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罕南抓住我的头发,骂我不要脸,说他瞎了眼睛才会看中我这样的女人。”
“岩宰扑上来,三下两下扒光了我的衣服。他显然是早就想好了要这么做,当着所有人的面,强1女1干我。”
“召罕南很犹豫,看得出来他想要阻止,却没有张口。”
“岩宰很狡猾,他完事儿以后就让岩涵光和刀勇轮流上。这样做是为了拉更多的人下水。他还对召罕南说:像我这样的女人根本不能娶,反正都这样了,还不如直接扔掉,另外找个好的。”
虎平涛彻底陷入了沉默。他已经大体能猜测出整体案情。其实之前已经想到了一些,应该是情杀,却没想到中间还有这样的隐情。
记录员在旁边“刷刷”地写着。
虎平涛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女人很可怜,不是自己想象中那么凶恶。
“为了报仇,你撺掇召罕南,让他指使刀勇,先后杀了岩涵光和岩宰?”这是他之前根据现场遗留痕迹,做出的判断。
纳罕姆香眼里流出泪水,边哭边说:“他们折腾了我整整一个晚上,天快亮了才带着我回到寨子。我恨透了他们,因为那时候我已经决定要和张俊豪在一起。我在房间里呆了一整天,我要报仇,我要保护我自己。”
“我也想过就这么算了,反正我已经是个不干净的女人。可是后来想想,岩宰的朋友既然知道我在夜店工作,就有可能知道张俊豪与我的关系。我要嫁人,要结婚,以后还要生孩子,他们随便一句话,就能彻底毁掉我的生活。”
“我不能杀人,但我可以借助召罕南的手。”
“第二天,我主动找到他,说是想他了。尽管他满脸都是看不起我的表情,我还是强忍着恶心,把他伺候得很舒服。”
看着纳罕姆香那张满是泪痕的脸,虎平涛疑惑地问:“前后相隔只有一天,召罕南仍然相信你?”
纳罕姆香仰起头,看着审讯室的天花板,发出悲苦的冷笑:“你没有和召罕南这个人接触过。他很狂妄,也很傲慢。他家祖上是贵族,虽然破落了,可在勐梭寨子里仍然有着很高的威信。他父亲在寨子里地位很高,某种程度上甚至超过了村长岩相。平时寨子裕东婚丧嫁娶之类的事情,基本上都会邀请他父亲帮着主持。”
“你是汉人,恐怕很难理解大佛爷在我们心目中的地位。以前寺里的佛爷老了,有的圆寂,有的离开勐梭去了别的地方。现在寺里主持的佛爷,就是当年教过召罕南佛学的那个。他为人公正,口碑极好,只是因为性格方面的原因,不愿意掺合俗务。”
虎平涛听懂了,频频点头:“所以他把相关的事情交给弟子们处理?”
纳罕姆香叹了口气:“是啊!大佛爷不愿意管,这些事情的处理权就落到召罕南身上。大到两家人之间的日常纠纷,小到一个鸡蛋的归属,具体都由他来评判……倒不是说他品质优秀适合裁决,而是因为他在佛寺里跟着大佛爷念过经。”
“其实很多事情都有结论。岩相老爷爷只要出面说句话就行。可是在大家眼里,老村长是老村长,佛爷是佛爷,不一样的。”
虎平涛心中一片释然。
这是典型的神权效应。在信徒看来,世俗的权力永远无法代替神权。所谓公平正义,不完全是地方长官说了算,必须得到来自神灵的指引,或者代言人的肯定,才能发挥应有的效果。
召罕南在勐梭寨子里的身份果然不简单————虽然他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僧侣,但他受过相关的神学训练,可以算是不入流的初级神职人员。
如果换在其它地方,规模更大的寨子,对神灵崇拜氛围浓厚的缅国,或者暹罗,像召罕南这种入寺后又还俗的人,根本不算什么。
勐梭寨子太小了,这里在长达几十年的时间里交通不便,当地百姓旧思维顽固,再加上又是少数民族,所以在过去的时间里,他们不愿意,甚至应该说是拒绝接受国家义务九年教育。
这就导致了对召罕南的盲目崇拜。
虎平涛有些感慨,对纳罕姆香也多了几分同情:“接着说……你喝水吗?”
她神情惨然地摇摇头:“对于傲慢自大的人,只能顺着他的性子,一点点的诱导……这些事情以前我根本不懂。王姐带我入行,夜店酒场形形色色什么人都有,游走于那些想要占我便宜,想要带我出去的男人之间,我也算是练出来了。相比之下,召罕南就是一只呆在寨子里,根本没见过世面的鹌鹑。”
虎平涛安静地听着,忽然想到一句老话————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他在寨子里可以颐指气使,可到了外面,连个屁都不是。”纳罕姆香脸上的鄙夷之色越发浓厚:“召罕南连镇上都不敢去,他拒绝与外面交流。就说手机吧!我在外面打工,智能机都换了好几个。有两个是被人偷了,有一个是我不小心摔坏了。可他呢,直到现在还用着旧款的数字机。说到见识,连大城市上了年纪的老人都不如。”
“他把他的祖上经常挂在嘴边,张口就是所谓的贵族身份。”
“岩宰早就对他不服气了。因为岩宰经常跑外面,见多识广。但岩宰是个坏人,那天要不是他故意挑事,我也不会被他们轮番凌辱。”
“岩宰一直在打我的主意。之前我回家过年,泼水节的时候他就跟着我,借着泼水的名义往我身上蹭。那种场合大家都很高兴,没人会注意这些,召罕南当时陪着我,岩宰也不敢过于放肆……我在夜场见过很多跟他一样的客人,他们眼睛里流露出的目光都那样,像狼,像狗,一边威胁一边恭维,只要是被他们看中的女人,要么砸钱,要么打感情牌。如果两样都没用,就看准时机来硬的。”
“那天我一直陪着召罕南,一边哭,一边撒娇。哭只是其次,对于有掌控欲望的男人,撒娇是最管用的。其实哭也是半真半假,我在眼角擦了点儿风油精,只要能流眼泪就行,犯不着真哭,而且哭的时间不能太长,那样会眼睛泡肿,人就不好看了。”
“在夜店的时候每天都要化妆,我很清楚如何才能取悦召罕南。我一直对他说小时候的事情,说我对他是如何崇拜,如何尊敬……说出来不怕你笑话,为了报仇,我当时彻底放弃个人尊严,就这样跪在他面前,舔他的脚趾头。”
“让一个男人变成国王,他就会产生与国王同样的虚妄感。这是张俊豪告诉我的,他读过很多书,而且已经考上了在职研究生。以前我没在意,直到那天才发现,对于召罕南这种没有文化的人,知识真的可以当做武器来用。”
“我告诉他,我愿意成为他的情人,他想对我怎么样就怎么样。我甚至可以每个月都给他钱,只要他愿意接受我就行。我不求跟他结婚,因为我已经脏了。我也不求有什么名分,只要让我跟着他就行……哈哈哈哈,对于男人来说,这简直就是最美妙的享受。何况我对自己的容貌和身材很有自信,整个勐梭寨子再也找不出比我漂亮的女人。”
“召罕南相信了我说的这些话。”
“我整整陪了他两天。我没说过一句关于岩宰他们的坏话。我一直在挑逗召罕南,就像挑逗夜场里的男人,让他对我产生深深的迷恋,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然后我有意识,也非常小心,注重节奏的重复一个事实————等到假期结束,我就要离开勐梭寨子,回去上班。”
“到了第三天,我故意做出忧郁的样子。”
“之前做的那一切已经足够,召罕南立刻问我究竟为什么不高兴?我装出不愿意的样子,引诱着他一直问。男人就这样,越是得不到的就越想要,越是不知道的探究心理就越强。我花了半个多钟头吊他的胃口。时间不能太长,否则他就失去了兴趣;也不能太短,那样他会产生怀疑。”
“最后,我很不情愿,也非常难过地告诉他————岩涵光、岩宰和刀勇都强迫我做过那种事,以后在他们面前,我实在没脸见人。”
“你能想象召罕南当时是怎么说的吗?他说他们都是兄弟,没什么大不了。”
“我问他:你就不介意他们跟你一起分享我?我可是你的女人啊!”
“召罕南的反应终于像个正常人。他坐在床上,想了很久。”
“我继续蛊惑他————岩宰整天游手好闲,这种人也配成为你的朋友?还有刀勇,又傻又笨,前些年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他整天跟在你身边,就是为了沾你的光。”
“之所以先把他们两个摆开了说,是因为岩宰和刀勇在寨子里的地位远不如召罕南。岩宰虽然有钱,却不受人尊敬。刀勇更惨,没钱没地位,在寨子里排名末尾。”
虎平涛对此感到惊讶,也猜到了纳罕姆香的计划:“你当时首先瞄准的目标,是岩涵光?”
纳罕姆香眼里充满了怨毒,语音充满了恨意:“我不能直接把矛头对准岩宰,那会引起召罕南的怀疑。把岩涵光排在第一位还有个好处,他也在寺里当过小沙弥。在召罕南的那个小圈子里,他是第二号人物。搞掉他,在某种程度上可以抬高召罕南在寨子里的身份地位。”
“毕竟现在跟以前不同了,国家对义务教育的宣传力度很大,从县里和乡镇都要求各村寨的孩子上学,佛寺的影响远不如从前。虽然有些老人很难改变想法,可是去寺里当和尚的孩子越来越少……如果岩涵光死了,对召罕南只有好处。”
“我那几天一直给召罕南吹风,他的想法也越来越多,最终决定了让刀勇动手。”
虎平涛平视着她,问:“刀勇真有那么听话?”
纳罕姆香认真地说:“我知道说出来你可能不太相信,可这是真的。你们可以去寨子里走访,一问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刀勇其实是个很自卑的人,他受家里人的影响,对召罕南俯首帖耳,真正是说一不二。”
第二百六九节 狂信徒
虎平涛问:“具体是怎么做的?说仔细点儿。”
纳罕姆香道:“详细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我没撒谎,召罕南对我还是有防备的,他没告诉我细节,只跟我说了个大概。好像是刀勇出面,约了岩涵光喝酒。刀勇酒量非常好,他把岩涵光灌醉,把人带到寨子外面的山上,从悬崖上把岩涵光推了下去。”
虎平涛神情变得严肃:“你说的这些,谁能证明?”
纳罕姆香苦笑着摇摇头:“我不知道……应该没有人了。刀勇死了,召罕南也死了……我没想过要撒谎。你们警察是很厉害的,能看出我是故意杀死召罕南,我又何必要在这种事情上欺骗你们?”
虎平涛思考片刻,继续追问:“接着说,岩宰和刀勇是怎么死的?”
纳罕姆香“哦”的一声,回答:“岩涵光死了以后,我很害怕,刚好那时候泼水节已经过了,我就以这个为借口离开寨子,回去打工。”
虎平涛从中听出一些问题:“既然你都答应了召罕南,要做他的情人,而且岩涵光已经死了,他怎么可能在那个时候放你走?”
纳罕姆香老老实实回答:“我给他留了一笔钱。”
虎平涛转过头,看了一眼正在做着记录的警员,随即把视线转移到纳罕姆香身上:“多少?”
“三千块。”她停顿了一下,叹道:“我当时带了一万块现金回家,原本打算是要给我阿妈,结果……在外面的大城市,三千块不算多,可是在勐梭寨就不一样。这边消费水平低,不像城里人那样得攒钱买房。召罕南平时花钱机会少,最多就是吃个早点,或者去镇上吃饭喝酒什么的,三千块对他来说不少了。”
虎平涛的眼睛能看穿人心:“你给他的不止是这些吧?还有呢?”
纳罕姆香回答:“我答应第二个月继续给他寄钱,以后每个月都有这么多。看在钱的份上,他答应放我走,但过年的时候必须回来。”
虎平涛把身子往后一靠,神情有些放松,讥讽地说:“他还挺想得开,真正是财色双收,什么也不放过。”
纳罕姆香对此不置可否:“我是真的怕他。其实刚开始撺掇召罕南的时候,我也没把握是否可以说动。他这个人很阴沉,有什么想法都埋在心里,可岩涵光还是死了……我觉得待在寨子里很危险,说不定什么时候召罕南会像对付岩涵光那样,让刀勇把我干掉,杀人灭口。”
“回到南方城市,我感觉前所未有的自由。”
“然而这种感觉只持续了不到三天……我接到召罕南打来的电话,他让我尽快转钱,否则就带着刀勇来找我。”
“我害怕极了,我忽然发现这根本就是自作自受。就算被他们几个强1间了又怎么样?大不了我去医院做个手术,把下面弄干净,从此以后带着我阿爸阿妈离开勐梭寨子,再也不回去。可现在不一样。在夜场挣男人的钱虽说不干净,却足够养活他们。虽说岩涵光是刀勇杀的,但我也脱不了关系。召罕南是个心狠手辣的人,他会像吸血鬼一样趴在我身上,吃我一辈子。”
“召罕南必须死,我必须整死他!只有这样才能摆脱他的控制。否则我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我永远没有出头之日。”
“我托人弄了些毒药,藏在身上。我没等到过年就提前回来。我想好了要一次性把他们三个都解决,就单独约了召罕南。晚上陪他的时候,我故意挑着他喜欢听的话说,又给了他五千块钱。”
“我劝他让刀勇杀掉岩宰。”
“之前的理由我又说了一遍,另外就是岩宰对他不尊敬。毕竟岩宰有钱了,平时对召罕南态度也很敷衍。其实这些都不是很重要,关键还是以前的那件事。我对召罕南说————以前我是你的女朋友,岩宰当着你的面都敢侮辱我,可见他根本没把你放在眼里。他现在就敢这样,以后呢?”
“召罕南动了心,他叫来刀勇,当着我的面,把毒药交给刀勇。”
虎平涛打断了纳罕姆香:“等等!你是说,岩宰是被毒死的?可从尸检报告来看,他是溺水身亡。”
“刀勇没用毒药。”纳罕姆香摇摇头:“他还是用之前对付岩涵光的办法,把人骗出来喝酒,灌醉岩宰,趁着半夜天黑,把岩宰扔进村口的水塘。”
虎平涛在脑海中仔细梳理整个案子脉络,不解地问:“既然刀勇有把握对付岩宰,为什么还要给他毒药?”
纳罕姆香犹豫片刻,低着头说:“……毒药……是给刀勇用的。”
虎平涛皱起眉头,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弹了几下:“你的意思是,先让刀勇杀死岩宰,然后再杀了刀勇?”
这问题很突然,纳罕姆香虽然知道内幕,一时间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她陷入了沉默。
虎平涛没有催促,也没有追问。
联系纳罕姆香之前说过的那些,他隐隐猜到一些,忽然觉得有些不寒而栗————这女人的遭遇虽然令人同情,可她的心计很深,而且心狠手辣。
然而这终究只是想法,必须得到证实。虎平涛调整呼吸节奏,缓缓地,不太确定地问:“召罕南对刀勇真有那么强的控制能力?”
他亲眼看到刀勇服毒自杀。
当时老村长岩相和张青卫也在场,已经确定刀勇是杀害岩宰的凶手,旁边还有三名派出所的警员。可就是在这种戒备森严,对方根本没有逃脱和反抗可能的情况下,刀勇还是死了。
谁也没有想到他竟然把氰化钾藏在糖块里,眉头都不皱一下,说吃就吃。速度快得令人措手不及,连制止的机会都没有。
纳罕姆香脸色发红,她低着头,死死盯着自己那双皮肤滑润的手:“我之前就说了,刀勇是个非常迷信的人。他做梦都想进佛寺当和尚,可他家里穷,给不起供奉。而且刀勇的阿爸在寨子里名声不好,他跟几个寡妇之间不清不楚的,暗地里有来往。你们汉人不知道我们这边的风俗习惯,男人打牌耍钱很正常,跟别的女人之间有来往也没什么。可如果赌钱输了耍赖,跟女人有勾搭又拿不出钱来给人家,那就真的是丢脸丢到家了。”
“刀勇的阿爸就属于这种情况。他又老婆,偏偏不安生,在外面有女人……我小的时候,有好几次看见刀勇他阿爸在寨子里跟人打架,都是为了女人。大佛爷很讨厌他,自然不可能让刀勇进寺里当小沙弥。”
“我这些年在外面也学了些东西。你们汉人有句话说得好: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这话用在刀勇身上再合适不过。他八岁的时候就自己剃了光头,跑到佛寺外面跪着,苦苦哀求大佛爷给他一个机会,却被拒绝了。从那以后,他就整天跟在召罕南和岩涵光屁股后面。他们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虎平涛在不断的调整思维。
他忽然发现,这个案子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尤其是刀勇自杀的这个环节,实在有些骇人听闻,也对自己的正常逻辑提出了挑战。
不夸张地说,刀勇是真正意义上的狂信徒。
类似的案件在全世界都有。在警察学院培训的时候,虎平涛就在资料库里看到过相关的内容。遥控杀人,或者以命令形式直控杀人。这涉及到心理学、催眠、宗教、物质等多方面综合因素。凶手大体上可以分为两种情况,要么是心理素质极强,非常固执,性格极端的那种;要么是非常懦弱,胆小怕事,铤而走险。
刀勇属于前一种。
他对宗教有着异乎寻常的狂热。这种逻辑思维来源于其家庭、家人、周围的人群,以及族群自带的信仰成分。
虎平涛的注意力完全转移到这件事情上来。他认真地问:“既然召罕南和岩涵光都在佛寺里当过小沙弥,为什么刀勇只听召罕南的,却不听岩涵光的?而且他还杀了岩涵光……别告诉我这是因为召罕南的祖上有贵族身份。这一点虽说很重要,却不是关键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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