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昊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拊掌大笑道。她没再叫他元昊哥哥,而是改称太子殿下,生疏不少。那日的纯真笑靥似乎还在眼前。到底是时过境迁了啊。他的笑意里,生生有几分癫狂之感。
卫莺紧咬唇瓣,血腥味弥散至口腔,心里对傅允的恨又加深一分。若非他阻挠,元昊哥哥与她,何至于此?
傅允淡笑着上前,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太子殿下,你现在可是有家室的人了。可别让太子妃等的急了。”语气无波无澜,却像夹着冰雪,冷的淬骨。
“……你!”
元昊气极,桃花眼洇出丝丝猩红,恨不得亲手杀了傅允而后快。可到底是无可奈何,只得愤然拂袖而去。
皇后身边的姑姑芷茹悄然退去,把刚刚看到听到的一并禀告了皇后。
纪晓芙戴着鎏花纹凤护甲的手死死攥住酒杯,在尽最大努力克制住心头不忿。
“昊儿的确是有失体统,可这傅允如今是越来越张狂。一个异姓王爷,竟处处压嫡亲皇子一头,实在是乾坤颠倒。眼下这情势,傅允不除,吾儿即便是登了帝位,本宫的心也难安呐!”
“娘娘慧心。可这摄政王手腕通天,排除异己,朝堂上的大臣们纷纷倒戈去他那一边,太子殿下在朝中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皇上又极信任摄政王爷。怕是……不好轻易动他。”芷茹在纪晓芙耳边皱着眉悄声道。
上回派去刺杀傅允的都是个中好手,他离开上京去金陵带的人也不多,是个绝佳的机会。却不想傅允真正的实力在他们预想之上,至于高出多少,没有人知晓。
“哼。”纪晓芙冷哼一声,盯着杯中酒水,两眼微眯,闪过一抹精光,“人嘛,都是会有弱点的。本宫从前瞧不出他的弱点,而今,倒像是有些知道了。”
*
亮堂堂的烛火映的满屋通明,红彤彤一片。梁柱上挂着深红色簪花织锦,地上铺着一层西夏上贡的金线织就的明黄色地毯,八仙桌上摆放着果盘和两杯交杯酒,银制镂空熏笼往外冒着热气,整个屋子里弥漫着杜衡的淡淡幽香。
雕花大床上坐着一女子,先头坐在喜轿上的得意已经所剩无几。
更漏声声,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地过去,喜房外仍没有任何动静,安静的让卫柔的心发慌。涂抹了蔻丹的手指攥紧床上的被褥,尖着耳朵听外间的动静。
心里越来越不安。
“春芳,你陪我说会子话。我,我心里怕。你说,太子殿下怎么还不来啊?这都几更天了。他是不是,根本就不喜欢我。”
春芳是卫柔的陪嫁丫鬟,从小就跟着卫柔。卫柔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又极细心认真,做事不留痕迹,帮着卫柔干了不少背着良心的事,很得卫柔宠信。
她走过来,握住卫柔的手,轻声安慰道,“小姐,你别胡思乱想。你生的这么好看,性子又好,太子殿下怎会不喜欢你?就算一时喜欢三小姐,那也是过去的事,现在你才是他明媒正娶的妻,皇家最重忠孝纲常,咱们什么都不必怕,他早晚会想通的。”
一股瑟瑟的风吹进来,烛火摇曳一会,竟然灭掉了。
卫柔戴着盖头,看东西模糊,只是有些光感。眼前突然就变作一片黑暗。她原本不怕黑,只是这新婚夜,夫君还没来,烛火自己就灭了,实在是不吉利。手心里渗出汗来,狠狠掐着春芳的胳膊,春芳就是疼也不敢叫出声。
“春芳,快去把喜烛点上!”卫柔焦急地吩咐道,可春芳并未有所动作,卫柔急得想骂人,“死丫头,还不快去!”
“……小姐,你的手还在我胳膊上。”春芳委屈地道。
卫柔这才松开了手,有些怔愣,她也不知自己刚刚是怎么了,无端就有些恐惧。这婚事是她费尽心机算来的,总感觉并不属于她,像是抢了别人的东西。可喜欢不就是要去争去抢么?她不觉得自己有错。
寝殿内重又恢复明亮,卫柔仍不放心,让春芳把开着的窗户都关上了。
这时,门被人一脚踢开,元昊喝的醉醺醺的,跌跌撞撞的进来,差点就撞到了另一侧的门板上。春芳见他来了,心下一喜,忙走过去扶着他,“太子殿下,小姐在这边,奴婢扶您过去。”
却不想被元昊一把掀开,摔倒在地,疼的骨头都要碎了。春芳死死咬住唇,强忍着不哭出来,只是倒抽了几口气。小姐的大婚之夜,她怎么能哭?
他仿似又恢复一丝神智,朝着雕花木床走去。
卫柔虽心疼春芳,却不敢作声,平日里温文儒雅的太子,今日不知怎变作如此模样。他身上酒气熏人,熏得卫柔微微皱眉。许是喝醉了的缘故。
元昊嘴角咧着笑,放着桌上的玉如意不用,直接用手掀开卫柔的盖头,看到卫柔的模样,他嘴角笑意愈发大了。
卫柔只觉这笑意有些瘆人,两手捂住自己的脸,难堪地对着他道,“殿,殿下,这恐怕不合规矩。”心里祈祷他多少能对自己有一丝怜惜。
“不合规矩?哈哈哈,啊?连你都有资格来评价本宫了?你是不是跟他们一样,也看不起本宫?”元昊用手指着外面,脸上笑意逐渐有些狰狞,卫柔吓得往后缩了缩。
“别害怕啊。放心。本宫连你的一根手指头都不会碰。来这儿,只是想让你认清自己的身份。这太子妃之位,你坐不了太久。在本宫心里,只有莺莺妹妹一人,才配得上这个位置。”
他口鼻中酒气喷洒在卫柔脸上,桃花眼笑的弯起,却在用最温柔的方式说着最无情的话,卫柔的心已然凉了半截。
说完,他转身大踏步往外走。
情急之中,卫柔跑过去从后面抱住了他,头靠在他后背,哭的梨花带雨。她一向擅长做戏,这次却是真情实感,盼着他能心软留下。
“殿,殿下,别走。臣妾绝没有看不起殿下,臣妾是真心喜欢殿下啊。别走,求您了。”
他嗤笑着回身,狠狠捏住她的下巴,“哦?既然真心喜欢,那为本宫独守空房,也该心甘情愿才对,你说是不是?”
元昊扔下她就走了,卫柔愕然瘫坐在地。身上大红喜服拖曳在地上。
过了好半晌,她开始疯狂撕扯发髻上的繁重首饰和穿着的喜服,连头发也一并扯了下来,这些东西对现在的她来说,就像绝妙而无声的讽刺,刺得她两眼泛酸。
“小姐,别这样,小心伤到自己!”春芳不顾身上骨头的疼,支撑着爬过来,想拦住卫柔。
末了,她精力耗尽,终于偃旗息鼓,只是不断重复一句相同的话,“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回应她的,只有殿外绝望的风雨声和红烛灯芯燃烧折断的刺啦声。此外,一片死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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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恶心
和白日里众声喧哗不同,入了夜的皇宫灯影寥落,人声寂寂。偶有几个宫人走动,也是很快就没了影。整个皇城笼罩着一层昏黑的纱,沉入梦乡。
“笃笃笃……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夜夜不辍的打更人敲着梆子,提示时辰已到了三更。嗓音嘶哑悠长,像从很远的地儿传来似的。
卫莺失魂落魄地在长长的甬道上走着,无知无觉,杏眸里没有一点光亮,像一只游荡在宫里的孤魂野鬼。临到要出宫门,却怎么也不往前走了。
怪就怪在,现下正值一年中最热的时节,夜里也极闷热,没有一丝风。
她竟然冷的像身处冬夜里,浑身哆嗦,唇瓣发乌,连牙齿都不住的上下打战。蹲在地上,双手环抱住自己,却还是禁不住发抖。
守门的侍卫眼见她赖在这不走,才不管她长什么模样,站了一天,早累的腰酸背痛,只盼着早些关宫门下值回家,正想不耐烦的撵人,看到来人森冷阴寒的目光,顿时不敢作声,恭顺的垂头立于一旁。
傅允蹲下来,目色沉沉的看向她,良久,无奈的叹了口气,将一根手指放入她上下齿之间。凭他的本事,要什么得不到,偏偏拿她没有办法。
很快,他的手指就被咬破,浓郁的血腥味弥散至她的口腔,味道又咸又涩,像是铁锈味,又混着一点他身上的沉香味。卫莺似乎尝出了这是什么,眸子又恢复些许清明,见是傅允,瞳孔很明显的瑟缩一下,分明有些怕他。
他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扎了一下,密密匝匝的疼。抱起她,感受到她的细微颤抖和身子的冰凉,忍不住再搂紧一点,恨不得把身上热量悉数传递给她。
过了好一会儿,她身子终于恢复温热,停下了咬傅允手指的动作。
傅允不舍得拿出来,但碍于她厌恶的神色,还是抽了出来。
手指沾着她口中唾液,与鲜红色血痕融合在一起,就像是两人体/液的糅合。被她咬到疼的直不起来,却颇觉情动,当着卫莺的面,慢慢舔了个干净,神色有些靡靡。
“你真恶心。”
卫莺把他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感觉到一股恶寒,眼里的嫌恶几乎能化为实质。
“哈……哈哈哈,恶心。你竟然是这样想我的。哈哈,那便恶心好了。”
傅允像被刺伤一般大笑,笑了半晌,似乎想到了什么,眼中笑意逐渐变得古怪。
“卫莺妹妹,你说,你的元昊哥哥,现在会在做什么?新婚夜,春/宵一刻值千金,想必是在你二姐身上流连忘返下不来吧,哈哈哈。”
在卫莺心里,元昊哥哥就是心上月,山间雪,容不得旁人一点玷污贬损。他说的这般样恶劣,卫莺愣是被气的生生给了他一巴掌。
一个不够,再来一个。直狠狠打了十多个,他嘴角洇出血来才作罢。
巴掌声清晰刺耳,在狭窄的宫墙里回荡。
一旁的侍卫早吓得站立不住,这主儿胆子可真是大,仗着摄政王爷的偏爱就这样肆意妄为,怕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傅允一开口,他们受到的惊吓更大了,这……真是那个以狠辣闻名的摄政王爷吗!?
“可打够了?手疼不疼?”
傅允纵容似的笑了笑,仔细检查了下她的柔荑,手心微微泛红,想来还是疼的,拿到唇边轻轻吹了吹。他口中呼出的热气让卫莺极不舒服,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想缩回手,却根本动弹不得。他使的力恰到好处,既不让她疼,又让她反抗不了。
吹完后,傅允擦拭了下嘴角血迹,幽幽的又道,“卫莺妹妹,你这巴掌打的早了。留着明日再打也不迟。”
说完,他不由分说的抱起卫莺往宫外走去,凤眸里似乎有某种不寻常的燥意。
隔着衣裳,卫莺也感觉到他身上的滚烫,联想到他最后说的那句话,终于明白过来他到底想做什么。
“放开我!……唔,傅允,你放开我!”她挣扎着捶打他,歇斯底里的大叫。
风雨声渐作响,闷热消散了些许。沁着凉意的雨水落了下来。在她凹陷白皙的锁骨处汇成一汪浅浅的小潭,被他低头一点点如数饮下。甜的不像话。
“乖,别挣扎了,又不是没做过。做一次是做,做几次不是做?再说了,打都打了,我难道不该真的做点什么么?”他嗓音喑哑,黑眸墨色渐深,若她再这样挣扎,他或许都坚持不到回府。
摄政王府外,夜雨潇潇,风声呼啸。他一点点吻尽她眸中湿意,动作不再温柔。
他可真无耻啊。傅允自嘲似的想着。
*
红烛不知何时燃尽了,苍青色的天光从槛窗外透进来,在空荡荡的寝殿中投下斑驳阴影。
卫柔抬手遮了下眼,皱了皱眉后悠悠醒转过来,才发觉自己在冰凉的地上躺了一夜,头晕昏沉的厉害。忽地想到了什么,慌忙支撑着坐起来,叫春芳起来为她梳妆打扮。
昨儿夜里太子说的那番话,还在她耳畔回响,屈辱的泪查点又要落下。尖利的指尖掐入手心才堪堪忍下。
不,她不能哭。
哪有刚嫁过来的新妇,去见婆母是会哭的?
她才不要被那些个爱嚼舌根的宫人们看了笑话。稍定了定心神,又拿螺子黛描了描眼角,遮住昨晚上落下的泪痕,看起来倒是精神许多。
芷茹在一旁为纪晓芙扇着蒲扇,她斜斜闭着眼侧躺在榻上,长寿宫里点着品质上乘的檀香,直熏得人懒洋洋的。
“母后,这茶是儿臣特地从金陵带来的雨花茶,用去年秋天清晨收集的露水冲泡,闻着是清香,喝起来口感醇厚,回口又是微甜,您且尝尝。”卫柔恭敬跪地,双手捧着茶碗,头微微低垂,一举一动皆合乎宫中规矩。衣着打扮也极得体,庄重大气,也不失之秾艳。
纪晓芙睁开眼打量她一会,没瞧出什么不妥来。
昨夜昊儿没留在她房中过夜,这事纪晓芙多少知道。本以为小姑娘今日来敬茶会哭哭啼啼的,不料她竟这般沉得住气,面上没表露出一丝情绪,倒是个沉得住气的。
接过茶,揭开盖子,茶香顿时四溢,轻抿一口,还真如她所说,醇厚中带着甜意,看得出是用了心思的。纪晓芙虽仍不动声色,到底是生出了几分欣赏。若她是真心喜欢昊儿,或许能为他们母子所用。
第25章 含愁
从永寿宫里出来,三三两两的宫人们忙着洒扫夜里被风吹刮下来的枯枝落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间或掺杂着几句闲言碎语。
似乎听到有人在谈论她,卫柔步子一顿,凝神细听。
“昨儿夜里轮到我在昭阳殿外守夜,你们猜我瞧见了什么?就见太子殿下喝的烂醉,去到太子妃房中时是三更天,进去没多久就出来了,脸色还有些不好。怕不是根本就没碰过她呢。”说完,小宫女掩唇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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