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后一日,郑情同定的是最晚航班,一架经济舱。
经济舱同头等舱有区别,区别在清静与拥挤,从韩国飞回中国的飞机上有韩国人,更多是中国人,飞机起飞了,郑情同一路戴着口罩。
飞回中国,首要的事情是进组,《十八南漂》在年后开机,开机宴摆在一处农家乐,露天地敞在天地,请到各位主演配角,陈广胜在宴上敬酒,粗红的手举着白酒杯,一位位地敬,桌上的杀猪菜为装饰,摆上一颗猪头,男人的手绕过猪头,敬到余绕梁。
「小余。」陈广胜粗舌道,「咱又聚了。」
余绕梁杯里倒的是啤酒,同陈广胜碰杯:「胜叔。」酒杯低陈广胜一等,「又重聚了。」
《十八南漂》的人马一些是《情同恨》的原班,饰演「李艺」的驼唯仍在,坐在陈广胜的身旁,手里拿着一把剪刀。
剪彩的仪式似乎开启,工作人员在旁托起彩带,只需剪去彩带,便能收获好运。
「情同。」驼唯召唤,扫了扫手,「你手气好,你来剪彩。」
郑情同起身,她的杯子内是橙汁:「驼姐……」一只剪子拿到手,《十八南漂》的好彩头在她的指掌。
拍摄「情同恨」时,谁都未想到她会变成大明星,如今郑情同的势头起来,各个人在关照,「情同恨」的收视率与版权多卖出许多价。
郑情同用红剪刀剪去花的绸缎,《十八南漂》的香火炉在彩后燃,三节粗的香,燃的更旺了。
「祝十八南漂拍摄顺利。」郑情同道,「既叫好又叫座。」
陈广胜哈哈大笑,在座上拍腿:「有情同这句话,如得神佑!」
香火在炉之间摇晃,原先单是温吞吞吃,剪彩以后,直截吃去一半,窜出火苗,用火苗在烧香火。
驼唯用指骨向着香火:「香——」陈广胜眯眯眼视过去,「——都旺了。」
重回宴席,酒桌闹开,男人们各个举杯。
「敬十八南漂一杯。」
余绕梁举杯:「敬十八南漂一杯。」
郑情同坐下身,看向余绕梁,余绕梁亦看向她,有几月未见,余绕梁生出胡子,听说是为电影而留,胡须的余绕梁举起酒杯,将酒杯晃了晃:「情同。」
未剃净的胡茬在杯后:「也敬你一杯。」
郑情同拿起果汁的酒杯:「不敢当。」
男人将杯中啤酒饮尽,而后酒杯反倒,杯内无几滴酒,唯一的几滴顺杯壁下流,流到桌布上,染透一方的布料。
剧组「地位」有时能从「酒杯」得知,喝果汁的一定有地位,若不计较年龄,喝啤酒在其次,最次是喝白,喝白的除却领导,其余的地位均不佳。
场上的陈广胜同旁人饮酒:「喝。」他酒醉了面目,通红的肥耳点向酒杯,「不喝不给我面子。」
拇指高的玻璃酒杯交错在每个手臂。
郑情同看向余绕梁。
余绕梁拿起仅拇指高的酒杯。
郑情同换了同他一致的。
你不是不演《十八南漂》么?
余绕梁又添了一杯「茅台」,冲她呲了呲牙,隔着大半个酒桌,遥遥地同她对敬:「我干了。」他道,「你随意。」
你不是不演《十八南漂》么?
有些问题注定是多余,剧组加角添人改剧本,在未正式开拍前再正常不过,郑情同用手圈着酒杯,温吞地由旁边的座椅上提起「果粒橙」,为自己满了一杯。
「我不大会喝酒,以果粒橙代茅台,会否有些荒谬?你当我是在喝啤的,我在用一杯啤酒,我亦干了……」
《十八南漂》的开机宴由下午吃到晚间,大多数时间在敬酒,吃到中途许多人用借口:家里孩子放学、请的代驾到了、媳妇看得严。
郑情同用的借口是:「公司叫我有事。」
余绕梁用的借口是:「我喝醉了。」
几瓶啤酒下肚,闷的白酒在胃中,余绕梁的酒量并不好,拿着瓶「原汁麦」立在街边,似同往常般等私家车,倚着树抱着肚子,郑情同远远地拦下他,道:「你这样会被娱记拍。」
「我不管甚么娱记!」余绕梁胡道。
郑情同向四周看了一眼,农家乐的附近计程车稀少,几乎是未有,需叫网约车,余绕梁很显然打不了。
「你同我回去。」
「回去?」似是诧异了,「你跟我甚么关系?要你带我回去。」
公司用车需几分钟后能到,在同个路灯下,方过去春节,虫子未有,仅有些雪。
郑情同的手在他的肩膀,起先是绅士的,不亲不疏地虚放在双臂。
余绕梁愈来愈醉,同她对视:「别管我了。」
他猛地一挥手,身体一栽一栽,血的脖颈被冻得通红,一瓶「原汁麦」砸在地上。
郑情同环住他的两臂:「你酒醉了,你同我走,我叫了车。」
计程车缘何仍未到?
余绕梁的半个身体在郑情同身上:「我们甚么关系?」他摇摇晃晃,走到一半又支着身体,「你带我回去,又去哪里?……」
醉酒的神经并非不清醒,反而是更加灵敏,阳光的面目透出情真,剑眉底下的眼眶通一片红,片刻后麦色的肱二头肌拦在郑情同的肩角上,抓着她一半的肩。
「我跟你说话呢。」余绕梁道,摇了摇郑情同的身体。
郑情同同他不一,并非是体强的男性,并非是他的「兄弟」,是同他不同性别的女性。
「你还知不知道自己的姓?」她问。
「我知道。」余绕梁道,「我姓余。」
郑情同把着他,摇了摇首:「你姓郑。」
「为甚么?」
「因为你欠我的。」郑情同看向前路。
娱记在丛林里,娱记在道路上,娱记在每辆偶然停驻的车,今天过去以后,流言会满天飞,标题会是「余绕梁失意酒醉,郑情同真情安慰」,事业心重的郑情同罕有地未选择事业,选择感情。
公司用车迟了许久到,终于到时,一缕灯光照在郑情同的面目,情长纸短的夜间,郑情同将余绕梁拿进车里,同他坐在后座。
「送你回北电?」十八南漂的剧组在北京扎根,而从前的余绕梁住在北电寝室。
余绕梁摇摇首,把着前驾驶座位,不适地跨着肚子:「送我回清雅苑。」
「清雅苑」是另个小区,在北电附近,余绕梁亦退寝在外居住了,郑情同别过首,拿手抵在余绕梁的肚腹,问:「怎么退寝了?」
余绕梁低着头,大手揽过郑情同的手:「你为甚么退寝?」
郑情同道:「我是有事情。」
余绕梁道:「那我也有事情。」
前视镜内司机正专心,手是不会被见,郑情同别过首,仔细地见余绕梁,忽地觉察到思念,又别开,只是看着车窗。
一只手在余绕梁的肚腹上下,俊瘦的一双手,每个指节抵着肚腹在搔,不像是宽慰,像是无心诱引。
「你不住了,我就不想住了。」
余绕梁的手一步一步,逐渐地包住她的,郑情同的五指被拉进指掌,一根根地并拢。
郑情同像是也醉,只是醉酒是甚么滋味?
是见到余绕梁,眼会烫烫的,抑或是听见他难受,走不开的步子?
余绕梁忽地道:「给我一个袋子。」
一瞬间兵荒马乱。
在路途中,余绕梁吐了,郑情同手忙地在车上找袋子,撑着袋子,余绕梁将下巴靠上袋子,吐了大半袋。
滚烫的一泡汤,郑情同托着袋子,罕有地未有洁癖:「都吐出来了么?」
「你知道十八南漂的角色我怎么拿的?」他摇摇手,吐干净了。
郑情同撑着袋子:「如何拿的?」
「我求胜叔。」余绕梁道,将脑袋放在车窗,看向车窗外的风景,「陈广胜是我爸朋友,我求他给我个角色。」
车已经入城,车窗无数反光,有的是彩的发光字,北京的广袤在夜间一览无余,单是红绿灯便需无数地停。
郑情同将袋子系好,拎在手中:「他同我说你不会来。」
「我求的。」余绕梁揽过郑情同的一只手,「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求?」
「你也不知道。」厚实的股掌敞开,五指再次合并,「我告诉你,我求的,为了见到你。」
郑情同只是说:「余绕梁。」
余绕梁看过去。
「我有一个秘密……」
下一句是甚么?未有下一句,女性讲过秘密以后,看向前视镜,她的心情很乱,牵手会否是一种出轨?
红灯化绿,车辆又在行驶。
「你说甚么?」
「你听错了。」
「我方才听见你说,你有一个秘密。」
郑情同道:「我有一个秘密。」
「甚么秘密?」
「是我未有秘密。」
她不会出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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