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外人 作者:鱼汩月
第三十九章
红楼外人 作者:鱼汩月
第三十九章
一大清早四品恭人童陈氏到上房来给婆婆请安，进了门见婆婆正收拾小孩子的衣服，忙不迭的上前问安：“给老太太请安，媳妇这是来晚了？”
“起来起来，你也是有身子的人了，早叫你不要这么早来。我这是老了，睡不着了，你好好养着才是，怎么自己折腾自己呢！”
“媳妇可不敢拿乔，总是老太太不怪罪，老爷也是要怪罪的呢！老爷对老太太的心，其实媳妇能比的，别说我肚子里的这个没有出来呢，就是出来了，也是要早早的来给老太太请安的！”
“好好，我知道，你是个好的！”
陈瑞莹抿着笑说：“老太太将那起子衣服藏起来做什么，可是百家衣？”
这童老太太不是别人，正是卢熹微的保姆嬷嬷溱嬷嬷，如今已是四品老爷的亲娘了，在府里也是想着清福的老祖宗。
“还不是为了我那个孩子！”
陈瑞莹心知说的必是卢熹微，她跟卢熹微有一场友谊，也是盼望她好的，就说：“老太太不要担心，他们成婚也才几年罢了，咱们家春哥儿也是成婚第三年才有的呢。”
溱嬷嬷听了儿媳妇的话，心中虽然还是担忧，面上却好受了许多：“你说的有理，这不，你们当初给春哥儿的衣服，我拿出来蒸了三遍，打算送到寿松侯府去，你给我出个主意，咱们想个名头让二姐儿来咱们府里住两日，让春哥、冬哥给她带来点儿孙气儿！”
“老太太叫二姐儿来，哪里还要找什么名头，不提咱们老爷和侯爷好，二姐儿又是您亲手带大的，如今侯爷府里面不是还要月月来回您老的话。”
溱嬷嬷拉着媳妇的手：“你是个省心的，不比那个猴，哎，她要是有你一半的省心，我就算现下闭了眼也高兴啊。”
“老太太这话说得媳妇不依了，媳妇也是个不省心的，老太太块多疼疼我！”
婆媳俩说笑了一会儿，陈氏见老太太乏了，便离开了上房，临抬脚跟伺候老太太的丫鬟嘱咐了几句。
回到自己的房间，换了一身松快的衣服，半躺在罗汉床上，陈氏嘴角轻笑抚着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
这几年日子过的越来越舒心了，当年的那个妾不过是长官放在家里的眼线，童峻本没在意过，之后调离了江南便寻了名目卖了。如今自己已经生了两个儿子，肚子里面又有了一个乖巧的孩子，夫妻和睦、婆媳顺心，自己生活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
晚间过了饭时，陈氏的儿子春哥领着弟弟来给母亲省安，春哥已经五岁，启蒙会读几句论语了，母子逗弄着才两岁的冬哥。
才几句话的功夫，童峻便过来了，让人将两个儿子领走了，看自己妻子叠着春哥穿过的小衣服，放下手中的书，微微皱眉说：“瑞莹，娘她是急得乱投医，你就别跟着参合了，萧颀为将在辽东呆了三年，夫妻聚少离多，这没有子嗣也实属正常。”
童峻执起妻子的手，略带责备的说：“你自己身体又不是铁打的，理家已是吃力，揽这些活计，吃力不讨好的。”
其实没有童峻说的那么严重，溱嬷嬷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但也不是一个难讨好的人，恭敬守礼即可，虽不如亲母女贴心，但已是难得的好相处了。只是在一些琐事上，偶尔几句拌嘴，溱嬷嬷是个讲理的，陈瑞莹也是个讲理的，他们家的日子从没有像别人家那么热闹过。
陈瑞莹笑了笑，给丈夫倒了一杯茶：“娘是好意，我尽一份心力也是应该，若是我不做，你又该怪我不疼她了。”
“她那让人头疼的子，嫁了人更是变本加厉的难相处，你就别去触她那个霉头了。”喝一口茶，倒是满口的余香，心情也放松下来，揶揄起卢熹微是一点儿都不口软。
“还说她呢，老爷怎么也轻狂起来了。”口吻嗔怪的陈瑞莹，倒像是少女时一样，轻快的瞥了他一眼。好些年的手帕交，卢熹微好不好相处陈瑞莹怎么会不知道，就是一聊到孩子的问题上，她就转换话题，每次还都让她打岔过去了，气闷死人。
“其实，这个问题极好解决的，你就去跟娘说，萧侯爷马上就回帝都了，让他们多聚聚才是真，就别这个时候去扰他们了。”
“是是是，都听老爷的！”
夫妻俩对视一笑，都明白对方的含义，拥被而眠。
彼时卢熹微正整理着自己的私藏，看着霁蓝釉菊瓣形花壶，珐琅彩杏林春燕图盌，看着看着就笑了，笑着笑着突然打了一个喷嚏，喃喃自语：“定是那个坏人正在念我！也不是，说不定是表哥和黛玉念我，也说不定是慧娘、岫烟在念我，保不齐是曹大姐儿和瑞莹她们。阿嚏！”
陪着卢熹微的管家娘子萧伍家的给她加了一件外衫，颇为无奈的劝着：“我的姑啊，夜凉着呢，总是这么不小心的。”
“紫苏啊，你看看，这嫁了人的就是不一样了，有了当家***样子了！”卢熹微说完这话自己也笑了，指着账本上一套镶宝石的头面和一对极难得的鸽子血耳坠说，“就把这个送了贾家，明儿的添妆咱们就不去了。”
紫苏命小丫头将宝石头面用匣子收了，一躬身道：“夫人，这二姑娘许给了一个七品编修，也算是门喜事，为何不亲自送上添妆礼？”
“你们还不晓得她那个厉害的嫂子，我若去了，又必定会碰上东府里面的人，我姐姐刚去了没半年，就没羞没臊的娶了秦氏，我去惹那个闲气做什么。大表姐早就自立门户了，改日让她帮我再送些小玩意，也就全了多年的姐妹情分。你们看着吧，黛玉也一定不会去，那个贾宝玉总是痴痴狂狂的，还有一个总是对人亲亲热热背地里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的二，不过好在她有个厉害婆婆做理由。”
“咱们夫人真是厉害，贾家人在外面如何厉害，到了夫人嘴巴底下都成了没了爪牙的猫了。”这个答话的丫鬟是之前伺候萧颀的路眉，萧颀去了辽东之后她和苏眉就留在卢熹微身边了。
虽然路眉站在外屋里，但是内堂听得一清二楚，紫苏、随心都不搭话，两人只顾着跟卢熹微收拾东西，随心边收拾边说：“夫人的这些东西，总是要时时看看，就怕什么人惦记着呢。”
路眉当然知道随心的话什么意思，自己的心思在明显不过了，本来想吵，但是看着卢熹微在场，路眉不敢，苏眉又上前狠狠的瞪了她，她就更不敢吵闹，只好说自己去厨房看看汤，离开了上房。
卢熹微也不理她，心中盘算着腊月放出去的名单加上路眉，十六岁也不小了，暗叹自己果然变坏了，跟什么人学什么样啊！
冬至是三大节之一，趁着萧颀还没回来，卢熹微不想去里站着遭罪，但也总要赶在前面入去给太后请安。递了牌子之后有小黄门来传，到了太后的仁寿，满满当当一屋子的环肥燕瘦。
苏荷身着立领短襦琵琶袖的皇后常服，下身马面襕裙，头戴金丝梳狄髻，面容平静雍容，气度比身边一身大红大紫的吴贵妃和周贵人都成熟。
不知道之前皇后身边的人讲了什么，萧太后喜气洋洋的命人，将两座八尺高的珊瑚搬到皇后中，卢熹微来的稍晚，但也猜出缘由，跪地恭贺皇后早日诞下皇子。两太后都是面带喜色，各位嫔妃自然在她们面前讨好逗笑，好不容易萧太后有些乏了，众人散去。
方太后跟卢熹微独处时，想着连年岁还小的苏荷都有了身孕，小方氏有些担忧的让人又送了许多养身的药材给卢熹微，闲话几句，句句都不离夫妻和顺一类的，听得卢熹微只得含笑点头。
刚出皇就听说萧颀回来了，只是被皇帝留下赐宴，嘱咐卢熹微早点回家去。卢熹微顺道又回了趟随园，看过了卢有涯才又回到寿松侯府。
萧颀真正回到府中时，已经很晚了，卢熹微没等他就睡了，早上卢熹微起来，问了随心一句萧颀在哪儿睡得，知道是在书房后，脸色明显好看了许多。
从正房的窗子望出去，透过玻璃，正好看见梅林深处，萧颀执剑而立。动作行云流水，舞剑器划端的是气宇轩昂，伴着梅瓣飘扬，有种特别美妙切合的自然之美，就好像梅花恰为此刻而绽放。卢熹微注视着萧颀，看着他的举动，突然了悟为什么都说认真的男人最帅了。
萧颀练了多久，卢熹微就看了多久，等萧颀过来一起吃早饭，他头上戴了一统江山网巾，身上穿了淡烟罗色的曳撒，套了银鼠毛边的无袖对襟罩甲，腰上别着一个银穿心金裹面，脚上一双大红羊皮金云头鞋儿，卢熹微从上打下的打量了一番，噗嗤笑了。
“你笑什么？”萧颀无奈了，他好像每次见到她，总是这样被打量一番，然后偷偷笑话他。
“你怎么穿了一双女人的鞋？”
这话张狂的很，卢熹微说出口来就后悔了，说这个做什么？懊恼的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末了见萧颀装作没听见，打个哈哈开始跟萧颀别的事：“这回能待多久？”
“我若说我不走了，你是会高兴呢，还是会恼我呢？”
卢熹微自己也不知道，说高兴，自然是有的，说懊恼，也许吧。
萧颀却不许她走神，一手扳过她的脸让她看着他的眼睛，一派深情款款的说自己不走了。
他们的感情没有那么波澜壮阔，多是一点一滴相处得来的，如今做足样子的鹣鲽情深，让卢熹微有些吃不消。
卢熹微张嘴就想喊，但是好在这回管住了嘴没说出来，要不然又要尴尬。
“等过了年，我带你去辽东吧。”
萧颀的话，说的极其平淡，就好似再说桌面上的粥是白色的一样。可是听在卢熹微耳朵里面，却如平地惊雷一般的震撼。成亲之后她一开始没把他当成家人，就当自己找了一份包吃包住的工作，有空还可以回回娘家看爹爹。可是萧颀对她算是极好的，从来不勉强她，她对他平淡，他却对她关爱照顾。府中卢熹微说了算，萧颀也没有别的女人，没有长辈自然没人敢给她排头吃，除了隔三岔五的去里请个安，小媳妇的日子倒是比做姑娘的时候还要舒坦。
卢熹微只得点点头，控制幅度，别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他要带她去辽东，那里他经营了三年，终于要带她去了，那等于是把他最后的底牌合盘托出，他如此相信自己。
吃过饭萧颀没有像往常一样离开，随着卢熹微一起去了书房，那书房是成亲之后按照卢熹微的喜好布置的，西墙上面是一副少女春衫图，画中得正是卢熹微自己。
两个人在长案上各自练起了字，半晌萧颀停笔，说道：“你本来是写赵体的，那年突然临起了柳体，如今也见了风骨，可见也是下了功夫的。”
“不如你，右手书柳体，左手却是簪花小楷。”
他二人将刚刚写好的一幅字同时拎起来，字迹竟然是一模一样，如同刻了模板。
萧颀有些意外，就算是同门师兄妹，字迹也不会如此相似，想来是她临了自己的字。
一心总是长的，日子久了，总是会心贴心的。卢熹微笑了，指出自己的那副字里面的几个略微不同的字，说：“这几个字没见你写过，其他的字，可都是你水晶赋里面的字，怎么样？”
虽然成亲之后聚少离多，但是一起生活之后总有些蛛丝马迹，今日卢熹微感触很深，话语中不免露初端倪，萧颀虽然早就知道卢熹微的来历，但是今日如此露骨的点明了，却是桃花眼带了笑意，将卢熹微搂在怀里说：“咱们也算是先结婚后恋爱了！跟我去辽东吧，倒时候我教你骑马，咱们就可以自由自在放马草原，那里景色很美，自有一番天似穹庐的开阔，让你看看真正的古代蓝天，比四方块里面的天好看许多，咱们可以去草原看星星，夜空也是极美的。”
“好。”
没有多余的话，在这个原本孤单的世界，有家人、有朋友、有彼此，该有的都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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