娌,不是那种喜欢阿谀奉承的人,因此二人平等往来,也都不是拐弯抹角的性子。
况且到了她们这个年纪,已经是随心所欲了。
二老太太抚了抚头上的髻,笑道:“果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大嫂,大嫂看我这外孙子如何?”
章老太太道:“这姚家哥儿我看了只觉得好,不愧是读书人,温文尔雅又知礼,难为他毫无半点时下纨绔习气,比我那几个孙儿好太多了。”
“你觉着好,那你愿不愿意把你那孙女儿嫁一个给他。老嫂子,也不是我自吹,我这外孙十八岁家中并无半点妾侍,一心只在学业上,他能十八岁中秀才,连府尊和县令大人都对他十分赏识,再者他上头有亲哥哥在,家业也不需要他操心,就是嫁过去也是做小儿媳妇,不必在家中侍奉公婆。”二老太太恳切的看着章老太太。
章老太太则为难道:“我的好弟妹,不是我不答应,是大老爷那里不答应。若是我,肯定就同意了,这样好的哥儿,我怎会不同意。”
二老太太一拍大腿:“哎呀,老嫂子,若非是你要求,我说真的,我就不喜欢她那个姨娘,我来求的不是她。我求的是云淑,她随我身边学药膳,我见她为人忠厚,
做事从不怕苦怕累,又通透。再说了,她又在你的膝下养着,我只看中她。”
章家这些姐妹中,定亲的唯独只有四姑娘,五姑娘虽然是庶出,但姨娘那样,再者生的过分美丽,这娶妻要贤,太过美丽的人,迷惑的男子无心读书未必是好事。六姑娘呢,是冯氏嫡女,恐怕看不上她家,唯独这七姑娘好。
虽说她也是庶出,可养在老太太身边,从来都是藏愚守拙,这才是大家闺秀的做派。
况且相貌也是一等一的好,虽然现在还不大,但是很有福相,不像那个云骊,太过纤细,身无二两肉,以后也肯定不好生养。
章老太太不妨她提起云淑来,她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云淑和姚饶安肯定不成。
她倒不是攀龙附凤,只是她心里暗道,这姚饶安虽然如今学问不错,但也只是个秀才,多少人折戟在考举人上。
若是举人,还能观一下,但秀才,这个功名太低了。
而且姚饶安年纪和云淑相差过大,须知云淑今年也不过九周岁,姚饶安可有十八岁了。
她于是推辞道:“你能看上云淑,那是这丫头的福气,只是这丫头生来福薄,在家里不受宠,我老婆子还想留在身边几年呢。”
谁知道二老太太是看准了云淑,不想放过,遂道:“你们云淑年纪还不大,我们饶安可以等。”
“倒不是这个,不瞒你说,她们的婚事到底还是她爹说了算。你们饶安什么都好,只是我作不了主啊……”章老太太故意叹道。
二老太太则心道,分明那日她这大嫂说这家里她唯一能做主的就是云淑,云骊管不了云云,现在又说自己作不了主。
她哪里还不明白,分明是这老嫂子看不上她外孙子呢。
“嫂子,你是不是也看不上饶安啊?”
章老太太暗道不好,她立马解释道:“哪儿的话,我若看不上怎会说给云骊呢,只是云淑年纪太小,我自己的私心想多留她几年,就请你见谅了。”
二老太太虽然有些生气,但也不会和章老太太闹翻撕破脸,她还不傻,也自己就台阶下了:“我不过老婆子闲话多,还请大嫂别放心上,家里今日来客了,我要回去了,还请大嫂恕我不能陪你了。”
现如今章老太太巴不得她快些走,哪里还留她,只道:“弟妹你自便。”
二老太太一出这门,脸皮就塌下来,正好看的文懋和云骊兄妹前来,云骊笑吟吟的走上来:“二叔祖母,我家祖母在里面吗?我特地做了玉露团过来送给她老人家吃。”
吃吃吃,她都气饱了。
于是,她硬邦邦的回答:“在里面呢。”
云骊又躬身道谢,准备进去,却被林妈妈拦下了:“五姑娘,老太太疲乏了,正准备歇息呢。”
“是吗?那是我和哥哥来的不是时候了,这碟玉露团是我亲手所做,里面配了龙脑、薄荷的香料蒸入味,妈妈可一定要给老太太尝尝。”云骊叮嘱。
林妈妈不敢怠慢,云骊又施礼离开。
章老太太见林妈妈端了玉露团进来,她方才自然听到云骊在外问安,正欲让她端下去分了,忽然间面皮涨的通红,指着这玉露团道:“她方才是来笑话我的,是不是?”
要不然故意提龙脑为何?以脑补脑呗。
第43章
《礼记.月令》:“东风解冻,蛰虫始振。”
一连两门亲事都没有说成,姚家倒也没有就此撕破脸不来往,反而节礼送的很厚,这寒食节刚过完,还没到端午,姚家就送了端午的节礼过来。
甚至云骊等姊妹也收获颇丰。
荷香点了点姚家送来的物件儿,有缠枝牡丹翠叶熏炉、半透明刺木香菊轻罗菱扇、还有时兴的鲜花,如牡丹就送了菱花湛露、鲁粉、雪映桃花、玉面桃花、玉芙蓉来。
雪柳笑道:“是不是姚家人打听到咱们家大小姐以前喜欢牡丹,故而以为咱们姑娘也是,送了这么些牡丹花来。”
众所周知,辽王妃在闺中最喜牡丹,每年都要从洛阳、菏泽运送牡丹到上京观赏。
云骊倒是不介意:“正所谓不知者不怪罪,别人见我和大姐姐有几分相似,自然会误以为我也喜欢牡丹,这也没什么。”
大户人家重礼数,云骊不仅跟吕嬷嬷学怎么管理内务,还时常在李氏那里,她几乎不必李氏教,自己观察一二,就知晓人情往来亲疏远近。
况且,李氏上了年纪,时常还会让云骊帮忙写单子寄信,她在无形中也开始逐步了解伯府。
永宁伯府好就好在人丁稀少,所以大房才有余钱给大姐姐千金买牡丹,伯府收入主要有地和庄子还有铺子,这三样就是主要收入。
伯府还有族里四处孝敬,当然,这笔钱叫宗祠修缮费。
再有大老爷和二老爷的俸禄就不值一提了。
李氏交了一个账本给她:“来,我教你打算盘,虽说闺秀不要沾染黄白之物,但是日后作为主母还是要懂这些,不至于被下面的人哄骗住。我听闻云潇和云淑那两个丫头,早就开始学珠算了。”
她以前也是有自己的私心,总想着云骊不是她女儿,当然也毋须教导太多。
但自从回到老家后,云骊一路的表现,以及对她的孝心,说实话,就是亲生女儿云凤也比不得。
云凤在家,只有她们照顾她的份儿,从没得到她的针线,云凤那手艺,让她做刺绣,鸳鸯都绣成水鸭子。
可云骊时常有针线奉上,如今学做点心汤水后,更是时常孝敬。
更别提她这失眠的毛病,都是云骊不辞风雨替她艾灸,就是再坚硬的心也都化了,更何况是她,本来也不是什么心硬之人。
云骊自此就开始跟着李氏学打算盘,其实她自己已经开始学《九章算术》了,大抵是她送药材给松涛先生,松涛先生就送了她几本术算的书。
这十本叫《算经十书》,有些松涛先生没有的,她托文懋买了回来,分别是《周髀算经》、《九章算术》、《海岛算经》、《张丘建算经》、《夏侯阳算经》、《五经算术》、《缉古算经》、《缀术》、《五曹算经》、《孙子算经》
因为松涛先生把筹算心得都私下全部倾囊相授,云骊每日都会做上几题,她是个认真的性子,最近学筹算,就全身心投入。
打算盘反而于她而言,是比较容易的了。
任何先生教云骊都是非常有成就感的,包括李氏,只是教她打算盘,没想到云骊自己已经会田亩如何筹算了。
她很是惊讶:“你这是怎么学会的?”
云骊笑道:“《九章算术》中第一条就是讲方田,我囫囵看了一下,本许多不甚明白,但有大伯母教,就用书上的法子试了一试,果真算出来了。”
李氏不由得点头:“看来果真是要多读书,还真是有用。”
也不知道为何人们常说女子读书是附庸风雅,认为女人读多了书不好,读了书分明才什么都知晓啊。
云骊赞同:“多少人就因为不识字,即便是技艺再好,也终归失传。
还有就像农民种田,要改善自己的生活,若她们知晓有本书叫《齐民要术》,就知晓农艺、园艺、造林、蚕桑、畜牧、兽医、配种、酿造、烹饪、储备,以及治荒的方法,还有连酒、醋、酱、糖稀怎么做怎么保存都有。故而,读书怎么会不好呢?”
“要不人家说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诗文能陶冶精神,经史子集古人的生命智慧,引导我们的筑造雅正有趣的生活方式,音律舞蹈更能消遣时光锻炼身体,这些都是有用的。
她和李氏能说这些,也是因为李氏比冯氏想法更开明,如果是冯氏,她是认定女子不必多识字,略微认识几个字就成了。或者老太太虽然赞成女子读书,但觉得那只是贵族女孩该有的体面,她就听云淑偶然提起诗词很不喜欢,认为诗词只是附庸风雅,云淑对学业甚至算不得上心,她的字甚至都比不得云潇。
但是云淑在人情往来方面很圆滑,她跟云潇都能相处的非常好,也能获得云鸾的喜爱,和云湘保持相对友好的关系。
因为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棱角,云淑却仿佛没什么棱角。
不知不觉,好像章家每个姑娘的路都走的不一样。
中元节过后,酷暑难耐,老太太还热晕了一场,大老爷急忙弄了冰来,却也不能叫老太太出门。
都不知道外头什么情况,万一走丢了算是完蛋了。
外头一说是淮王造反被宁王镇压了,又说辽王在北边打跑了匈奴,也开始进军京都,还有其余几个王如何。
真是众说纷纭,大家都不知晓真假。
章家姐妹们都聚在葡萄架下面纳凉,唯独这里树荫最多,时不时还有风吹过。
正好姚纤纤和云柳也过来了,姚纤纤带了不少瓜果来,她永远这么活泼,指着西瓜石榴白葡萄道:“这些都是井里湃过了拿来的,你们都尝尝。”
云潇拿了一小串葡萄和云骊分着吃,都觉着好。
“我就不爱吃那小小一颗的葡萄,这龙眼葡萄个头大,果肉紧密,吃着真好,多谢姚姐姐了。”云骊笑道。
因为天气太热,云骊穿一身烟霞色洒丝月蓝合欢花弹绡纱裙,纤指拿着紫红的葡萄,姚纤纤觉着自己仿佛置身于仕女图中。
她对云骊除了佩服就是佩服,人家有这样的家世容貌,却勤学不辍,姚纤纤也是识字的,自认为自己也小算个才女了,但是和云骊比起来有天壤之别。
还有对云湘,姚纤纤也是佩服的,就像今日葡萄架下聚会,就是云湘发起的,她天生就有号召。
对比起云淑的懦弱和云潇的骄矜,她就觉得她们平平了。
“既然我们聚在一处,不如来联诗就是了。”云湘笑道。
倒是云骊看了看周围,知道云柳姚纤纤还有云潇的水平,故而道:“我看不如玩飞花令吧,四姐姐。”
云湘点头:“飞花令也好,咱们今日在吃瓜果,不如就以瓜、果二字为令。”
大家都说好,云骊又道:“只是说不出来要罚。”
一听这话,云柳急着拉云淑的袖子:“好妹妹,我家去算了,我肯定会输的。”
云淑也皱眉,亲戚家的姑娘可不像章家的姑娘完全是按照男儿读书一样培养的,若是要亲戚们出丑了怎么办呢?
却说云潇早知道云柳和姚纤纤认不得几个字,她有意看她们出丑,故而道:“五姐姐,不知道如何罚呢?”
“就罚输了的戴花儿。”云骊正好有以前孔太太和燕国公府送的牡丹样式的绢花,每年去燕国公府,李夫人和沈老太君都会送,她存了好几匣子,平日她素喜玉簪花,并不十分喜牡丹,正好拿出来分了。
一听说戴花儿,云柳也不怕了。
云骊对雪柳使了个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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