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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洁的明月高掛天际,千里溶溶。
一室安寧。
唐如诗连眼皮都懒得掀一下,在日出三竿之时,她正在熟睡,自然也不知道外头是如何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此时此刻,经纪公司内部乱成一锅粥,杨茵一早来不及盥洗化妆就匆匆赶来。周董大腹便便,正在办公室内来回走来走去,不时用手指揪自己的头发,一见到杨茵赶了过来,紧抿起一张香肠嘴,深吸一口气:「杨茵,你看看你闯了什么祸!」说着将一沓纸扔在几上。
杨茵身为杨家千金小姐,周董以往都客客气气地和她说话,哪里责骂过她?她意识到出了大事,心中一个咯噔,垂眸视线扫过桌上散落的纸张。
全部都是关于陈硕的个资,以及他不惜委约,在社交媒体上爆料杨茵的事。耍大牌、买黑子、打人、私生活混乱、整容??应有尽有,可以说是将杨茵多年来的恶事全都摊在阳光下了。
杨茵眉头一皱,冷声道:「让他撤掉这些贴文。」
「我已经问过他了。」周董双手环胸,双眉紧紧蹙起,「他这次不知道怎么的,就是不想收钱。」
杨茵咬紧下唇。当初雇用这位陈硕的原因,就是他年老父母卧病在床急需用钱,陈硕工作上任劳任怨,杨茵如何打骂他都闷不吭声。如今听说父亲病情急转直下,才刚进住院治疗,但陈硕却在这个节骨眼上不收钱?
她狠瞪着几上的资料,眼皮突突直跳,如果这件事情不赶快处理,那之后必定会掀出更大的风波,杨茵的演艺生涯也可以说是完蛋了。全公司上上下下都在忙碌,媒体的求证电话、粉丝的来信,全都应接不暇。
杨茵离开后,周董面色阴沉呸一声:「还以为自己是什么千金大小姐,杨总最近还不是產业扑得很难看。」
当初杨茵靠父亲出道,如果杨茵长得漂亮演技好也就罢了,她演技差,跟她母亲一样长得巨丑,之后还是投资一大笔钱让她出国去整形的。
出道后麻烦事一桩接一桩,周董对当初签下她的决定追悔莫及。
而外头的杨茵,心情也不是一般的差。
她知道孟禾挥霍无度,杨向荣公司又不景气。前阵子杨向荣和温遇合作,才暂时解决了燃眉之急,父亲公司刚有好转,若杨茵这次惹出的祸端若也要父亲帮忙平息,恐怕会让杨向荣有所不满。
怎么办?
杨茵抬手想咬指甲,却隔了层口罩,想起自己那高高肿起的嘴唇,心情更是跌落谷底。
——唐如诗。
她脑中闪过这位同父异母的姊姊名字。
已经快要下午了,唐如诗才从被窝里默默鑽出来。
她在床边找了圈自己的拖鞋都没找到,只好赤着脚下床,此时地暖开得温度恰好,也不觉得冷。
客厅的落地窗只开了条小缝隙,左侧米白的窗帘随风微微颤动,大片大片的阳光映照进来,彷彿在木质地面上铺上碎金,耀眼刺目。男人沐浴在晨光下,身体斜靠在阳台边的墙,他正在讲电话,低沉的嗓音隐隐能听见。
唐如诗跟他视线交错时,他似乎弯唇笑了下,像在问:起床了?
温遇工作挺忙的,昨晚就接了一通电话,现在一大早又是另一通。唐如诗不想打扰他,将落在椅子上的包拿走,转身又重新进卧室。
她拿出手机打发时间,此时自然也目睹了杨茵上热搜榜的丑闻,内心百感交集。杨茵的经纪人陈硕声称自己没有半点虚言,手握有照片和录影等证据,不排除会在近日公开。
下方留言区炒得正热闹,退粉的退粉、护航的护航、吃瓜的吃瓜。其实,世上无不透风的墙,杨茵以前就曾被指控耍大牌、学生时期霸凌同学等,但最后都被其他话题压下来了,几年来表面看似风平浪静,实则这种污点早在民眾心里埋下了种子,一触即发。
现在陈硕言之凿凿说有证据,风向自然偏袒于他,杨茵再不赶紧想办法解决,事态恐怕就要一发不可收拾了。
所谓恶人自有天收,大抵就是如此状况。
唐如诗手指顿在萤幕上没动,总隐隐觉得这次的事情没那么简单。
之后,她刷起了《暗夜》在平台里的留言。
同一时刻,温遇也是拿着电话,助理向他交代完工事,毕恭毕敬地道:「您上次吩咐的事情已经办完了,杨茵的经纪人陈硕,会在今天之内向社会大眾公布证据,我已经支付他父母长年积下来的医疗费用。」
温遇淡淡应了一声。
「还有杨总的合约。」耳边传来窸窣翻页的声响,「他毫不犹豫地一脚踩进来了,认为只要能跟您合作就是百利而无一害。最近他在外到处宣传和您关係亲近,不断和其他公司董事长套近乎,想依此挽回在商界的尊严。」
杨向荣的公司营运不佳本就危在旦夕,现在以为和温遇搭上同条船,杨向荣正沾沾自喜呢,澈底松懈了下来,丝毫不知其实正走向灭亡。
「他今天去找华兴刘总合作。」助理匯报道,「不过在此之前,我已经向刘总说,温氏与杨氏只有合作关係。」
一通电话结束,温遇拉开落地窗进去,将手机随意往几上一放。走到卧室门口,身体倚上门框。
床上的唐如诗靠着枕头滑手机,闻声抬头望过来,眼里浅浅倒映着光亮。她气质本就温婉,端庄而秀丽,此时一头乌发如瀑倾泻在双肩上,更是显得肤色胜雪剔透,柳眉如画,。
她也不说话,弯起了好看的眼睛,就这么静静地注视着他。
温遇走到床边,俯身单手撑着床铺与她平视,在她困惑的目光下,抬手碰了碰她的脸颊。
不想再让她受半点委屈。
他捨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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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回公寓的路上,唐如诗撑着颊目视着前方,直到最后拐过弯看见家门口,她眉心渐渐一蹙。
醒目的白色豪车就停驶在前方,倩影站在车边焦急地踱步,太阳眼镜加口罩,一眼就知这不速之客又是谁。
杨茵也远远看见了温遇的车,整个人神智都清醒过来,双手环着胸下巴抬高,像隻高傲的孔雀。
唐如诗一下车。
杨茵目光扫过一旁的温遇,自顾不暇,也管不着什么嫉妒不嫉妒了,咬紧了红唇:「姊,我有点事。」
她们四目相对。杨茵深吸一口气,难得服软:「你一定能理解的。你现在看我,就像我小时候看你光鲜亮丽、佔尽便宜一样,所以你懂这样的心情。」
唐如诗垂下眼帘,也没搭腔。
过了良久,她道:「可是杨茵,我们都不是小孩子。」
多年来的争锋相对,如今还是杨茵第一次,愿意冷静下来与她谈话。杨茵性格本就衝,受的教育也不高,多年来,也没少因自己的言行吃过苦头。她彷彿还活在儿时的阴影下,那从乡下千里迢迢,花光所有积蓄买车票而来的土孩子,懵懵懂懂,刚见都市的繁华、刚见唐如诗的存在。从那一刻起,杨茵就知道,自己一辈子也无法拔出这根肉中刺。
杨茵倒也很乾脆,承认自己的心眼很小,而杨向荣她恨不起,索性就恨唐如诗。
杨茵抬起脸,眼前身姿頎长的男人逆着光,而手,则与唐如诗紧握。杨茵眼眶一热,脱口而出:「你们要结婚了?」
她内心五味杂陈,也不是特别难过,就只是觉得自己有些可笑。插足这么多次,反倒让他们水到渠成了,要说难过,也是为自己难过。
杨茵的话在舌尖上盘旋,良久,才万般不情愿地憋出一个「姐夫」。
唐如诗意外地挑眉,下意识瞟了眼温遇。
杨茵是羞愧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鑽了,她握紧了拳头,才将扭头就走的衝动压下。
「温总,看在我这样喊你的份上??」杨茵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你帮帮我吧。」
唐如诗正要替他拒绝,温遇已走到杨茵跟前。
唐如诗困惑,便见他慢条斯理地看了眼錶,有条不紊地开口:「五分鐘的时间。」杨茵闻言倏地抬头,眼里也满是不可置信和欣喜。
「你干什么呢?」唐如诗一时听懵了,摇头,「你不用。」
温遇轻声道:「先上楼等我。」
「你——」
「听话。」
……哦。
她不放心地一步三回头,慢慢挪着步子上楼,之后俯在阳台上往下看。
两个人相对站着,不知道说了什么话,杨茵的手紧紧绞着包包背带。反倒是温遇姿态从容不迫,杨茵最后蹬了下脚,怒气冲冲上了车,砰一声关门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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