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是女子的天下,也总是充满着各种八卦流言,毕竟宫人的娱乐,也只剩下这些了。
「最近俞昭容那不太平,听说了吗?」
「什么意思?俞昭容又闹起来了?」
「不是,是有人看到,有个白影在雀楼那徘徊,是那个…跳楼宫女的灵魂!」
「别说了,这么可怕的事情!」
宫女的絮语飘过耳边,坐在凉亭里的人却陷入回忆。
是阿!她也曾经是个宫女。
从小时候就被卖进宫里了。
「农家孩子,干活要力气,女孩子没用。」她爹是这样说的。
因此她被卖进了宫,并不觉得很糟,反而有碗安心饭吃。
跟她一样的姑娘成千上百,大家一起进了宫,像是锦鲤池里无数的鱼,她优游自得,直到她认识了久华。
她以前的名字就叫来弟,一直到俞昭容前,因为太难听,才被改为翼云。
但久华不一样,她原本就叫久华,安静而沉默的个性,让她温吞的承受那些零星的欺负。
宫女之间也是会攀比的,久华的容貌,翼云第一眼看到,就知道她可能会成为跃龙门的锦鲤,只要她想要的话。
可是久华不想。
她很好奇,两人越走越近,她渐渐了解这个人,她们一起站在俞昭容背后,从俞才人到俞昭容。
曾经她以为这个只有女子的后宫,即便有风浪,也是那些权贵的掀起的,她跟久华会一直安稳待在池子底,当两隻无忧无虑的小鱼。
她们甚至说好,出宫后,若没有喜欢的人,就乾脆一起住,开一间店,久华懂字会算,她热情,若是做个小生意,两人也能活。
但她直到那天才知道,既然在后宫这个池塘,她们就注定没有平静,权贵的一颗石头,落到池子掀起的涟漪,总会变成惊滔骇浪吞噬她们。
那次她如以往,去替娘娘採买民间的水粉,只是回来时,她亲眼看到久华如同石子掉落池底的摔在她眼前。
血缓缓的从她脑后渗了出来,她只觉得很痛、很怕,手指都发凉了,等她意识到那个跳楼的人可能是她认识的人,她惊恐的衝上前,她想确认,那真的是久华吗?
是她常穿的裙子、她的发式,还有她的面容?
「久华!」她尖叫。
久华睁开眼看着她,温婉中带着憔悴的面容,不只是疼痛跟死亡的原因,她的手紧紧扯着自己「阿云,我…我…好累…好怕…」
翼云不懂,她累什么?又怕什么?
但还是下意识地抱着她,看着地上血漫出来,她心很痛,那个多年的好友就这样突然的消失了。
留下一具残破的空壳。
残破…
想到这,翼云总忍不住看着自己的手,已经清洗乾净的手却还是能闻到那日铁銹般的血腥味,久华的血好多,多到染了她的裙子,都沁满了那种朱色。
她忘记不了,她请俞昭容让自己亲自替久华收埋,俞昭容打量自己后点头,没有为难的给了她一个小间,让她替久华清洗。
但当她脱下久华的血衣,她却尖叫出声。
「阿!」
她浑身发冷,她从没看过一个女子身上,会有这样多的痕跡。
久华苍白的尸身,满是青紫的咬痕跟伤痕,还有着她只在俞昭容身上看过的,吻痕。
久华跟谁欢好了吗?
可若是偷情的鱼水之欢,为什么她还要跳楼?
翼云想不通,只是打水替久华处理起来,而越让她惊心的是,越是私密处,久华身上的伤痕就越多,她手抖到几乎无法继续。
这样的久华到底承受了多少伤痕,那些伤痕是新旧交叠的,代表久华长期受到这样的虐待。
而自己这个最亲近的姊妹,却不知道久华遭受这样的对待,翼云感觉内心的自责涌上来。
久华为什么不告诉自己。
「到底是谁对你做这样的事情?」翼云喃喃的问。
这样的伤痕,伤害的不是皮肉,而是心灵,若是久华跟哪个太监、侍卫看对了眼,有什么鱼水之欢那就罢了。
但对方为何这样伤害久华!伤害她的好友!
就在她痛苦时,背后却传来吸气声。
「天啊!」俞昭容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
翼云赶紧替久华盖上白布,然后到俞昭容面前叩头行礼「娘娘,请您止步。」
俞昭容却沉痛地看着她说:「翼云,久华是我的贴身仕女,我当然要来送一送她,可是…她的身上…」
「奴婢也不清楚,只是久华或许就是因为被人如此对待,才…自杀的。」翼云握紧拳,她不会让自己的好友就这样不明白的死。
「看来必须要查清楚,到底是谁这样欺负久华。」俞昭容也皱着眉说,她拿手帕掩着鼻子。
「娘娘也不清楚吗?」翼云问。
「我若知道,是不会让人欺负久华的。」俞昭容皱起眉,有些自责的说:「毕竟你们是我的心腹。」
「那怎么办?」翼云不解,她的世界很小,只在宫墙之内,她下意识的等着昭容娘娘的指示。
俞昭容想了许久「这人竟然能在我眼皮下做这种事情,一定是比我的权力更大,这样的话,恐怕…」
「娘娘?」翼云担忧的看着俞昭容。
「不,我们另寻办法好了…」俞昭容摇头,她似乎有什么主意,却无法对翼云说。
「到底是什么办法?娘娘您就说吧!」翼云却急于寻求解答。
俞昭容叹息「翼云,这宫里,权力最大的人,是谁你知道吗?」
「是皇后娘娘吗?」翼云谨慎的回答。
「对,我猜,伤害久华的人,就是皇后娘娘。」俞昭容点头咬牙「苡兰儿这女人,抢了我的圣宠还不够,居然对久华…」
「可是久华只是一个小宫女,皇后娘娘为什么要欺负她。」翼云不懂,难道久华在皇后面前犯错了?
「不一定是皇后,有可能是她的亲人,本宫刚刚问过,最近进了后宫的人,除了陛下,就是皇后的姪子,苡将军。」
「苡将军?」翼云皱眉,难道是那位大人伤害久华?
「其实本宫查过,他几次来纠缠久华,也怪本宫为了对付閭丘家,所以无暇顾及,只是…」俞昭容劝她「翼云,对方毕竟是将军,你一个小小宫女可对付不起!」
「娘娘,我一定要替久华报仇!」翼云却不肯,久华是她最好的朋友,她不愿意让她就这样死了!
「翼云,你若想要对将军报仇,恐怕只有一个人可以帮你。」俞昭容见她这样坚持,她垂眼的说。
「是谁?」翼云焦急的问。
「就是陛下,只是我怕你不肯…算了,我们用别的方法吧!」俞昭容转头,她默默看着别处。
翼云却跪在俞昭容面前「我肯的!娘娘,只要您告诉我要做什么!」
「那你就…」俞昭容贴在她的耳边说出了自己的计画。
翼云睁大眼看着俞昭容「娘娘,这样…」
「你若不想,本宫也不会勉强你,毕竟你再一年就可以放出宫了…」
「不!娘娘,我愿意!」
翼云沉重的点头,她不能让久华白死,她要替久华报仇!
「翼云你要想清楚,你跟久华不过只是同样在我宫里,其实不必为了她如此的。」
「我愿意,我要替久华报仇…况且,久华是我最重要的姊妹。」
「那…好吧。」
翼云送走俞昭容后,她看着久华的尸体,替她上了妆,她贴在久华的耳边,像是她们以前的亲密「久华,你放心,我会给你报仇的。」
她盖好白布,看着太监把久华送上板车,盖上草蓆,然后送去烧成骨灰。
她转身准备去俞昭容那边覆命,就在她转身时,板车上的手露了出来,像是久华对翼云的依依不捨,而她化好妆的脸上,留下了两行血泪。
像是求她不要去。
可惜这一切都被白布盖住,翼云都没有看到。
翼云站在殮房外,看着公公拿着一个白色的瓷瓶给她。
「真是晦气,第一次看到有人要这个的。」
翼云没有说话,收下久华的骨灰,只是把钱给了公公,自己就回去了。
她看着怀里的瓷瓶,在心里偷偷的喊「久华,我带你回去。」宫里总是太冷,现在你在我身边,我们总是一起的。
她一边走在宫里,眼泪却滴答的落下。
「等我报了仇,我带你出宫…我开一个舖子,我们一起…」她哑着声音说不下去。
这时她才知道自己有多天真,她们不可能出宫的!
她恍惚地站在廊前,看着廊簷外,曾经在那个阳光下,有两个姑娘的身影,拿着要送俞昭容的东西聊天。
那是叫久华跟翼云的宫女,她们的背影还在自己眼前,那时傻傻的翼云说着许多美好,那些她们以为自己能做到的,并不困难的梦想。
她还记得久华笑的那样乾净简单,对自己点头时,她以为她们可以这样乾净的出宫,可以靠着自己活下去,当一对异姓姊妹。
她还记得两人相约了无数次,甚至她们偷偷存了一笔钱,她说过,盘下舖子要花钱,还有许多细碎,她总是这样细心的,替自己完善了出宫后的生活。
直到这一次,她去替俞昭容买办东西。
翼云不懂为何自己出去一趟,久华就从雀楼一跃而下,为什么她会说累跟怕。
那些美好的,属于年少乾净的梦想,也随着久华的落下,碎了、没了。
这世界只留下自己一个人,那个约定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她只有自己了。
心口疼痛的流下眼泪,翼云回过神,她看着廊簷外阳光下的身影,也只是两个路过的宫女而已。
有一瞬间,她有点后悔,自己这样做真的对吗?
「你在哭什么?」一个男子的声音出现,翼云惊慌地转头,然后腿软的跪下。
「陛下!」她抖着声音跪下,心里忐忑不安,这是昭容娘娘安排的吗?
不对!娘娘根本就来不及。
「起来吧!你在哭什么?还有你叫什么名字?不知道宫内落泪是在咒寡人吗?」陛下穿的尊贵而威严,只是看着翼云的身段,打量起来,似乎是俞昭容身边的宫女?
「奴婢…奴婢的姊妹意外,所以奴婢伤心。」翼云小心地说。
陛下却没有如她想像的发怒,反而让其他人退下「你们都下去吧!我跟她聊天。」
「是。」
侍卫都退了下去。
翼云看着眼前的陛下,她把瓶子藏进她的袖中,并准备面对她的命运。
服侍的过程并没有很美好,或许因为她是第一次,她的动作非常生涩,完事后,翼云穿好衣服,她主动跪在地上请罪。
「你想求什么恩典阿?」陛下的声音森冷。
翼云却还是强撑着身体,只是跪下是腿痠软,下体更是疼痛不堪。
「奴婢…求陛下赐奴婢一死。」她勇敢地说。
「怎么?朕的临幸,你不愿?」陛下莫颖顥看着自己眼前的宫女,他一直有个隐密的癖好,就是喜欢折辱这些宫女。
「奴婢愿意的。」翼云跪在地上叩头「只是奴婢是昭容娘娘的仕女,犯下这样的事情,就算是伤心失了判断,但是背主事情是事实,奴婢自知该死,所以求陛下一个痛快。」
良久之后,陛下却没有答应她的要求。
「你太伤心了。」陛下看着她「你是后宫的人,自然是朕的人,受到朕的照顾有什么不对。」
翼云还是跪在地上。
陛下看着她「大监,赏她。」说完就离开了。
太监有些害怕的追上去「陛下…这留吗?」他的意思是,是否要留下龙种,如果陛下不要,他们就要击打穴道让龙精落出来。
陛下抬头看着俞昭容的宫门冷笑说:「留。」
就这样,翼云成了如今的襄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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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馥间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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